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拿什么來滋養(yǎng)愛情

我們都是自命不凡的人 作者:三盅 著


拿什么來滋養(yǎng)愛情

男人一般都是到了三四十歲的時候才開始琢磨該如何折騰,為啥?能力大了,框框里過膩了唄。一板一眼循規(guī)蹈矩,毋寧死。自由!解放!不過,無論哪種折騰,都有風(fēng)險,一不留神就回到解放前……

生活總愛跟我們開玩笑,有時用寵愛來懲罰我們,有時用懲罰來寵愛我們。誰也沒能料到,那個以我為核心聚力與驅(qū)動引擎的“無齡感俱樂部”,一個如此朝氣蓬勃的聯(lián)盟,在組織了幾次激情澎湃的聚會之后,它的發(fā)起人卻首先陷入了人生困境。

直到這一天的到來,我突然要同時面臨人生兩大課題:中年、失業(yè)。誰能告訴我:中年失業(yè)是危還是機?

2015年下半年,正當(dāng)我與小勇你儂我儂忒煞情多之時,我賴以生存的事業(yè)卻遭遇毀滅性的打擊。至此,我的夢想冷不丁被釜底抽薪。我之所以稱之為“賴以生存的事業(yè)”,便已暗示并非寫作這件事,而是我與阿輝共同擁有的品牌內(nèi)衣銷售公司。

而今,我再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我將何去何從?我又該拿什么來供養(yǎng)我的愛情以及無齡感人生。在何去何從的問題上,阿輝顯然比我更焦慮,近兩個月來,他失魂落魄,郁郁寡歡。恰是阿輝第一次讓我直面一個我從未當(dāng)回事的詞——中年危機。

那天阿輝約我和小勇去唱K.作為街道居委顏值500強,阿輝的歌聲也是大家都領(lǐng)教過的,那簡直堪稱“繞梁三日,陰魂不散”。不過盡管如此,我依然沒有料到,如今的他已不再滿足于陰魂不散,更是練就了讓人魂飛魄散的“河豚音”,也就是海豚音唱劈了的效果,以至于小勇貓在我的懷里瑟瑟發(fā)抖。

為了讓阿輝少唱兩首,我虎軀一震,挺身而出,勇于搶麥,用我摧枯拉朽般的“拆遷隊重金屬”鎮(zhèn)他一鎮(zhèn)。

小勇仰面長嘆:“唉,冤冤相報何時了?!?/p>

后來阿輝終于唱渴了,放下麥,咕咚咕咚灌了一通啤酒,然后幽幽嘆道:“我看你蠻鎮(zhèn)定的,提醒你哦,我們的父母都老了,你我也都不小了,中年危機這回事要是擱在以前,我也是不以為然的,可真到了這個年紀,偏偏就來了這么一出,丟了主業(yè),心不可能不慌?!贝蛄艘煌ㄠ糜终f,“托你的福,我走創(chuàng)業(yè)這條路也很久了,現(xiàn)在再讓我回頭去給別人打工,還真是一千個不情愿,一萬個不甘心啊,你呢?你怎么想?”

我說:“我倒是沒你想得多,但也不至于無動于衷,失落,遺憾,和你是差不多的。不過也未必像你講的那么糟糕,人還在,腦子還在,能力還在,一切都還可以重來?!?/p>

阿輝:“唉,講得輕松,怎么重來?我現(xiàn)在可是兩眼一抹黑?!?/p>

由來已久,我與阿輝就是這樣的搭配,遇事一個樂觀,一個悲觀,只需要稍稍一碰一磨合,兩人都樂意往中間靠攏,既拋棄了悲觀情緒,也避免盲目樂觀,最后凡事總能達觀處之,于現(xiàn)實中守一線希望之光。

但是當(dāng)時,我首先想到的不是齊心協(xié)力找出路的問題,而是覺得宅在家已數(shù)月,想破腦袋也無用,還是應(yīng)該走出去。振作精神,激活細胞,到更廣闊的天地去尋找靈感。更重要的是,我們急需扭轉(zhuǎn)當(dāng)下低落的情緒,從新的挑戰(zhàn)中再次獲得前進的力量。

是的,旅行。這件事,是我和阿輝的人生中必不可少的內(nèi)容,也是從來沒有失敗記錄的項目。它可以沒有任何意義,我也不必矯情,非得給它提煉出什么深刻含義。此刻我再次需要它,并深信流動的生活能夠帶來轉(zhuǎn)機。

那天分別前,阿輝看看我,又瞄瞄小勇,笑著問:“你倆到底怎么回事?”

我故意反問:“什么怎么回事?又關(guān)你什么事?”

