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娥死后

竇娥死后，她許下的三個愿望，一個接一個變成現實。

先是竇娥流出的血沒有一滴落向地面，除了刀口上粘了一點外，全部飛到高高的白旗子上，頃刻間，白旗就被染成了紅旗。劊子手嘖嘖稱奇，圍觀的人更是搖頭嘆息，七嘴八舌地說竇娥肯定是被冤枉的。

竇娥的第二個愿望是六月飛雪。她被殺的時候正是三伏天，烈日當空，可人頭剛一落地，烈日就被烏云遮住了，白白的雪花滿天飛舞，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人們趕緊穿上冬裝，有些窮人的棉衣還在當鋪里，無錢贖回來，只能咬緊牙關御寒。幸好大雪只下一個時辰就停了，雪后依舊烈日當空。最慘的是田里的莊稼，正是要熟不熟的時候，經雪一打，再經烈日一烤，全死了。鄉(xiāng)親們唉聲嘆氣，拔掉死莊稼，重新播種。

新播的種子剛發(fā)芽，竇娥的第三個愿望又靈驗了。她的第三個愿望是讓家鄉(xiāng)大旱三年！那些新種的莊稼只長出兩三片嫩葉，別說三年，就是三天都受不了。

鄉(xiāng)親們趕緊挑水抗旱，先到附近的小河挑，小河干了就到遠處的大河去挑。男女老少一齊上陣，日夜不停，扁擔將肩膀都磨穿了，可是，沒多久，連大河也被烈日曬干了。鄉(xiāng)親們再也找不到抗旱的水，紛紛扔下水桶，放聲大哭。這一年，楚州地面上幾乎顆粒無收，為了度日，有的人家挑選瘦弱的兒女賣掉，兩個孩子能換一斗米。

第二年繼續(xù)大旱，田里裂開大大的口子，連野草都長不住了。絕望的鄉(xiāng)親不得不離開家鄉(xiāng)，四處逃荒。走著走著，就有人倒在路邊，永遠站不起來了。許多尸體無人掩埋，飽了野狗的口福。

第三年，老天還是不下一滴雨。楚州的窮人差不多逃光了，只剩下富人。富人有余糧，再旱也不怕，只需把水井挖深一截就行了。他們守著深井，吃著陳糧，依舊天天喝酒行樂。反正竇娥的毒誓有效期不過三年，富人有耐心等一等。

竇娥的婆婆蔡婆也沒有逃走，她不是不想逃，實在是太老了，腿腳又不便，走不了遠路。老人已經沒有一粒糧食，全靠野草度日，見到青色的東西就吃，她常常自嘲說：“老身都快變成畜生了，胃口比牛還好。”

人畢竟不是牛，不能光靠野草活下去，蔡婆最后還是餓死了。

蔡婆恍恍惚惚來到陰間，剛過奈何橋，就一眼瞥見竇娥。老人沖上去，一把抓住竇娥的手，迫不及待地問：“竇娥，你本是窮人，為何偏跟窮人過不去？”

竇娥莫名其妙：“婆婆，您怎么說這種話？我最心疼窮人了，怎么會跟窮人過不去呢？”

蔡婆感嘆說：“媳婦?。∧闩R死前許下的毒誓，害死了多少鄉(xiāng)親。老實說，我也是死在你的毒誓上的?！?/p>

蔡婆把自己的遭遇和鄉(xiāng)親們的慘狀，詳詳細細告訴竇娥。竇娥聽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過神來：“婆婆，這不是我的錯?！?/p>

蔡婆不高興地說：“怎么不是你的錯？行刑那天，你許下三樁誓愿，第一樁鮮血飛上旗子倒沒什么，第二樁六月飛雪和第三樁大旱三年才要命?，F在剛大旱兩年多，就餓死成千上萬的窮人，往后還不知道要死多少窮人??！倒是你咒罵過的那些富人，天天吃肉喝酒，過得好好的?！?/p>

竇娥摸著胸口，委屈地說：“我的心是向著窮人的，第二和第三樁毒誓不但不是我的心意，還是我最痛恨的?！?/p>

蔡婆不解地問：“那你為什么要說出來？我可是親耳聽到你說的?！?/p>

竇娥無可奈何地說：“我是關漢卿筆下的人物，一言一行都必須聽他的安排，他讓我許下這種毒誓，我不說不行?。　?/p>

蔡婆憤憤不平地說：“關漢卿在哪？我找他算賬去。”

竇娥指指奈何橋的那一邊，很不屑地說：“他還沒有死，估計正在陽間寫戲演戲呢。”

陰陽有別，蔡婆沒法回人間找關漢卿算賬，她一屁股坐在橋頭的石板上，氣呼呼地說：“老身在這等那個姓關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