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第二工巧者轉行至他國。應時國王喜諸技術。即以材木作機關木人,形貌端正,生人無異,衣服顏色,黠慧無比,能工歌舞,舉動如人。辭言:“我子生若干年,國中恭敬,多所饋遺。”國王聞之,命使作技。王及夫人,升閣而觀。作伎歌舞,若干方便。跪拜進止,勝于生人。王及夫人,歡喜無量。便角(宋元明本作眨)眼,色視夫人。王遙見之,心懷忿怒。促敕侍者,斬其頭來:“何以眼,視吾夫人?”謂有惡意,色視不疑。其父啼泣,淚出五(宋元明本作數(shù))行。長跪請命:“吾有一子,甚重愛之。坐起進退,以解憂思。愚意不及,有是失耳。假使殺者,我共當死。唯以加哀,原其罪亹。”時王恚甚,不肯聽之。復白王言:“若不活者,愿自手殺,勿使余人?!蓖醣憧芍?,則拔一肩榍,機關解落,碎散在地。王乃驚愕:“吾身云何嗔于材木?此人工巧,天下無雙,作此機關,三百六十節(jié),勝于生人。”即以賞賜億萬兩金。即持金出,與諸兄弟,令飲食之,以偈頌曰:
觀此工巧者多所而成就
機關為木人過逾于生者
歌舞現(xiàn)伎樂令尊者歡喜
得賞若干寶誰為最第一
我們比較這兩個故事,內容幾乎完全相同,甚至在極細微的地方都可以看出兩者間密切的關系。譬如《列子》里說:“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生經(jīng)》里就說:“便角眼,色視夫人?!钡@兩個故事間的關系究竟應該怎樣去解釋呢?看了這兩個故事這樣相似,我想無論誰也不會相信這兩個故事是各不相謀的獨立產(chǎn)生的,一定是其中的一個抄襲的另外一個?,F(xiàn)在我們就看,究竟哪一個是抄襲者。
首先我們要追究,這個故事的老家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是印度呢?還是中國?在中文譯本里,整個故事叫做《佛說國王五人經(jīng)》,這個機關木人的故事只是其中一部分?!斗鹫f國王五人經(jīng)》講的是五個王子的故事:第一個智慧(Praj vanta),第二個工巧(ilpavanta),第三個端正(Rpavanta),第四個精進(Vryavanta),第五個福德(Punyavanta)。每個王子各有所長,正如他的名字所表示的。每個王子都找到機會顯他的本領,結果還是福德王子占了第一。這五個王子顯本領就用五個故事來敘述,我們上面抄的機關木人的故事是屬于第二個工巧王子的。這五個小故事合起來成了一個大故事,就是《佛說國王五人經(jīng)》。這個大故事在印度很流行。除了《佛說國王五人經(jīng)》以外,保存在中文《大藏經(jīng)》里的還有《佛說福力太子因緣經(jīng)》。在用混合方言寫成的Mahvastu里也有這個故事。不但在印度,在中亞也可以找到這故事,譬如在吐火羅文A方言(焉耆文)的殘卷里就可以找到。有一點我在這里先要聲明:整個大故事的內容和結構雖然差不多都一樣,但每個王子的故事有時候卻多少有點差別。屬于第二個工巧王子的機關木人的故事,我一直到現(xiàn)在除了在《生經(jīng)》、《佛說國王五人經(jīng)》里找到以外,在別的地方還沒有發(fā)現(xiàn)類似的故事。但這個小故事既然嵌在那個大故事里面,所以我相信,它的老家也一定就是印度。
我們上面已經(jīng)說到,《列子》與《生經(jīng)》里機關木人的故事絕不會是各不相謀的獨立產(chǎn)生的,一定是其中的一個抄襲的另外一個?,F(xiàn)在我們既然確定了印度是這個故事的老家,那么,《列子》抄襲佛典恐怕也就沒有什么疑問了。
我們現(xiàn)在再看,在中文《大藏經(jīng)》里除了竺法護的譯文以外,是不是還可以找到別的與《生經(jīng)》機關木人的故事相類的故事。倘若有的話,《列子》也許并不是抄襲竺法護。但據(jù)我淺見所及,在竺法護以前并沒有任何相同或相似的譯文。所以我們現(xiàn)在還可以再進一步說,《列子》里這個故事不但是從佛典里抄來的,而且來源就正是竺法護譯的《生經(jīng)》。
這一點弄清楚了,我們再來看竺法護的譯本。在所有古代的經(jīng)錄里面,竺法護譯的《生經(jīng)》都有著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