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減禁角抵百戲與律制禁戲之始
【西漢中期——北周末年】
小引
漢魏至南北朝時期,是百戲醞釀向戲劇萌芽的一個活躍期。漢以后勃興的百戲、角抵戲和集中了幻術(shù)、雜技、武術(shù)、歌舞為一體的名目繁多的伎樂表演,積淀了戲劇母體的要素,在為人熟知的文獻記載和文物遺跡中,被研究者認為是戲劇雛形及戲劇演出的也不少。如已具有兩個角色表演首尾完整、前后連綴故事的戲劇雛形《東海黃公》,其束發(fā)高聳、玄衣朱裳、虎頭面具、佩赤金刀的裝扮形象,吞刀吐火、興云吐霧、畫地成川、對峙打斗的伎藝表演,歌舞角抵、代言敘事、莊諧相映的戲劇意味,甚至被認為是一場完整的戲劇演出。還有取材于三神山和西王母神話的大型百戲《總仙會唱》,喬裝神仙靈獸、魚龍曼衍、龍馬負圖、仙人行歌、戲豹舞羆的景觀式表演;山東沂南縣北寨村漢墓出土的石刻雜技圖像《沂南百戲圖》中以跳劍弄丸、都盧尋橦、舞盤竿伎、魚龍鳳凰等喬裝動物戲呈現(xiàn)了東漢至魏晉時伎樂的表演情況;內(nèi)蒙古和林格爾漢墓百戲畫像石展示的跳丸劍、擲(植)倒、尋橦、腹旋、高繯、馬技、戲龍、戲鳳、戲豹、戲魚、戲車、七盤舞等喬裝動物戲及旋盤、頂碗、扛鼎、沖狹、吐火、蹴踘、長袖舞、巾舞、鼓舞等雜戲表演;河南滎陽縣河王水庫東漢墓出土的兩座陶樓彩畫上裸脊男優(yōu)追逐戲弄舞女的打斗角抵戲,都生動復(fù)現(xiàn)了漢以來百戲演出的實況。
曾永義先生從兩漢魏晉南北朝與戲劇戲曲相關(guān)文獻中考得《總仙會唱》《烏獲扛鼎》《巴渝舞》《古掾曹》《鄭叔晉婦》《文康樂》《天臺山伎》《慈潛忿爭》八個戲劇劇目和《東海黃公》《歌戲》《遼東妖婦》三個戲曲小戲劇目。其實,除了三國蜀漢時期倡家子效臣下不合的《慈潛訟鬩》、三國曹魏后期的《遼東妖婦》、晉《文康樂》即南朝梁時“作一老翁演述西域神仙變化之事的有角色、有伴唱、具代言體的《上云樂》、南朝齊時表演王母與穆天子故事的海市蜃樓彩扎戲《天臺山伎》等劇目之外,還有漢晉流行的搬演戍子屯邊、與年邁父母痛別、遠戍、重逢的三場戲劇演出角本《公莫舞》(一說演鴻門宴故事,一說演公莫渡河故事,一說演愛情故事)、三國曹魏時期曹植的“科頭拍袒,胡舞五椎鍛,跳丸擊劍,誦俳優(yōu)小說數(shù)千言”、后趙時期諷刺石勒參軍周延貪污國庫絹匹的《弄參軍》等戲劇表演。從這些劇目和戲劇表演中,可以看出歌舞凝聚故事因素的內(nèi)在變化:角抵戲的裝扮因素強于打斗因素漸漸凸現(xiàn),角色裝扮出現(xiàn)了很有意味的錯訛——男優(yōu)女角,神仙故事里雜糅進了世俗生活的成分。至北齊,受到西域戲劇影響的“被發(fā),素衣,面作啼”上山尋父的面具喪戲《缽頭》,敷演蘭陵王入陣擊刺的《大面》等歌舞角抵戲的出現(xiàn),促成了以歌舞演故事的進一步融合,直接導(dǎo)引了此后至唐盛行的《蘭陵王》《踏搖娘》等戲劇劇目的成型。
從先秦巫覡歌舞到漢以后的角抵百戲、俳優(yōu)伎樂,中國早期戲劇的發(fā)生序列漸次展開,由娛神向悅?cè)?,由神仙題材向世俗故事推移,由散在混雜的諸多技藝片斷的隨意組合到以歌舞戲謔為統(tǒng)領(lǐng),漸漸生長出以辭義相難相激的言語戲謔和裝扮角色表演故事的戲劇段落。在這一戲劇萌芽過程中,因禮樂文化意識滲透,官方文化制度的調(diào)整,加之民族融合過程中出現(xiàn)的文化觀念差異,以漢代減罷樂府、禁角抵百戲、魏晉時期禁倡優(yōu)伎樂,定樂戶之律為代表,俳優(yōu)活動在表演、服裝、角色、裝扮等方面亦受到不同程度的禁限,不僅《巴渝舞》《古掾曹》《遼東妖婦》因牽入禁戲背景而引人注目,且百戲表演也受到越來越頻繁的打擊。在禮法樂統(tǒng)與淫祀戲樂之間、在樂制樂官的顯性禁制與雅俗觀念的隱性碰撞之間,禁戲事件對早期戲劇史的萌芽與孕育產(chǎn)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
~公元前74年元平年間
京兆古生諧戲權(quán)貴而去都掾史職
京兆有古生,嘗學(xué)縱橫,揣摩弄矢搖丸摴蒲之術(shù),為都掾史四十余年,善讠也謾二千石,隨以諧謔,皆握其權(quán)要而得其歡心。趙廣漢為京兆尹,下車而黜之,終于家。至今排戲猶稱古掾曹。
按 據(jù)《漢書·趙廣漢傳》,趙為京兆尹在本始年前,因以推此事或在昭帝薨前的元平年間??v橫:以辯才陳說利害、游說于上。揣摩:縱橫家之術(shù)。弄矢:古雜戲的一種,蓋指投壺中用的箭籌。搖丸:古代百戲之一,《莊子·徐無鬼》云“昔市南宜僚弄丸,而兩家之難解”;亦稱弄丸、跳丸,表演者兩手速拋接若干圓球,不使墜地。摴蒲:古代一種博戲,以擲骰決勝負,后世亦以指賭博。讠也謾:本意為欺詐,此處意指放誕、散漫地開玩笑、俳諧調(diào)謔。漢制,郡守俸祿為二千石,世因稱郡守為“二千石”。排戲,即俳戲、優(yōu)戲?!杜f唐書·李藩傳》提到郎官“仲舒輩好為訛語俳戲”。掾曹:掾史,漢輔佐官名,因分曹治事而稱,后移指胥吏。京兆古生受薦為輔佐官,因善以雜技博戲諧謔得寵于前郡守,后任趙廣漢黜之,可見操俳戲的官員因游弋閑惰、不務(wù)正業(yè)受到責罰的情形。從“讠也謾”“諧謔”“排戲”等說法,從“握其權(quán)要”四十年不衰情形看,可知古生素習(xí)并非僅縱橫揣摩、弄矢搖丸摴蒲之術(shù),更引人之處卻是糅以雜戲演俳諧故事。從俳戲名“古掾曹”的來歷,也透露了古生自為俳優(yōu)、以捷詞辯才、穿插雜戲的表演形成了特色。如《三國志·魏志·王粲傳》裴注引《魏略》云“(曹植)遂科頭拍袒,胡舞五椎鍛,跳丸擊劍,誦俳優(yōu)小說數(shù)千言訖”,也可見漢魏時期,雜技百戲融為輔料,為“誦俳優(yōu)小說數(shù)千言”壓局墊場、烘托氛圍的痕跡。曾永義《先秦至唐代戲劇與戲曲小戲劇目考述》即將《古掾曹》列為戲劇劇目。
~公元前73年本始元年
王吉疏諫去角抵減樂府
是時,宣帝頗修武帝故事,宮室車服盛于昭帝……吉上疏言得失,曰:“……今使俗吏得任子弟,率多驕驁,不通古今,至于積功治人,亡益于民,此《伐檀》所為作也。宜明選求賢,除任子之令。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財,不宜居位。去角抵,減樂府,省尚方,明示天下以儉。古者工不造雕瑑,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獨賢,政教使之然也。民見儉則歸本,本立而末成。”其指如此,上以其言迂闊,不甚寵異也。吉遂謝病歸瑯邪。
