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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一種對自己的違抗,不少形式的禁欲主義就屬于這種違抗的最崇高的表現(xiàn)。因為某些人如此迫切地需要行使他們的權力和實現(xiàn)他們的統(tǒng)治野心,以至于由于缺乏其他對象或者因為他們在其他方面的努力總是失敗,所以他們最終猛然想到,還是對他們自己本性的某些部分,對幾乎就是他們自我的各部分或各階段的東西實施暴政。于是,有的思想家聲明相信這樣一些觀點,這些觀點顯然不是用來增加或改善他們的聲望的;有的思想家簡直就招來了別人對自己的不敬,而如果他們保持沉默本來是很容易繼續(xù)當一個受人尊敬的人的;還有的思想家收回了以前的看法,不怕因此而被稱為前后不一:相反,他們努力成為這個樣子,行為舉止就像目空一切的騎士,只有在自己的坐騎受了驚、變得瘋狂起來、大汗淋漓的時候,才最喜歡它。所以人們攀登在最高山區(qū)里的危險道路上,為的是嘲笑他們自己的恐懼和哆嗦的膝蓋;所以哲學家聲明信奉禁欲主義、恭順、神圣等觀點,在這些觀點的光輝中,他自己的形象被丑化到了丑惡的程度。這種自我粉碎,這種對自己天性的嘲弄,這種各宗教都如此喜歡的“用輕蔑回答輕蔑”(spernere se sperni),其實是很高程度的虛榮。“登山訓眾”的全部道德都在于此:人有一種真正的快樂,他用過分的要求來壓迫自己,然后崇拜他靈魂中這種暴君般咄咄逼人的東西。在任何禁欲主義道德中,人都是將他自己的一部分作為上帝來膜拜,并因此而必須將剩余的部分妖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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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是在任何時候都是同樣講道德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如果按照一個人作出偉大的獻身決定和自我否定(它天長日久變成了習慣,便是神圣)的能力來判斷他的道德,那么他感情用事時是最講道德的;較高度的興奮呈獻給他全新的動機,而他像往常一樣清醒和冷靜,也許甚至不相信自己能有這樣的動機。這是怎么回事?也許是由于所有偉大和高度興奮的東西都很接近;一旦人被帶入到一種特別緊張的狀態(tài)中,他就會決定既進行可怕的復仇,又可怕地粉碎他的復仇需要。在強烈情緒的影響下,他無論如何都想要偉大的、兇猛的、驚人的東西,如果他偶爾注意到犧牲自己和犧牲他人一樣或比犧牲他人更加使他滿意,那么他就會選擇犧牲自己。所以,他真正關心的只是發(fā)泄他的情緒;為了緩解他的緊張狀態(tài),他會抓住敵人的長矛,插進自己的胸膛。在自我否定中,而不僅僅在復仇中,有某種偉大的東西,這一點一定是通過長期的習慣才灌輸?shù)饺祟愵^腦中的;一位自我犧牲的神靈是這種偉大的最強有力和最有效的象征。戰(zhàn)勝最難以戰(zhàn)勝的敵人、突然控制住內(nèi)心的沖動——這就是這種否定所顯示的;在這樣的范圍內(nèi),它被視為道德的頂峰。實際上,它涉及的是從一種觀念到另一種觀念的變換,而情緒卻維持在它自己同樣的水平面和它自己同樣的洪峰高度上。當人們重新清醒過來想擺脫掉這種內(nèi)心沖動歇一歇的時候,他們便不再能理解那些時刻的道德,但是對所有那些共同經(jīng)歷那種道德的人的贊嘆維持了他們;當內(nèi)心沖動和對他們的事跡的理解消失時,驕傲便是他們的安慰。所以:那些自我否定的行為只要不是嚴格為他人而做,從根本上講就也是不道德的;寧愿說,他人只是給高度緊張的情緒一個機會,通過那種否定而使自己得到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