正文

“粉碎一切”的形而上學批判(5)

康德傳 作者:曼弗雷德·庫恩/著 黃添盛/


在康德的理性心理學的批判以后,接著便是第一批判里辨證論的部分,亦即純粹理性的四組二律背反(Anatomie),處理的是宇宙論的傳統(tǒng)主題,其結(jié)論也都是否定性的。康德想要證明,傳統(tǒng)形而上學關(guān)于若干的基本問題的論證必然是謬誤的,包括:(一)世界有無開始;(二)單純而不可分割者是否存在;(三)自由是否存在;(四)絕對必然的存在者是否存在。康德很巧妙地證明,那些用來支持其主張的論點,同時也可以用來否證自己。正方與反方的命題都是合乎邏輯地推論自理性的基本原則,這便是所謂的理性的二律背反。理性似乎終究是有缺陷的。它是不可靠的,并且無法回答自己不得不提出的問題。

我們仔細檢視與自由的問題有關(guān)的第三組二律背反,便可以明白康德的策略。在正命題里,康德的陳述是:“依據(jù)自然律的因果性并非世界全部現(xiàn)象都可以由之導出的惟一因果性?!保ˋ445=B473)我們還需要另一種因果性,亦即自由。康德以間接的證明去支持這個正命題。若該命題是錯誤的,則將導致矛盾的結(jié)論:依據(jù)自然法則的因果律會無窮回溯,但是無窮的序列是沒有開端的,因此也沒有第一因。因此“依據(jù)自然律的因果性是惟一的因果性”的假設(shè)必定是錯誤的。同樣的,如果我們認為在自然律以外有另一種因果性,我們也會導出矛盾的結(jié)論。自由的因果性或者是有法則,但是它也會是一種自然;或者它沒有法則,則斷裂了“使相互連貫的經(jīng)驗成為可能的惟一……規(guī)則”。(A447=B475)如此,我們可以同時證明正論與反論,也因而哪一方都沒有得到證明。理性無法證明它聲稱已知的東西。傳統(tǒng)形而上學因此必須被視為失敗。

在其他的三組二律背反里,康德使用類似的策略,并深信自己可以證明理性宇宙論只不過一種“辨證的游戲”。不過很奇怪的是,他并不認為這就表示這種宇宙論是無用的。這些形而上學的問題可能永遠沒有究竟的答案,但這些認識的原理卻很難避免這些問題。就像某些知覺上的幻覺無法避免一樣,有些理性的幻覺也必然存在。就像《純粹理性批判》開宗明義的第一句話所說的:“人類理性在其知識的某個門類里有一種特殊的命運,就是:它為一些它無法擺脫的問題所困擾;因為這些問題是由理性自身的本性向自己提出來的,但它又不能回答它們;因為這些問題超越了人類理性的一切能力?!保ˋvii)這些問題涉及有限理性的本質(zhì),因此也與我們的天性有緊密的關(guān)聯(lián)。我們不得不提這些問題,也必須尋找答案。理性對它們有揮之不去的興趣。再者,這些正命題的整體可以構(gòu)成一個融貫的立場,反命題的整體也可以構(gòu)成另一個融貫的立場。前者康德稱為“純粹理性的獨斷論”,后者則稱為“純粹經(jīng)驗主義原理”。他似乎是偏好獨斷主義的立場,認為經(jīng)驗主義不能滿足他,因此也不可能受歡迎。理性與我們自己都希望那些正命題為真。如果我們相信每個正命題的立場為真,而反命題的立場為偽,我們會活得比較自在些。康德認為,這不多不少就是我們必須相信獨斷立場的理由。

康德在“純粹理性的理想”的章節(jié)里關(guān)于上帝的討論,其結(jié)果也頗相似。我們必須假設(shè)上帝的存在,但是無法證明??档碌恼撟C新穎又有說服力,他對于傳統(tǒng)的上帝存在證明的批判,或許是其《純粹理性批判》中最令人信服的部分。首先,針對上帝存在的存在學證明,康德認為存在不是實在的謂詞,因此,由上帝擁有完美的存在的觀點出發(fā)去證明上帝存在,勢將徒勞無功。在概念上,想象的100塊錢的鈔票與實在的鈔票并沒有差別。不同的地方在于想象的鈔票不能買東西;同樣的,想象的完美存在也無法兌現(xiàn)。

另外的兩種證明方式,亦即宇宙論的證明與自然神學的證明(又稱為設(shè)計論證),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它們只是在某些方面比較說得過去。然而它們也不能證明有神論者所理解的上帝存在。根據(jù)康德的說法,宇宙論的論證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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