按 據(jù)《漢書·王吉傳》,諫大夫王吉曾“舉賢良為昌邑中尉,諫王戒游獵驅(qū)馳,獲禮敬”,而此次諫止宣帝效武帝袞鉞之盛,亦去親節(jié)奢、削減宮廷游宴之起意,但諫言當時并未獲嘉納,而據(jù)《漢書·宣帝紀》卷八載,后本始四年有詔:“正月,樂府減樂人,使歸就農(nóng)”。說明這種非實用的娛樂游戲妨農(nóng)害本、就農(nóng)歸農(nóng)的輿論聲音隨后才得以付諸實行?!叭ソ堑帧p樂府”,說明當時的樂府機關(guān)從府官、從事到伎樂,參與人員充任龐大,且宮中詩賦活動已趨繁復(fù)靡麗、宮中娛戲過奢過濫;而詩賦活動與角抵雜戲表演漸成錯雜融合之勢。如《史記·大宛列傳》載,元封三年(前108)張騫出使西域歸來,安息王遣使團隨漢使來觀漢廣大,“是時上方數(shù)巡狩海上……以覽示漢富厚焉。于是大觳抵,出奇戲諸怪物,多聚觀者……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觳抵奇戲歲增變,甚盛益興,自此始”。據(jù)《漢書·武帝紀》,此次“作角抵戲,三百里內(nèi)皆來觀”。《漢書·西域傳》也記載了當時表演的各種百戲“作巴俞、都盧、海中碭極、曼延魚龍、角抵戲”。中國最早的角抵戲,據(jù)說出于蚩尤,《史記·李斯列傳》云“(秦)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優(yōu)俳之觀”,裴骃《史記集解》:應(yīng)劭曰“戰(zhàn)國之時,稍增講武之禮,以為戲樂,用相夸示,而秦更名曰角抵。角者,角材也;抵者,相抵觸也”。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一四九《兵制》云:秦并天下,“講武之禮,罷為角抵”。將這些文獻記述聯(lián)系起來看,可知角力競技的武備演練,在秦已定名為“角抵”,且與俳優(yōu)的滑稽諧謔相融合,定型為“角抵戲”?!逗鬂h書·仲長統(tǒng)傳》云:“目極角抵之觀,耳窮鄭衛(wèi)之聲”,唐章懷太子李賢注“武帝元封三年作角抵戲……角抵蓋雜技樂,以巴俞戲、魚龍曼延之屬也,后更名”?!镀綐酚^禮記》曰“鄭音好濫淫志、宋音宴安溺志也”,張衡《西京賦》亦云“臨回望之廣場,程角抵之妙戲”。蓋角抵與漢代其他百戲,都在武帝以后大興,尤其是元封年間廣開上林苑,營昆明池,大修宮殿,千門萬戶,酒池肉林,以稱極天下、威服四夷,角抵、魚龍曼延、巴渝、都盧、碭極等各種雜戲娛樂亦繁盛起來。宮中戲樂因過奢過濫、危及農(nóng)本受輿論指責的情形,從一個側(cè)面展示了早期戲劇活動集合融匯的一種景觀。
~公元前48年初元元年后
詔準貢禹諫減輿服戲樂
(貢)禹奏言:“今大夫僭諸侯,諸侯僭天子,天子過天道,其日久矣。承衰救亂,矯復(fù)古化,在于陛下……方今宮室已定,亡可奈何矣,其余盡可減損。故時齊三服官輸物不過十笥,方今齊三服官作工各數(shù)千人,一歲費數(shù)巨萬……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數(shù)十人,是以內(nèi)多怨女,外多曠夫……”天子納,善其忠,乃下詔,令……省宜春下苑以與貧民,又罷角抵諸戲及齊三服官。遷禹為光祿大夫。
按 據(jù)《漢書》本傳,貢禹字少翁,瑯邪(今作玡)人也,元帝時征為諫大夫?!稘h書·元帝紀》云“六月,以民疾疫,令大官損膳,減樂府員,省苑馬,以振困乏”,知本年疾疫作,下《奏宜放古自節(jié)》詔,不僅精簡樂府原設(shè)八百多人的龐大機構(gòu),而且罷角抵諸戲。三服官,官名,漢齊郡臨菑產(chǎn)紈縠,設(shè)置服官,掌宮廷袞龍文繡之服,因供應(yīng)春夏冬三季服而稱三服官。據(jù)《漢書·元帝本紀》,初元三年夏四月“有星孛于參,詔曰:‘朕之不逮,序位不明……罷角抵、上林宮館希御幸者、齊三服官……博士弟子毋置員,以廣學(xué)者’”,此上天垂訓(xùn)、順天休事,罷角抵戲、節(jié)己奉天之舉,與貢禹諫止禮樂輿服僭度,都說明宮中娛樂游幸奢靡,以致豪富吏民畜養(yǎng)歌舞伎樂人數(shù)極眾,包括角抵戲在內(nèi)的各種百戲游藝及參與者開始受到限制和削減。
公元前7年綏和二年
漢哀帝罷樂府
六月詔:“鄭聲淫而亂樂。圣王所放,其罷樂府?!?/p>
是時,鄭聲尤甚。黃門名倡丙疆、景武之屬富顯于世,貴戚五侯定陵、富平外戚之家,淫侈過度,至與人主爭女樂。哀帝自為定陶王時疾之,又性不好音,及即位,下詔曰:“惟世俗奢泰文巧,而鄭、衛(wèi)之聲興。夫奢泰則下不孫而國貧,文巧則趨末背本者眾,鄭、衛(wèi)之聲興,則淫辟之化流,而欲黎庶敦樸家給,猶濁其源而求其清流,豈不難哉!……孔子不云乎?‘放鄭聲,鄭聲淫?!淞T樂府官。郊祭樂及古兵法武樂,在經(jīng)非鄭衛(wèi)之樂者,條奏,別屬他官?!?sup>
按 黃門倡即漢黃門鼓吹,乃列于殿庭者,雖與宦者、永巷等一起專職宮廷雜事,但主司朝會宴享演奏宴樂,非從行軍樂“騎吹”。時鄭聲流行,黃門名倡、五侯外戚淫侈過度,至與人主爭女樂;三月成帝死,四月皇太子劉欣即位,是為哀帝,六月下《罷樂府官詔》。哀帝為定陶王時,即厭見奢泰文巧、致民失本業(yè)、國家衰貧的現(xiàn)象,即位后即詔罷。罷樂府有兩個重要原因:倡優(yōu)僭越、鄭聲亂樂。而因表演歌舞戲樂的人結(jié)為佞幸,羽翼勛侯,沉迷鄭聲俗樂,使得宮廷雅樂受到“污染”,而整頓宮廷樂制、放廢鄭聲才是罷樂府的底因。
據(jù)《漢書·禮樂志》,武帝初立樂府,正以《大風(fēng)歌》慨之而起,因見民間祠祭有鼓樂舞而國之郊祀竟無樂可奏,遂“采詩夜誦,有趙、代、秦、楚之謳”。樂府機關(guān)征詩采詩,搜集整理大量民歌時調(diào),這對當時一代之文學(xué)——漢樂府的流行與傳播意義重大,對漢代詩賦藝術(shù)的繁榮具有強勁的推動作用,而作為音樂機關(guān)的樂府,其管理功能由歌詩樂舞向百戲游藝的延展,對中國早期音樂、戲劇藝術(shù)史的推進和衍化,亦具有深遠影響。
這些上層游宴的娛樂活動帶來了奢靡逸樂等社會問題,減樂府、省樂府、減樂人的呼聲,在哀帝罷樂府之前早已出現(xiàn)。據(jù)《漢書·師丹傳》,建昭四年(前35),師丹曾以“若乃器人于絲竹鼓鼙之間,則是陳惠、李微(時為黃門鼓吹)高于匡衡,可相國”之比,諫止元帝留好音樂,戒定陶王習(xí)撾鼓伎。又據(jù)《漢書·循吏傳》,召信臣為成帝時南陽太守,為勤農(nóng)富農(nóng)計,曾“禁止嫁娶送終奢靡,務(wù)出于儉約。府縣吏家子弟好游敖,不以田作為事,輒斥罷之”;竟寧元年(前33)又“奏省樂府,黃門倡優(yōu)諸戲……減過太半”。永始四年(前13)六月,成帝下《禁車服奢僭詔》曰:“方今世俗奢僭罔極,靡有厭足……或乃奢侈逸豫,務(wù)廣第宅、治園池、多奴婢、被服綺縠,設(shè)鐘鼓、備女樂,車服嫁娶葬埋過制,吏民慕效浸以成俗?!觌酚兴疽詽u禁之青綠?!睋?jù)《后漢書·桓譚傳》,桓譚幼好音律,善鼓琴,性嗜倡樂,為宋弘薦,拜議郎給事中。其《新論》自言“昔余在孝成帝時為樂府令,凡所典領(lǐng)倡優(yōu)伎樂,蓋有千人”,而《后漢書·宋弘傳》云帝好其繁聲,弘悔于薦舉,正服召譚至,責其“數(shù)以進鄭聲亂雅頌”,命其改邪歸正;并以桓譚好繁音,“令朝廷耽悅鄭聲”引以為罪,因廢給事中。
漢哀帝裁罷樂官體制、以滌除詩賦靡麗、伎樂淫靡之風(fēng),隨后對宮廷音聲機構(gòu)大動干戈:據(jù)《漢書·禮樂志》,后,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作《奏罷減樂人員》,立議樂府原設(shè)八百二十九人,其三百八十八人領(lǐng)屬大樂不可罷;其四百四十一人不應(yīng)經(jīng)法或鄭衛(wèi)之聲,皆罷。所禁伎樂人包括各種鼓員一百二十八人,其中就有“巴俞(渝)鼓員”三十六人,另被指為鄭聲可罷的,還有“常從倡三十人、常從象人四人”,常從,即侍從、隨員,隨侍倡優(yōu)假面戲魚蝦獅子者,還有商樂、縵樂、安世樂、竽瑟鐘磬等伎樂人。由此可知,樂府的罷廢,不僅是一道樂署機關(guān)的撤銷令,與之相伴的,是樂府傳唱的阻遏、時調(diào)新聲的凋零。而在樂本體文化功能被抑制的同時,與樂本體相依存的魚龍曼延、角抵奇伎的搬演機制亦受到?jīng)_擊。