阿輝:“哼哼,提醒你哦,凡是不以登記結(jié)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p>

我狂笑:“你以為我像你呀?”此話正戳中阿輝的軟肋,涉及到他的一段“黑歷史”,他只好自我圓場,“好好好,你們的事我懶得管,況且不以登記結(jié)婚為目的的談戀愛也未必都是耍流氓,杰克與恩尼斯就不結(jié)婚?!?/p>

還好,十年前的電影了,那時小勇還小,我懷疑她都未必看過《斷背山》。不過她這會兒卻沒有好奇追問,故而反倒顯得有點反常。

阿輝這人,樣樣都好,就是嘴笨了點,有時我甚至懷疑,他的英文要比母語還好。我永遠也忘不了他的那句名言:“你們以為我好欺負是吧?告訴你們,老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鳥!”這是在他被一幫哥們兒逼急了的時候憋出來的一句狠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普通話。說完大家都笑了,也都消氣了。

普通話已然講成這樣了,自我感覺良好的阿輝還要挑戰(zhàn)油滑的北京腔,時常把“你好”連讀成“尿”,初次相見與人握手,連噴三柱,“尿!尿!尿!”當(dāng)然,人之初見,總是善意先行,很少有人會曲解,可總令一旁心知肚明的我強咽尷尬口水。

說走就走,先讓自己跳出來。但講是這么講,除非旅費對我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否則即使全世界對我們都免簽,也還是做不到說走就走。我不得不承認,好多回瀟灑都有水分,那不是真正的說走就走,而是憋啊憋,一直憋到走的時候再說,以造成瀟灑的假象。

由于我一年前換了十年美簽,所以理論上的“說走就走”只差打折機票來配合了。而這事在我到京進修期間,阿輝已麻利地辦妥。在京期間,我與幾位老同學(xué),當(dāng)年支內(nèi)隨遷淮北的北京“青紅”聚了幾次。我們約定,今夏于淮北再聚,為了我的新書《青紅的年代》,這本書要從我兒時一直寫到當(dāng)下,需要他們?yōu)槲姨峁┐罅克夭摹?016年4月初,待我離京返滬,距出發(fā)也沒幾天了。

老媽見我把29寸的箱子又拿了出來,已算到我要去多久,也懶得來問我了。四月上旬,一年中最黃金的季節(jié),我和阿輝去了美國。

我們的行程計劃是先去東部,看望我十幾年未見的MBA老校友Tommy(華爾街金融寡頭的一位高管),多少帶了點取經(jīng)的意圖。接下來Tommy會幫我安排東岸的游覽,包括尼亞加拉瀑布,以及哈佛、麻省理工兩所頂尖高校。然后我和阿輝自行安排去西部自駕。行期始末為一個多月。

盡管小勇沒有表示反對,但從她的緘默中,我覺察到些許不理解。

臨行前那晚,我給小勇講了那個“交換假期”的故事。但我只跟她講了一半,積極、正能量的前半段,小勇以為結(jié)束了,也許她本能地張開雙臂,只愿擁抱這樣一個令她身心愉悅的結(jié)局,同時也就放棄了追問“后來呢”。

這樣也好。其實,浪漫愛情故事聽聽就好,不能全當(dāng)真。畢竟,人生的結(jié)局經(jīng)不起追問。

我跟小勇說:“這次去美國,我也是去交換,總要換點有價值的東西回來?!?/p>

小勇關(guān)切地問:“那你打算換什么呢?”

我說:“可以提前預(yù)知結(jié)果的交換就變成商品交易了,目前還真不知道,也許是用(與Tommy的)友情換投資門道,也許是用旅行換靈感,也許是用時空移轉(zhuǎn)去換回一個在固態(tài)木然的環(huán)境中無法輕易做出的決定……我猜,就像故事里的畢羅,會有某些意外的發(fā)現(xiàn)和觸動,讓潛藏內(nèi)心的深層需要浮出水面?!?/p>

小勇怔怔地瞪著我,然后故作乍醒一般搖頭,“太深奧,太深奧,我想睡覺?!毖援叄碜尤缤灰靶U裝卸的快遞包裹那樣硬著陸,席夢思托起她時,順勢扭頭便睡,不再理睬我。

其實,歸根結(jié)底我與畢羅面臨著相同的問題,如何供養(yǎng)愛情?當(dāng)初給我講這個故事的女孩令我印象深刻,她倚在FOXTOWN正門邊的玻璃櫥窗前,雙眼凹陷無神,憂郁且恍惚,擎著一小杯Espresso的左臂上有刺青,邊上隱約而見靜脈注射留下的針孔,密密麻麻。

