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事物難以言說，地名也是，但作家也運(yùn)用不及備載式的清單表述法。以西結(jié)（Ezekiel）列舉各種特質(zhì)來襯托推羅（Tyre）之大，阿波利奈爾（Sidonius Apollinare）列舉建筑和廣場來凸顯納爾邦（Narbonne）之美，狄更斯費(fèi)心點(diǎn)名倫敦各個(gè)被籠罩全城的煤灰變得形同隱形的地點(diǎn)，愛倫·坡用他靈視般的目光注視一系列不同的個(gè)體，視之為“一群人”，普魯斯特（Proust）喚起他童年的城市，卡爾維諾（Calvino）喚起大汗（忽必烈）夢想的城市，桑德拉爾（Cendrars）透過對沿途不同地方的回憶，刻畫火車橫渡西伯利亞的喘氣，惠特曼（這位最擅長開列不可收拾、令人頭昏眼花的清單的詩人），從他出生的島嶼開始，把地名一個(gè)一個(gè)堆積起來。

關(guān)于堆積地名，雨果的《九三年》里有一張奇特的清單，是朗德納克（Lantenac）侯爵列舉的凡迪?。╒endee）地點(diǎn)，都用口頭傳達(dá)給水手哈馬洛（Halmalo），以便他帶著起事的命令走遍那些地方?？蓱z的哈馬洛明顯沒辦法記住那么一長串清單，我們也不宜認(rèn)為雨果指望我們記得：這張巨大的空間清單，用意只是要暗示那場民間造反規(guī)模之大。

另外一份令人眼花繚亂的地名清單是喬伊斯寫的，在小說《芬尼根的守靈夜》（Finnegans Wake）里稱為“安娜·利維亞·普魯拉貝爾”（Anna Livia Plurabelle）那一章，為了讓讀者感受愛爾蘭利菲河（Liffey）的流動，喬伊斯插入全世界所有國家的河流名字，成百上千個(gè)，有的化成雙關(guān)語，有的使用合成字。許多河流差不多是誰也不曉得的，諸如切布（Chebb）、發(fā)特（Futt）、班恩（Bann）、達(dá)克（Duck）、沙布倫（Sabrainn）、提爾（Till）、瓦格（Waag）、波姆（Bomu）、波雅納（Boyana）、徐（Chu）、巴撒（Batha）、斯寇里斯（Skollis）、薩里（Shari）、蘇（Sui）、湯姆（Tom）、謝夫（Chef）、西爾·達(dá)亞（Syr Darya）、梯燒（Ladder Burn）等等，讀者若想辨認(rèn)，頗非易事。此書的外文翻譯通常自由發(fā)揮，譯文里指涉的河流經(jīng)常和原著不能對號入座。連喬伊斯親自合作的意大利文初次翻譯也發(fā)生這樣的情況2，譯文里提到意大利河流，像Serio、Po、Serchio、Piave、Conca、Aniene、Ombrone、Lambro、Taro、Toce、Belbo、Sillaro、Tagliamento、Lamone、Brembo、Trebbio、Mincio、Tidone， 以及Panaro，皆為英文原本所無。不少名家共襄盛舉的首次歷史性法文翻譯也是如此。

我們這本書簡要摘錄了此章一段，在塞納河兩岸，以及瑞典和丹麥之間的卡特加特海峽（Kattegat）之外，有興趣的讀者還會看到其他很多河流，像太爾（Tell）、切布（Cheb）、雷普斯（Répce）、黑水（Blackwater）、陡峭（Steeping）、心（Heart）、出售（Sale）、臟鬼（Dirty Devil）、戰(zhàn)役（Battle）、德奈普爾（Dneipr）、莫爾道（Moldau）、恒河（Ganges）、桑代（Sendai）、國王（King）、伊利索（Ilisso）、湯姆（Tom）、艾爾德（Elde）、鼠河（Rat）、代里（Derry）、卡培爾（Qu’appelle）、泰晤士·艾·美里馬克（Thames e Merrimack），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