~公元61——80年永平至建初中
角抵興,先王之禮沒于淫樂
春秋以后,滅弱吞小,并為戰(zhàn)國,稍增講武之禮,以為戲樂,用相夸示,而秦更名角抵,先王之禮,沒于淫樂中矣?!?sup>
按 刑書以自秦定名、漢代盛行的角抵戲為淫樂盛而毀先王禮,這代表了漢代統(tǒng)治者在觀念和制度層面對包括角抵戲在內(nèi)的百戲伎藝表演的排抑。
公元107年永初元年
太仆、少府減黃門鼓吹
(秋九月)壬午,詔太仆、少府減黃門鼓吹,以補羽林士。
按 太仆:官名,周設(shè),漢為九卿之一,為天子執(zhí)御,掌輿馬畜牧之事。少府:負責皇帝奉養(yǎng)之官,戰(zhàn)國三晉及秦均設(shè),西漢時屬官頗多,掌皇帝財政、秘書、膳食等,有黃門、宦者、永巷等理宮廷雜事。據(jù)此文李賢注引《漢官儀》曰:“黃門鼓吹百四十五人。”《西京雜記》云:“黃門前部鼓吹左右各一部十三人?!薄短屏洹吩疲骸皾h少府屬官有承華令,典黃門鼓吹百三十五人,百戲師二十七人?!背腥A令乃西漢樂府令的后身,其中的黃門鼓吹,即前文所述“黃門倡”;東漢以后大幅度削減,只負責服御諸物、寶貨珍膳。秦蕙田《五禮通考》卷一三六云:“兩漢朝會樂章無可考,蔡邕《禮樂志》云:‘漢樂四品,其三曰黃門鼓吹,天子所以晏樂群臣’,此即三朝食舉之樂也?!?/p>
《后漢書》卷一一五《東夷傳》曰:“順帝永和元年,其(夫余國)王來朝京師,帝作黃門鼓吹角抵戲以遣之。”可見黃門宴飲游樂之用。如《南史·王宴傳》云:“宴從弟詡,位少府卿,敕未登黃門郎,不得畜女妓。詡……以畜妓免官,禁錮十年?!笨芍S門倡依仗宮廷,享有一定特權(quán)。正如劉向《說苑·反質(zhì)》云:“婦女優(yōu)倡,鐘鼓管弦,流漫不禁,而天下愈竭?!贝藶樯昝髋f令,禁奢侈,無作浮巧,安帝詔伺候皇帝娛樂的鼓吹手發(fā)充羽林軍,是為宴前樂改從軍樂,但是否補軍中馬上之樂——騎吹,還不能確知。
公元107年永初元年
罷魚龍曼延百戲
(十二月)甲子,清河王薨,使司空持節(jié)吊祭,車騎將軍鄧騭護喪事。乙酉,罷魚龍曼延百戲。
按 魚龍:指古代百戲表演中能變化魚龍的猞猁模型。張衡《西京賦》所言“巨獸百尋,是為曼延”。魚龍曼延,作為漢代百戲,是一種大型的動物裝扮表演,《漢書》卷九六《西域傳》有述,顏師古注:“魚龍者,為舍利之獸,先戲于庭極,畢,乃入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魚,跳躍潄水,作霧障日,畢,化成黃龍八丈,出水敖戲于庭,炫耀日光。”安帝劉祜生父清河王劉慶去世,安帝以父喪故,下詔罷魚龍曼延之戲。暫時的持哀戒樂,并未廢宮中游樂之好,包括魚龍曼延在內(nèi)的百戲活動,隨即復(fù)熾宮廷。
~公元113年后元初年間
鄭衛(wèi)之音亂世亡國,淫樂慝禮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于中,故形于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五者不亂,則無怗懘之音矣。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陂,其官壞。角亂則憂,其民怨。徵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五者皆亂,迭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鄭衛(wèi)之音,亂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也……氣衰則生物不遂,世亂則禮慝而樂淫……凡奸聲感人,而逆氣應(yīng)之;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shù)。
按 如果說春秋至秦的禮樂文化意識,作為一種社會觀念,已從治世理政的角度對音聲之道有所制約,那么,漢代因尊儒崇經(jīng)思想的強化,“禮以道其志,樂以和其聲,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的意識逐步嚴緊。據(jù)《史記·孝武本紀》,元鼎六年(前111),李延年好音見寵,作二十五弦及箜篌瑟,已有節(jié)制悲音之意。大約成于安帝時的《禮記·樂記》的這段文字,即以前代之音驗亂亡之象,導(dǎo)出五音陵替、桑濮狎侮、鄭衛(wèi)之音亡國之論,進一步從音聲樂歌的自然之律與上下尊卑的等級禮儀相比附,申明樂行倫清俗正、樂淫禮慝世亂的典制和法則。
~公元114年后?元初年間
淫祀無福,作淫聲奇技以疑眾者殺
凡祭,有其廢之,莫敢舉也。有其舉之,莫敢廢也。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
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析言破律,亂名改作,執(zhí)左道以亂政,殺。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以疑眾,殺。
按 “非其所祭而祭之”,即祭祀不應(yīng)崇拜的神祇。“淫祀”即非禮之祀,民間崇祀而未列入官方祀典的神祇。不符合官方祭儀的淫祀,被禮典指為不可祈福、招禍延尤之舉,當在盡廢之列。為禁懲淫祀,禮書甚至定“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以疑眾者,殺”的酷典刑法,罪同析言破律、左道亂政之徒,一概殺無赦。而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者,其中亦包括了巫延而為優(yōu)者、參與民間祭祀活動、妝演俳倡的伶人。
公元121年建光元年
帝王之庭不宜設(shè)夷狄之技
永寧元年,西南夷撣國王獻樂及幻人,能吐火,自支解,易牛馬頭。明年元會,作之于庭,安帝與群臣共觀,大奇之。禪獨離席,舉手大言曰:“昔齊、魯為夾谷之會,齊作侏儒之樂,仲尼誅之。又曰:‘放鄭聲,遠佞人。’帝王之庭,不宜設(shè)夷狄之技?!鄙袝愔役雷喽U曰:“古者合歡之樂舞于堂,四夷之樂陳于門,故《詩》云‘以《雅》以《南》,《韎》《任》《朱離》’。今撣國越流沙,逾縣度,萬里貢獻,非鄭、衛(wèi)之聲,佞人之比,而禪廷訕朝政,請劾禪下獄。”有詔勿收,左轉(zhuǎn)為玄菟候城障尉,詔“敢不之官,上妻子從者名”。禪既行,朝廷多訟之。
按 夷狄:古稱中原東面民族為夷,北面民族為狄,有輕蔑之意。吐火、支解,易牛馬頭,漢代從西域傳入的雜技幻戲,《漢書·張騫傳》載顏師古注張騫使西域歸來,安息國藝人即表演吞刀、吐火、屠人截馬等雜技幻戲。另山東嘉祥劉村洪福院出土的漢石刻畫像有西域人霹靂列缺吐火施鞭的圖案。諫議大夫陳禪以西南夷撣國獻樂,阻止帝王群臣齊賞吐火、肢解、“剝驢種馬”等雜技幻戲,并舉夾谷之會誅齊優(yōu)事,以及“放鄭聲”、斥異音的禮樂傳統(tǒng),以異國褻伎搬諸帝王庭會,有辱國儀外交為據(jù)申禁。而尚書陳忠則對舉古樂舞納四夷樂之禮、《詩經(jīng)》雅音亦發(fā)邊聲之例,認為撣國不遠萬里獻樂,正顯示漢朝威儀尊大,并彈劾陳禪謗訕朝政,激論下獄。陳禪雖未下獄,但還是被貶官遠地,這一樁諫議大夫與尚書當庭對論夷狄之技的公案,引起朝野上下不小的反響。漢魏時期中原和邊地之間在民族融合與交流的過程中,因為文化觀念和娛樂習(xí)俗的差異而產(chǎn)生的禮儀之爭、伎樂之辯,時有發(fā)生,而夷狄之伎庭爭的背景,依托的還是禮制雅樂與民間俗樂的觀念分野。