更為可怖的是,她手腕的動脈處還有三條長短不一的平行疤痕,觸目驚心。每遇到這類女孩,我心里總會有說不出的憐惜加懼怕。一個曾經(jīng)連生命都想放棄的女人,如今站在我面前,哪怕是朝我微笑,我也會不寒而栗。

那女孩憂郁的眼神告訴我,她就是這個故事的女主角小虞。

其實小虞知道我是個作家,她不以為然。她在豆瓣上給自己起了個讓人羞于啟齒的英文名:桑拿夫碧池。最初,我從她的名字里感受到的并非憤怒與怨氣,而是看似玩世不恭、自輕自賤,實為無淚的慘笑。此后的交談進一步為我證實了她的身份……

畢羅和小虞擁有的僅僅是幸福的開頭。一個半月后,畢羅帶著辭了職的小虞回上海見父母。畢羅的父母當(dāng)然不答應(yīng),反應(yīng)激烈程度遠超預(yù)想,揚言要與畢羅斷絕關(guān)系。

父母沒能拆散他們,他們就在畢羅的公寓里住下了。他們所要面對的第一個大問題便是,失去父母支持的愛情,對畢羅來說要比其他自力更生的男孩子更為艱難。

意料之中,當(dāng)月畢羅就遭遇了“斷糧”,于是小虞主動承擔(dān)起養(yǎng)家的重擔(dān)。

日子一晃又是一年。

這一年中發(fā)生了很多事,情緒低落的畢羅依然沒有工作,日漸頹廢,暗地里還成了癮君子,性情也大變。畢羅不僅逼迫小虞與他一起墮落,還時常疑神疑鬼,指責(zé)早出晚歸、辛苦在外兼職賺錢的小虞亂搞男女關(guān)系,昨天和這個有一腿,今天和那個不干凈,全憑他空想。

可無論畢羅怎么不好,早已委身于他的小虞都忍下了。私下里有個同情小虞遭遇的工作伙伴小江,不止一次勸她,上海那么大,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每一次,小虞都推說畢羅有恩于她。

后來,小虞實在經(jīng)不住盤問,終于道出了心聲:“我這輩子只能嫁給他了,哪怕結(jié)了婚再離也是好的?!?/p>

小江大為不解,問她為什么會有這么古怪的想法?小虞咬了咬唇,“假如我和他領(lǐng)過證,即使一個星期后就離,不是處女屬于正常,外人看來最多就是婚姻不幸,但要是和他不曾有結(jié)果,我一個單身女人怎么可以不是處女之身?無論走到哪兒都是個不正經(jīng)的女人?!?/p>

即便小虞是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孩子,且出身名校,但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城鄉(xiāng)觀念差別被拉扯到了極致。

就這樣,在小虞的縱容下,畢羅變本加厲地折磨她。有一晚,小虞終于忍無可忍,針鋒相對,讓他拿出證據(jù),否則不要血口噴人。畢羅來勁了,搶過小虞的手機,扒光了小虞的衣服,一邊強暴她,一邊撥通小虞通訊錄上每一個男性的電話,逐個讓小虞接聽,每一通電話的結(jié)尾都強迫她補上一句“以后請不要再來煩我”。

可悲可嘆,逆光的人生,只看得見黑暗。

畢羅已不是過去的畢羅,已經(jīng)瘋狂、變態(tài)。在銷魂品的麻痹下,他把內(nèi)心所有的苦悶和委屈全都轉(zhuǎn)嫁到一個弱女子的身上。他們的愛情里只剩下殘害。

好幾次,小虞都想把最后一點錢留給他,然后逃回湘西,可鬼使神差,都被畢羅成功阻攔。在那之后,絕望的小虞還曾割過兩次腕,也都被畢羅及時發(fā)現(xiàn),急送醫(yī)院。所幸傷口都不深,小虞跟死神連照面的機會也沒有,便又被拉回更黑暗的地獄。

他們之間的事,小虞只跟唯一的朋友小江說。私下里,小江對小虞可謂恨鐵不成鋼,“什么年代了,法治社會啊,你怎么可以毫無底線,一味順從?”

小虞雖然懦弱,卻也現(xiàn)實。她冷笑:“啥叫底線?底線說穿了就是實力加底氣,假如兩樣都沒有,啥底線也守不住。”

直到有一天,剛過完癮的畢羅神知乎之,飄飄欲仙,他似乎終于想通了什么,主動提出要送小虞去車站,搭最近的一班火車回老家。

那天傍晚,畢羅開車,飛馳在高架上,越開越快。突然間,畢羅失去了意識,車子撞上高架護欄,彈開,劇烈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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