~公元171——185年建寧四年至中平二年
散樂即野人為樂之善者,若今黃門倡
“旄人掌教舞散樂,舞夷樂?!睗h鄭玄注:“散樂,野人為樂之善者,若今黃門倡矣。”
按 鄭玄注:“旄:旄牛尾,舞者所持以指麾?!膘溉藶橹芄倜?,執(zhí)牛尾而舞者。《周禮》“散樂”,乃列國之樂,方隅土風(fēng)所成之樂,節(jié)奏疏散而非六代之舞。夷樂乃四夷之樂,與散樂并稱,以示樂備。鄭玄注《周禮》在黨錮之禍后,靈帝年間被禁錮中。鄭玄所述之“散樂”,指先秦以來樂舞雜技的總稱,也代指民間伎樂及樂人,漢以后一度成為百戲的代名詞?!耙叭藶闃分普摺?,即指將民間善樂舞之旄人貢入宮廷,掌管教習(xí)樂舞。野人之稱,對民間伎樂人有蔑視之意;以其先不屬官,教舞后屬伶官,所以比之于漢代充入宮廷的樂人——黃門倡。黃門:東漢始設(shè)專官,給事于皇闥之內(nèi),隨侍皇帝,傳達詔命。黃門倡:宮中隨侍皇帝、供以娛樂游藝的應(yīng)役樂人。
~公元186年中平年間
董卓禁絕《董逃》傳唱,死者千數(shù)
靈帝中平中,京都歌曰:“承樂世董逃,游四郭董逃。蒙天恩董逃,帶金紫董逃。行謝恩董逃,整車騎董逃。垂欲發(fā)董逃,與中辭董逃。出西門董逃,瞻宮殿董逃。望京城董逃,日夜絕董逃,心摧傷董逃。”案“董”謂董卓也。言雖跋扈,縱其殘暴,終歸逃竄,至于滅族也。
按 據(jù)應(yīng)劭《風(fēng)俗通義》引此注:“卓以《董逃》之歌,主為己發(fā),大禁絕之,死者千數(shù)?!睏罡贰抖總鳌吩唬骸白扛摹抖印窞椤病!薄稑犯娂ざ有形褰狻肪砣摹豆呸o》引崔豹《古今注》曰“《董逃歌》,后漢游童所作也。終有董卓作亂,卒以逃亡。后人習(xí)之為歌章,樂府奏之,以為儆誡焉”。古代統(tǒng)治者大多以民歌小曲有謠讖功能而毀之?!稑犯娂す呸o》有《董逃》二首,其一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其二即上引京都歌。此題后來有傅玄的《董逃行歷九秋篇》、陸機的《董逃行》等多篇作品,但或敘夫婦離別之思、詠亂世愛情之悲;或言長生老壽之想、望行樂成仙之趣;或發(fā)人生安危無常、嘆世道多故之慨,題旨已去原歌甚遠。唐代元稹、張籍亦有《董逃行》,方寫亂世瘡痍之痛、蹂躪黎庶之苦,回歸民歌的主調(diào)。
~公元189年中平末年
禁淫祠怪神戲樂奢僭
城陽,今莒縣是也。自瑯琊、青州六郡,及渤海都邑鄉(xiāng)亭聚落,皆為立祠,造飾五二千石車,商人次第為之,立服帶綬,備置官屬,烹殺謳歌,紛籍連日,轉(zhuǎn)相誑曜,言有神明,其譴問禍福立應(yīng),歷載彌久,莫之匡糾。唯樂安太傅陳蕃、濟南相曹操一切禁絕,肅然政清……予為營陵令……乃移書曰:“到聞此俗,舊多淫祀,糜財妨農(nóng),長亂積惑,其侈可忿,其愚可愍。昔仲尼不許子路之禱,晉悼不解《桑林》之祟。死生有命,善兇由人,哀我黔黎,漸染迷謬,豈樂也哉?莫之征耳。今條下禁,申約吏民,為陳利害,其有犯者,便收朝廷;若私遺脫,彌彌不絕,主者髡截,嘆無及已。城陽景王,縣甚尊之。惟王弱冠,內(nèi)侍帷幄,呂氏恣睢,將危漢室,獨見先識,權(quán)發(fā)酒令,抑邪扶正,忠義洪毅,其歆禋祀,禮亦宜之;于駕乘烹殺,倡優(yōu)男女雜錯,是何謂也?……自今聽歲再祀,備物而已,不得殺牛,遠近他倡,賦會宗落,造設(shè)紛華,方廉察之,明為身計,而復(fù)僭失,罰與上同。明除見處,勿后中覺。”
按 《風(fēng)俗通義》成書于東漢末。將城陽景王祠作為“淫祠”禁絕的,除樂安太守陳蕃、濟南相曹操外,還有時為營陵令的應(yīng)劭。據(jù)《后漢書》本傳,陳蕃順帝末年(約144——146)任樂安太守;曹操任濟南相,在靈帝光和末年(約183);應(yīng)劭任營陵令,當在中平六年(189)。這說明景王祠作為山東民間的巫祝信仰,在順帝至獻帝的半個多世紀里,曾經(jīng)非常盛行。幾任官長禁絕此祠祭活動,除了司祭招搖神明、誑言醫(yī)病賜福之外,抑或遍地叢生的祠堂,夜以繼日的謳歌,糜財妨農(nóng),打亂了農(nóng)事活動的節(jié)律;造飾華瞻的巨車,裝扮一新的官服,長亂積惑,導(dǎo)引了縱逸游樂的風(fēng)俗;商人熱心疏財,倡優(yōu)男女雜錯,奢侈僭越,違逆了等級尊卑的秩序。這些才是此類伴隨著群體性游藝戲樂場面的民間祭祀活動受到官府收拿髡截、嚴厲懲治的因由。景王劉章,因在呂后亂政中有抑邪扶正的忠義之舉,起初還得到官方允祭,但祭奠忠義而駕車御乘、濫殺大烹,尤其倡優(yōu)嬉褻、男女雜錯,妝演諧謔故事,“淫祀”漸以繁復(fù)的倡優(yōu)活動為中心,則遭到厲禁。
~公元196年建安元年前后
禰衡解褻衣?lián)艄牧R曹被辱殺
融既愛衡才,數(shù)稱述于曹操。操欲見之,而衡素相輕疾,自稱狂病,不肯往,而數(shù)有恣言。操懷忿,而以其才名,不欲殺之。聞衡善擊鼓,乃召為鼓史,因大會賓客,閱試音節(jié)。諸史過者,皆令脫其故衣,更著岑牟、單絞之服。次至衡,衡方為《漁陽參撾》,蹀躞而前,容態(tài)有異,聲節(jié)悲壯,聽者莫不慷慨。衡進至操前而止,吏呵之曰:“鼓史何不改裝,而輕敢進乎?”衡曰:“諾?!庇谑窍冉庑z衣,次釋余服,裸身而立,徐取岑牟、單絞而著之,畢,復(fù)參撾而去,顏色不怍。操笑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薄谑乔踩蓑T送之(劉表)……后復(fù)侮慢于表,表恥,不能容,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故送衡與之……遂令殺之。
按 參撾:擊鼓之法。衵衣,此處不僅指臟衣、穢褻之衣,還指伶人舊衣常服。岑牟:鼓史所戴尖頂帽。單絞:暗黃色薄衣。據(jù)《后漢書》本傳,禰衡交孔融于初平三年(192),時年弱冠??兹谒]之在建安元年(196)青州刺史任上,衡被殺在建安三年(198),時年二十六歲,由此推測擊鼓事當在建安元年(196)前后。禰衡才高氣傲,不肯見操,遂使操欲辱之,錄為鼓史,是“倡優(yōu)所畜”;令鼓史褪其故衣,有輕褻之弄。禰衡擊漁陽參撾,過不易衣。唐代吏部尚書李綱在諫止唐高祖拜舞人官職時曾引此事,以禰衡擊鼓,是不敢以先王法服為伶人之衣,遂露體擊鼓。仔細推求文意,禰衡何嘗不敢著先人法服?先是故意著伶人舊服,以示對曹操的輕慢侮弄。禰衡脫去的衵衣,乃伶人常服,因久穿在身,或骯臟破損,后竟當堂更衣,裸體而立,顯其兀傲不平之氣。雖然像曹植那樣“科頭拍袒,胡舞五椎鍛,跳丸擊劍,誦俳優(yōu)小說數(shù)千言”,文士優(yōu)伶兼同一身者,在魏晉時代頗為盛行,他們倚仗著誦講、歌唱、俳說、鼓舞而出入侯門、得以薦用,但禰衡才高致忌,反弄于主,終為俳優(yōu)畜之、賤伎辱之、陰毒毀之。
公元221年黃初二年
王粲作《太廟頌》,拜侍中,改定巴渝樂舞
黃初二年,改漢巴渝舞曰昭武舞。改宗廟安世樂曰正世樂……其眾歌詩,多即前代之舊,唯魏國初建,使王粲改作登哥及安世巴渝詩而已。
按 據(jù)《漢書》卷二二《禮樂志》之《奏罷減樂人員》顏師古注:“高祖初為漢王,得巴俞人,并矯捷善斗,與之定三秦、滅楚,因存其武樂也。巴俞之樂,因此始也。”此舞乃巴渝人素習(xí)武舞,為高祖所用。陳旸《樂書》卷一七四引《三巴記》曰:“梁朝宣烈舞有《矛俞》《弩俞》,即巴渝舞也”。若如此,魏改巴渝舞仍保留著其剛健風(fēng)格。
《晉書》卷二二《樂志》對其來歷、方音歌曲及王粲改定情況有詳載:“漢高祖自蜀漢將定三秦,閬中范因率賨人,以從帝為前鋒,及定秦中,封因為閬中侯,復(fù)賨人七姓。其俗喜舞,高祖樂其猛銳,數(shù)觀其舞,后使樂人習(xí)之。閬中有渝水,因其所居,故名曰巴渝舞。舞曲有《矛渝》本歌曲、《弩渝》本歌曲、《安臺》本歌曲、《行辭》本歌曲共四篇。其辭既古,莫能曉其句度,魏初,乃使軍謀祭酒王粲改創(chuàng)其辭。粲問巴渝帥李管《種玉》歌曲意,試使歌聽之,以考校歌曲,而為之改《矛渝》新福歌曲,《弩渝》新福歌曲,《安臺》新福歌曲,《行辭》新福歌曲,行辭以述魏德。黃初三年,又改巴渝舞曰昭武舞?!贝耸龈亩〞r間與上有異,王粲改定在前,《昭武》更名在后。王粲所改,不僅其曲,乃更有其辭其詩,是對樂舞形制的全面修整;因王朝初成太廟用樂要求,會否對其中踏踢打斗的激烈場面、念祝誦禱的巫舞痕跡有所修編,尚不能確認。
~公元254年嘉平六年正元元年
小優(yōu)郭懷、袁信作遼東妖婦被誅
(景王)召群臣會議,流涕曰:“太后令如是,諸君其如王室何?”……乃與群公卿士共奏太后曰:“臣聞天子者,所以濟育群生,永安萬國?;实鄞呵镆验L,未親萬機,日使小優(yōu)郭懷、袁信等裸袒淫戲。又于廣望觀下作遼東妖婦,道路行人莫不掩目。清商令令狐景諫帝,帝燒鐵炙之。太后遭合陽君喪,帝嬉樂自若。清商丞龐熙諫帝,帝弗聽。太后還北宮,殺張美人,帝甚恚望。熙諫,帝怒,復(fù)以彈彈熙。每文書入,帝不省視。太后令帝在式干殿講學(xué),帝又不從。不可以承天序。臣請依漢霍光故事,收皇帝璽綬,以齊王歸藩?!弊嗫伞谑鞘故拐叱止?jié)衛(wèi)送,舍河內(nèi)之重門,誅郭懷、袁信等。
按 魏齊王曹芳在廢舊立新的權(quán)力角逐中因嬉褻過度、廢學(xué)侮士、酷虐諫臣,為太后罷廢,確令人觸目驚心。然在毀人倫、亂男女的道德譴責外,有幾個細節(jié)值得注意:其一,小優(yōu)郭懷、袁信因扮演行為而殞命的悲劇結(jié)局。帝王身邊缺不了取樂優(yōu)伶,那是帝王本身的問題。至其扮演行為嬉褻過度,從“日延倡優(yōu),縱其丑謔”看,蓋指易性扮演扭捏風(fēng)情、狎邪戲弄之意態(tài),助長了人主縱樂恣歡之丑行。扮演行為上升到失政敗德高度,優(yōu)伶“小人”不得不引頸就戮。其二,搬演具體地點“廣望觀”的露臺性質(zhì)和廣場觀演氛圍?!段簳肥鲈唬骸叭昭有?yōu)郭懷、袁信等……于廣望觀上,使懷、信等于觀下作遼東妖婦,嬉褻過度,道路行人掩目,帝于觀上以為宴笑。”廣望觀,未知是否如漢之平樂觀,但觀下有優(yōu)伶扮演舞臺,有通衢廣場,觀上有帝及侍從宴笑,觀下有道路行人絡(luò)繹且“掩目”,是為觀者回應(yīng)甚眾。演員公開在臺上搬演、觀眾于廣場式劇場圍聚欣賞,構(gòu)成戲劇搬演的要件。其三,所扮演角色——“遼東妖婦”包含的人物故事與情節(jié)內(nèi)容。小優(yōu)郭懷、袁信等“作遼東妖婦”,實已透露男優(yōu)裝演女性角色的信息。其實,這種男優(yōu)裝扮女角的表演方式,古已有之。王國維說:“巫以樂神,優(yōu)以樂人,巫以歌舞為主,優(yōu)以調(diào)謔為主,巫以女為之,優(yōu)以男為之。”巫覡向倡優(yōu)遷移,已意味著性別的某種錯位。戰(zhàn)國有“猱雜子女”;《漢書·郊祀志》載匡衡張譚奏議,“紫壇偽設(shè)女樂”;《鹽鐵論》第二十九《散不足》提到繡衣戲弄、蒲人雜婦、百獸馬戲、唐綈追人、奇蟲胡妲,蓋即其遺形?!吨軙ば奂o》卷七云:“游戲無恒,出入不節(jié)……
散樂雜戲魚龍爛漫之伎,常在目前。好令京城少年為婦人服飾,入殿歌舞,與后宮觀之,以為戲樂。”北周宣帝好樂舞雜戲,令京城少年為婦人服飾入殿歌舞事,雖是簡單歌舞,其角色裝扮,與郭懷、袁信頗類。王國維認為:“此時倡優(yōu),亦以歌舞戲謔為事,其作《遼東妖婦》,或演故事,蓋猶漢世角抵之余風(fēng)也?!?sup>此戲符合其“以歌舞演故事”的戲劇定義,演出似不止一二角色打斗嘲謔的對手戲,與角抵戲中出入變化,已融合歌舞諧謔的因素演故事。“遼東妖婦”究竟是何角色?《三國志》卷一六《吳志》之《陸凱傳》云:“昔桀紂滅由妖婦,幽厲亂在嬖妾”,妖婦指放蕩妖冶、淫亂不正之婦。魏時的遼東治所在幽州東北部,屬古代北夷東狄之地。唐李頎《古意六首》有“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今為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句。此“遼東小婦”與上“遼東妖婦”一字之差,不知有無關(guān)系,但兩者不同于中原的妖冶意態(tài)、異域風(fēng)情卻很相似:遠征遼東的幽燕勇士,一見遼東小婦彈奏琵琶、妙舞勁歌,再聞遼東小婦吹弄羌管,邊聲幽幽,不禁引得陣前健兒思親情起、淚如雨下。據(jù)施肩吾《金吾詞》“染須偷嫩無人覺,唯有平康小婦知”、溫庭筠《西州詞》“小婦被流黃,登樓撫瑤瑟”、王建《江南三臺》詩“揚州橋邊小婦,長干市里商人”等詩意看,小婦的身份,與歌妓、伎樂人、“妖婦”亦當有關(guān)?!斑|東妖婦”究竟搬演何故事人物,還不能確知,但從王國維述“遼東妖婦”乃角抵之余風(fēng)的情形看,與戰(zhàn)爭、征伐相關(guān)的粗獷妖媚、男女易裝的異域風(fēng)情、邊地生活表演,當是此劇題中應(yīng)有之義。曾永義先生也認為“其有故事情節(jié)無疑”,“必有演出之行動與過程”,“應(yīng)當是一場戲劇演出,甚至已具戲曲雛形的小戲也頗有可能”。
公元265年泰始元年
詔禁樂府靡麗百戲之伎
興滅繼絕,約法省刑。除魏氏宗室禁錮……省郡國御調(diào),禁樂府靡麗百戲之伎,及雕文游畋之具。開直言之路,置諫官以掌之。
按 晉武帝立朝之初,為整頓國務(wù),約法省刑,“禁樂府靡麗百戲之伎及雕文游獵之具”。靡麗:蓋指樂府詩過于藻麗輕艷。雕文:飾以彩繪、花紋的物品。游畋之具:游樂畋獵的器物。此處樂府和諸種百戲之伎、鄭衛(wèi)之音、雕文游畋之具列在一起被禁,這是古代君王節(jié)度音聲伎樂以絕奢靡、附會龍鳳麒麟見于郡國瑞應(yīng)而建構(gòu)的政治神話。
~公元301——319年永寧元年至太興二年
禁喪葬舉樂、倡伎兼作
主簿熊遠議以懷帝梓宮未返,正會不宜作樂……如矜黎庶涂炭之困,以廢歡悅伎樂之事,謂宜設(shè)饌,以賜群下而已。大將軍王敦,時南閣祭酒范堅白事云:“伏見每宴會,眾樂備奏,倡伎兼作,愚淺多蔽,竊有未安。今國恥未雪,梓宮幽遐,不應(yīng)備樂。”
按 有晉一朝頻繁頒布禁喪樂令,“武帝以來,國有大喪,輒廢樂終三年?;莸厶苍?,太子喪未除,及元會亦廢樂。穆帝永和中,為中原山陵未修復(fù),頻年元會廢樂。是時太后臨朝,后父褚裒薨,元會又廢樂也。孝武太元六年(381),為皇后王氏喪,亦廢樂。孝武崩,太傅錄尚書會稽王道子議:‘山陵之后,通婚嫁不得作樂,以一期為斷’”。而“魏武以正月崩,魏文以其年七月設(shè)妓樂百戲,是則魏不以喪廢樂”的現(xiàn)象在晉受到嚴格禁限。永寧元年(302)大司馬府參軍江統(tǒng)因愍懷太子母喪三年制未終,有《太子所生喪廢樂議》。此后,在西東晉之交,頻繁出現(xiàn)了喪樂大作和廢樂之議:永嘉元年(306)司徒左長史江統(tǒng)以惠帝三年制未終,有《大喪而弟嗣位未三年廢樂議》。建興元年(313)主簿熊遠因懷帝《大喪在寇梓宮未返廢樂議》,而大將軍王敦、南閣祭酒范堅進而議禁宴會眾樂備奏,倡伎兼作,禁喪樂令始涉倡優(yōu)活動。此后東晉太興二年(319),司空賀循上表曰:“上車騎大將軍未葬表,不應(yīng)作鼓吹。鼓吹之興,雖本為軍之凱樂,有金革之音,于宮庭發(fā)明大節(jié),以此為盛,與樂實同。按禮,于貴臣,比卒哭不舉樂。今車騎未葬,不宜作也。”據(jù)《晉書》本傳,賀循對喪葬禮儀頗有研究,曾著喪服要書,其所禁鼓吹已非軍樂。這些打著自王者達于庶人不以貴賤異禮的旗號,禁絕祭喪樂殯、倡優(yōu)娛戲的禁令,并未遮蔽民間事喪圖景的另一面:虞殯挽歌繼之以鐘鼓雜樂,哀戚之容轉(zhuǎn)為歡愉之舞,甚而魚龍曼延、鼓吹伎樂、倡優(yōu)諧謔之戲不斷摻入進來。
公元318年太興初年
襄城功曹劉子篤鄙棄相撲
王隱《晉書》曰:“潁川襄城二郡班宣相會,累欲作樂,襄城人首責功曹劉子篤曰:‘卿郡人不如潁川人相撲?!V曰:‘相撲下技,不足以別兩國下劣,請使二郡更論經(jīng)國大理人物得失?!?sup>
按 此引述《晉書·王隱傳》亦敘及。相撲,古代角抵競技之一,從文中“累欲作樂”說法看,此相撲已非單純的角力競技,或是伴有歌舞的角抵戲了。功曹:郡縣人事政務(wù)屬官。襄城相撲不如潁川,功曹劉子篤請論經(jīng)國大理,認為以相撲下技難衡優(yōu)劣,顯然對這種戲樂活動鄙棄有加。
~公元341年咸康七年
奏罷“逆行連倒”等諸伎傷人者,《高纟亙》《紫鹿》《跂行》《鱉食》及《齊王卷衣》《笮兒》等伎樂
散騎侍郎顧臻表曰:“臣聞圣王制樂,贊揚政道,養(yǎng)以仁義,防其淫佚,上享宗廟,下訓(xùn)黎元,體五行之正音,協(xié)八風(fēng)以陶物。宮聲正方而好義,角聲堅齊而率禮,弦歌鐘鼓金石之作備矣。故通神至化,有率舞之感,移風(fēng)易俗,致和樂之極。末世之伎,設(shè)禮外之觀,逆行連倒,頭足入筥之屬,皮膚外剝,肝心內(nèi)摧,敦彼行葦,猶謂勿踐,矧伊生靈,而不惻愴。加以四海朝覲,言觀帝庭,耳聆《雅》《頌》之聲,目睹威儀之序,足以蹋天,頭以履地,反天地之至順,傷彝倫之大方。今夷狄對岸,外御為急,兵食七升,忘身赴難,過泰之戲,日廩五斗。方掃神州,經(jīng)略中甸,若此之事,不可示遠……諸伎而傷人者,皆宜除之。流簡儉之德,邁康哉之詠,清風(fēng)既行,下應(yīng)如草,此之謂也。愚管之誠,惟垂采察!”于是除《高纟亙》《紫鹿》《跂行》《鱉食》及《齊王卷衣》《笮兒》等樂,又減其廩。其后復(fù)《高纟亙》《紫鹿》焉。
按 逆行連倒:連續(xù)擲倒、翻筋斗。甘肅酒泉丁家閘出土的十六國墓壁畫有兩人作擲倒伎。頭足入筥之屬、皮膚外剝、肝心內(nèi)摧:縮身入甕、斷肢再接、剝膚掏心等伎藝。此舉圣王制樂防淫養(yǎng)義、移風(fēng)易俗的道理,認為“逆行連倒”“頭足入筥”“皮膚外剝,肝心內(nèi)摧”都是末代之伎,禮外之不宜觀。所斥如倒立筋斗、縮身入甕、斷肢再接、剝膚掏心等雜技幻戲,其表演帶有一定的危險性;作為游戲娛樂,以驚悚刺激的裝演效果受人歡迎。朝官從政治影響和道德評價出發(fā),以四海朝覲,言觀帝庭,而足以蹈天,頭以履地,肢體自殘、兇險恐怖,實乃反天地之順,傷彝倫之大。又以兵食七升、倡廩五斗,游樂之費過于軍餉,遂遞減太常樂人廩食錢糧,同時廢除了不少伎樂雜戲。高纟亙:
陵空走索?!段簳分尽吩疲骸暗牢涮炫d六年冬,詔太樂總章鼓吹,增修雜技,造‘高纟亙’百尺等以備百戲,大饗設(shè)之于殿庭?!弊下梗涸瓰轳R名,此處或指馬術(shù)之類雜技。陳旸《樂書》卷一八七有:“青紫鹿伎、白虎伎”,恐即此。跂行:本指蟲豸等用足行走者,此或高蹺雜技。鱉食:懸頂?shù)共?,倒立進食。秦漢以來禮樂意識對依托于樂文化的早期戲劇活動的抑制和貶斥,開始從制度上對這些統(tǒng)治看來自殘傷人、狠戾不雅、兇險驚悚的伎樂雜戲予以制裁。這其中,“齊王卷衣”和“笮兒”尚難解。卷衣本謂君王贈衣與所愛女子,語出樂府古題《秦王卷衣曲》,后借以泛指宮眷,君王之所歡。梁吳均有《秦王卷衣》詩:“咸陽春草芳,秦帝卷衣裳。玉檢茱萸匣,金泥蘇合香。初芳熏復(fù)帳,余暉曜玉床。當須宴朝罷,持此贈華陽?!碧茀蔷ぁ稑犯蓬}要解》云《秦王卷衣曲》“言咸陽春景及宮闕之美,秦王卷衣以贈所歡也”。北周庾信《燈賦》曰:“卷衣秦后之床,送枕荊臺之上?!崩畎住肚嘏硪隆吩娫唬骸疤熳泳游囱耄叹硪律?。顧無紫宮寵,敢拂黃金床。水至亦不去,熊來尚可當。微身奉日月,飄若螢之光。愿君采葑菲,無以下體妨?!薄短埔艄飪L》卷二一曰:“太白《秦女卷衣》,即梁吳均秦王卷衣題也。其事莫詳,吾謂此非嬴秦,或苻秦耳”。據(jù)《晉書》卷一一四《載記·苻堅》:“秦苻堅滅燕,得慕容沖,有龍陽姿,愛幸之。與其姊清河公主并寵,宮人莫進。長安引‘一雌復(fù)一雄,雙飛入紫宮’歌之,均本辭……‘顧無紫宮寵,敢拂黃金床’似皆謂此。若嬴秦,安得有男寵事?白亦不應(yīng)作‘天子居未央’語矣?!边@里出現(xiàn)了兩個問題:其一,文獻所述多為齊王卷衣,出處均自此條;詩賦所寫均為秦王卷衣,尚不知“齊王卷衣”本事之所從來,業(yè)師趙山林先生提出一種推測,即“齊王有沒有魏齊王曹芳之可能”?魏齊王曹芳在嘉平六年(254)曾因觀演“遼東妖婦”而被廢,若以曾永義先生推斷其為有故事情節(jié)的小戲雛形的說法看,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假設(shè),可以繼續(xù)討論。其二,依卷衣之事看,此小戲當述咸陽春景及宮闕之美,擬秦王卷衣以贈所歡敷衍故事,并伴有仙樂霓裳、艷歌妙舞。此伎樂為秦王宮眷宮女之解外,另有前秦苻堅龍陽斷袖之寵別解;但《晉書》此條記咸康七年(341)事,其時苻秦尚未建國,兩件事似不同。笮兒,又稱“笮鼠”,古代源于蜀地的一種竿索雜戲?!逗鬂h書·西域傳》釋烏秅國“懸渡”為“溪谷不通以繩索相引而度”。岑參《招北客文》曰:“復(fù)引一索,其名為笮人,懸半空度彼絕壑?!睋?jù)《蜀中廣記》卷二引《寰宇記》云:“笮橋,去州西四里,名夷里橋,以竹索為之,因名笮橋。”楊慎《丹鉛余錄》卷二《總錄》之《度索尋橦》云:“今蜀松茂之地,皆有此橋,其河水險惡,既不可舟楫,乃施植兩柱于兩岸,以繩纟亙其中,繩上有一木筒,所謂橦也。欲度者,則以繩縛人于橦上,人自以手緣索而進,行達彼岸,復(fù)有人解之,所謂尋橦也?!贝颂庮櫿樽嘟摹陡哝鶃儭贰蹲下埂贰囤栃小贰恩M食》及《齊王卷衣》《笮兒》等諸伎樂,伴以歌舞諧謔,在當時的江南非常盛行。如《南齊書·樂志》云:“江左咸康中,罷紫鹿、跂行、鱉食、笮鼠、齊王卷衣、絕倒、五案等伎”,并稱本國未有此伎樂,不知為何被禁。其實,顧臻奏議明確提出“宜下太常,纂備雅樂,《簫韶》九成,惟新于盛運”的禁戲宗旨,與陳旸《樂書》卷一八六《卷衣戲》條論此事“可謂知去淫樂矣”的說法,都說明了這么多伎樂雜戲,作為俗樂,已打破了禮樂文化觀念的控制,溢出了雅樂的體系;而其中的《齊王卷衣》,或已成綜合性的戲劇演出了。
公元444年太平真君五年
太武帝禁私養(yǎng)沙門、師巫
五年春,正月壬寅,皇太子始總百揆。侍中、中書監(jiān)……輔太子以決庶政。諸上書者皆稱臣,上疏儀與表同。戊申,詔曰:“愚民無識,信惑妖邪,私養(yǎng)師巫,挾藏讖記、陰陽、圖緯、方伎之書;又沙門之徒,假西戎虛誕,生致妖孽。非所以壹齊政化,布淳德于天下也。自王公已下至于庶人,有私養(yǎng)沙門、師巫及金銀工巧之人在其家者,皆遣詣官曹,不得容匿。限今年二月十五日,過期不出,師巫、沙門身死,主人門誅。明相宣告,咸使聞知?!?sup>
按 此禁私養(yǎng)沙門師巫,與《高僧傳·佛圖澄傳》卷九載建武年間中書著作郎王度議禁奉佛,《弘明集》卷一二載咸康六年(340)議沙門不敬王者等佞佛事件可能有關(guān)。這里詔禁的私養(yǎng)師巫,或成分復(fù)雜。一方面,官方對與淫祀相關(guān)的巫覡活動的打擊和禁絕,使巫覡地位急劇下降,其中一部分人,從食祿宮廷、仰仗官方特權(quán)者逐漸淪落為被人豢養(yǎng)的私人巫師和挾方伎事人的術(shù)士。另一方面,私養(yǎng)巫覡中,其一部分為讖記圖緯之士,另一部分或改業(yè)成為以伎藝事人的俳優(yōu)。容匿誅族的律條、嚴明的刑罰,或限制這部分人的從藝活動。雖然太武詔令目的主要是排佛抑佛、壟斷教育,但挾術(shù)蠱人的巫覡、伎藝事人的俳優(yōu)似也在朝廷防范的異端之列。
~公元424——453年元嘉年間
太樂伎被屈殺
宋元嘉中,李龍等夜行掠劫于時。丹陽陶繼之為秣陵縣令,令人密尋捕,遂擒龍等,引人是太樂伎,劫發(fā)之夜,此伎與同伴往就人宿,共奏音聲。陶不詳審,為作疑引,遂例申上,而所宿主人及賓客并相明證。陶知枉濫,但以文書已行,不欲自為通塞,并諸劫十人于郡門斬之。此伎聲價藝態(tài)又殊辯慧,將死之日,曰:“我雖賤隸,少懷慕善,未曾為非,實不作劫,陶令已當具知,枉見殺害,若無鬼則已,有鬼則必自陳訴?!币驈椗茫钄?shù)曲而就死。眾知其枉,莫不隕泣。經(jīng)月余,陶遂夢伎來至案前云:“昔枉見殺,實所不忿,訴天得理,今故取君?!北闾胩湛冢寺涓怪?。陶即驚寤,俄而倒狀若風(fēng)癲,良久蘇醒,有時而發(fā),發(fā)即夭矯,頭乃著背,四日而亡。
按 秣陵縣令擒拿劫匪誤捉太樂伎,后雖有諸多人證為其辯誣,縣令卻以文書已行,恐再生枝節(jié),與居官不利,遂并斬之。說者雖補敘此伎鬼攝縣令復(fù)仇末節(jié),但太樂伎被囫圇枉殺,卻是彼時伎樂人在堂皇的禮樂文化等級意識控制下被冤殺的事實。
~公元452年興安元年
高允諫禁婚喪用伎樂、朝會雜俳優(yōu)
前朝之世,屢發(fā)明詔,禁諸婚娶不得作樂,及葬送之日歌謠、鼓舞、殺牲、燒葬,一切禁斷。雖條旨久頒,而俗不革變。將由居上者未能悛改,為下者習(xí)以成俗,教化陵遲,一至于斯……《禮》云:“嫁女之家,三日不息燭;娶婦之家,三日不舉樂?!苯裰T王納室,皆樂部給伎以為嬉戲,而獨禁細民,不得作樂,此一異也……
夫饗者,所以定禮儀,訓(xùn)萬國,故圣王重之。至乃爵盈而不飲,肴干而不食,樂非雅聲則不奏,物非正色則不列。今之大會,內(nèi)外相混,酒醉喧嘵,罔有儀式。又俳優(yōu)鄙藝,污辱視聽。朝庭積習(xí)以為美,而責風(fēng)俗之清純,此五異也。
按 中書侍郎、秦王翰傅高允以高宗纂承平之業(yè),而風(fēng)俗仍舊,婚娶喪葬,不依古式,乃諫“五異”,中有兩條與戲樂活動有關(guān):述諸王就姻,伎樂雜沓,而獨禁細民,為其一;責朝儀混亂,俳優(yōu)鄙藝、污辱視聽,為其二。此禁前朝歷代都有詔,但禁下不禁上,婚喪歌謠鼓舞竟成習(xí)俗。朝典大會,“俳優(yōu)”亂儀,俗樂喧騰,雖受到鄙賤之藝污辱視聽的激責,但倡優(yōu)雜戲出入禁廷、供之朝堂,已成宮廷習(xí)尚。
公元472年延興二年
高祖詔禁孔廟祭祀用女巫妖覡、倡優(yōu)媟狎
二月乙巳,詔曰:“尼父稟達圣之姿,體生知之量,窮理盡性,道光四海。頃者淮徐未賓,廟隔非所,致令祠典寢頓,禮章殄滅,遂使女巫妖覡,淫進非禮,殺牲歌舞,倡優(yōu)媟狎,豈所以尊明神、敬圣道者也?自今已后,有祭孔子廟,制用酒脯而已,不聽婦女合雜,以祈非望之福。犯者以違制論?!?sup>
按 此述孔廟祭祀“女巫妖覡、淫進非禮,殺牲歌舞、倡優(yōu)媟狎”的場面非常典型地說明,魏晉以降,民間雜祠的禳祭活動已滲透到官方正統(tǒng)祀典中,且祭祀與娛樂相結(jié)合,尊奉儒家先師的祭奠活動,漸雜以小民自娛自樂的倡優(yōu)搬演,巫覡祭祀的宗教儀式色彩業(yè)經(jīng)被世俗歌舞、倡優(yōu)諧謔所沖淡。禁巫,禁淫祀,是古代歷朝常頒常行的禁令;對民間祭祀戲樂而言,魏晉以來統(tǒng)治者的禁巫,實已失去約束和禁縛作用。統(tǒng)治者之所以將巫覡淫祀罪視同亂政,還有在上看來更政治化的原因,民間百姓的多神崇拜和有靈信仰旁逸斜出,大有僭越官方正統(tǒng)祀典之勢。這一為官方更難管理和控制的民俗文化地帶,使統(tǒng)治者有了更多禁黜理由。
公元472年延興二年
詔工商雜伎盡聽赴農(nóng)
(夏四月)庚子,詔工商雜伎,盡聽赴農(nóng)。
按 此言雜“伎”,在中國古代是一個寬泛的提法,其含義既指雜技雜戲,亦指伎樂。古代重農(nóng)抑商、崇本息末,一道詔令即可剝奪工商者的職業(yè)身份,至更其鄙下的伎樂雜戲,自無實用,盡可廢黜。太平真君六年(445)恭宗監(jiān)國時已曾下勸農(nóng)令,并禁飲酒雜戲、棄本沽販者。劉宋元徽年間(473——477)給事中、黃門侍郎崔祖思亦奏太樂雅鄭不一,“后堂雜伎,不在其數(shù)……今欲撥邪歸道,莫如罷雜伎”。劉宋昇明二年(478)尚書令王僧虔上表正樂,以朝廷禮樂多違正典,民間競造新聲雜曲,“家競新哇,人尚謠俗,務(wù)在噍殺”為嘆,最終還是強調(diào)克諧女樂,以雅為用,返本還源。這“撥邪歸正”之道,“返本還源”之本,都將工商雜伎斥為末邪,概在取締禁絕之列。
公元491年太和十五年
簡置樂官
高祖詔曰:“樂者所以動天地,感神祇,調(diào)陰陽,通人鬼。故能關(guān)山川之風(fēng),以播德于無外。由此言之,治用大矣。逮乎末俗陵遲,正聲頓廢,多好鄭衛(wèi)之音以悅耳目,故使樂章散缺,伶官失守。今方厘革時弊,稽古復(fù)禮,庶令樂正雅頌,各得其宜。今置樂官,實須任職,不得仍令濫吹也?!彼旌喼醚伞?sup>
按 從哀帝罷樂府以來,從正樂、整頓音聲之道出發(fā),國家音樂機關(guān)從事人員的調(diào)整和減縮,隨立朝治政之需持續(xù)在進行。此次北魏簡置樂職樂官,一仍前令,樂官職守的清理去廢,實際反映出官方樂制的變革。
~公元502年天監(jiān)元年
諧隱滑稽、本體不雅
優(yōu)旃之諷漆城,優(yōu)孟之諫葬馬,并譎辭飾說,抑止昏暴。是以子長編史,列傳“滑稽”,以其辭雖傾回,意歸義正也。但本體不雅,其流易弊。于是,東方、枚皋,餔糟啜醨,無所匡正,而詆嫚、媟弄。故其自稱為賦,乃亦俳也,見視如倡,亦有悔矣!至魏文因俳說以著笑書,薛綜憑宴會而發(fā)嘲調(diào),雖卞帷席,而無益時用矣。古之嘲隱,振危釋憊,雖有絲麻,無棄菅蒯。會議適時,頗益諷誡,空戲滑稽,德音大懷!
按 《文心雕龍》約撰成于蕭梁天監(jiān)元年。作者劉勰雖以古優(yōu)如優(yōu)旃、優(yōu)孟乃譎諫抑暴,肯定《史記·滑稽列傳》為俳優(yōu)彰彩,也承認其伎“意歸義正”,但從文體傳統(tǒng)上來說,卻認為“滑稽諧謔”本體不雅,流風(fēng)多弊。此立論著眼于文體的政治功用,所以東方、枚皋詆嫚媟弄,漢賦已辱于俳倡,至于俳說優(yōu)笑、嘲調(diào)戲弄,乃無益時用,至德音大壞。這種對俳諧文體的貶斥,反映了禮樂文化意識對文體觀念的滲透。雖說俳諧文辭作為文本創(chuàng)作,因自身不入雅正、難以規(guī)整,但其中的俳說調(diào)笑與滑稽嘲弄,已融入伎樂百戲的表演中。
~公元505年天監(jiān)四年
詔罷鳳凰銜書伎
自宋、齊已來,三朝有鳳凰銜書伎。至是乃下詔曰:“朕君臨南面,道風(fēng)蓋闕,嘉祥時至,為愧已多。假令巢侔軒閣,集同昌戶,猶當顧循寡德,推而不居。況于名實頓爽,自欺耳目。一日元會,太樂奏鳳凰銜書伎至,乃舍人受書,升殿跪奏。誠復(fù)興乎前代,率由自遠,內(nèi)省懷慚,彌與事篤??闪T之。”
按 “鳳凰銜書”,原為帝力托庇神佑,君命受之于天的讖言,借此昭示國家祥瑞,德政嘉和?!吨駮o年》云:“文王時,孟春六旬,五緯聚房,后有鳳凰衘書游。文王之都書曰:‘殷帝無道,虐亂天下,皇命已移,不得復(fù)久。靈祗遠推,百神吹去,五星聚房,昭理四海?!焙笱轂榛食瘧c典時以鳳凰嘴銜祝辭致賀的宮廷太樂祝禱之伎。《樂府詩集》卷五六《散樂附》錄宋無名氏《鳳凰銜書伎辭》曰:“大宋興隆膺靈符,鳳鳥感和銜素書,嘉樂之美通玄虛,惟新濟濟邁唐虞,巍巍蕩蕩道有余?!痹娗靶⌒蜓裕骸褒R初詔江淹改造,至梁武帝普通中下詔罷之?!睋?jù)《江文通集》卷四有齊初中書郎江淹所改《鳳凰銜書伎辭》:“皇齊啟運從瑤璣,靈鳳銜書集紫微,和樂既洽神所依,超商卷夏耀英輝,永世壽昌聲華飛?!逼溲粤何涞燮胀ㄖ性t罷,其時不確。據(jù)《南史》卷六云:(天監(jiān))四年春正月癸卯,詔:“……有司奏:吳令唐傭鑄盤龍火爐、翔鳳硯蓋。詔禁錮終身。丙午省鳳凰銜書伎。戊申詔往代多命宮人帷宮觀禋郊之禮,非所以仰虔蒼昊,自今停止?!苯Y(jié)合《隋書·樂志》述此文字,其詔罷當在梁初天監(jiān)四年制禮作樂時?!段墨I通考》卷一四七《鳳書伎》提到三朝時此伎“皆有歌詞”,蓋王應(yīng)麟《玉?!肪硪痪啪潘曾P凰歌之類。馬端臨所說“后魏有鳳凰伎,亦其類也”,除鳳翔紫宸、澤民感靈的歌舞頌禱外,此伎作為南北朝百戲節(jié)目,具有怎樣的表演儀式?
據(jù)《新唐書》卷四八《百官志》之《中尚署》條:“赦日,樹金雞于仗南,竿長七丈,有雞高四尺,黃金飾首,銜絳幡,長七尺,承以彩盤,維以絳繩。”這種紙木彩扎的金鳳,就像漢代盛行的大型百戲表演節(jié)目——魚龍曼延一樣,金翎綠羽、絳幡彩盤,竿繩高杪,裝飾奢華,是赦日釋囚的精彩節(jié)目。孟元老《東京夢華錄》:“下赦,旋立雞竿,約高十數(shù)丈,竿尖有大木盤,上有金雞,口銜紅幡子,書‘皇帝萬歲’字,盤底有彩索四條垂下,四紅巾者爭先緣索而上,捷得金雞紅幡,則山呼謝恩?!贝恕傍P凰銜書”的儀式已出現(xiàn)變調(diào),金雞所銜并非赦文,而是頌圣之辭,由人扮演的“四紅巾者”爭贏金雞紅幡的雜技表演,把節(jié)目推向高潮。據(jù)宋吳自牧《夢粱錄·明禋禮成登門放赦》載:“宰執(zhí)百官立班于麗正樓下,駕興,宮架作樂,上升樓……御樓上以紅錦索引金鳳銜赦文放下,至宣赦臺,通事舍人接赦宣讀,大理寺帥漕兩司等處,以見禁杖罪之囚,衣褐衣,荷花枷,以獄卒簪花狀門下,傳旨釋放。”此將升煙祭天、潔誠獻享之禋禮,與赦免罪囚、以示恩威之刑政合而為一。此金鳳銜書,架樂宣赦、簪花釋囚的儀式變調(diào),透露了鳳凰銜書伎由神話比附演為宮廷伎藝,由太樂雅音摻入俗樂雜爨的路數(shù)。而《金史》卷六四《后妃傳》載:“自欽懷皇后沒世,中宮虛位久,章宗意屬李氏……而李氏微甚。至是,章宗果欲立之,大臣固執(zhí)不從,臺諫以為言,帝不得已,進封為元妃,而勢位熏赫,與皇后侔矣。一日,章宗宴宮中,優(yōu)人瑇瑁頭者戲于前。或問:‘上國有何符瑞?’優(yōu)曰:‘汝不聞鳳皇見乎?!淙嗽唬骸?,而未聞其詳?!瘍?yōu)曰:‘其飛有四,所應(yīng)亦異。若向上飛則風(fēng)雨順時,向下飛則五谷豐登,向外飛則四國來朝,向里飛則加官進祿?!闲ΧT?!闭伦谠钍?,據(jù)《金史》卷一一《章宗本紀》,承安四年十二月封元妃,勢位顯赫。宮中大宴,俳優(yōu)獻戲,當在承安五年(1200)。兩優(yōu)伶戴玳瑁甲殼制成的頭飾上前表演,優(yōu)戲以鳳凰瑞應(yīng)借題發(fā)揮,將鳳凰四飛伎之“向里飛”諧音“向李妃”,戲言媚李妃可加祿進爵事,可看出鳳凰伎衍為優(yōu)戲笑謔隱刺之一斑。
由此可見,南北朝時期的百戲節(jié)目“鳳凰銜書伎”,梁天監(jiān)四年罷后并未廢跡。其表演活動不斷豐富發(fā)展,由讖言瑞應(yīng)變?yōu)樘珮费乓?,并逐步將歌舞裝扮、雜技百戲、優(yōu)伶諧謔融合起來,演為俗樂雜爨、優(yōu)戲院本。此外,滇南碧雞山,有“鳳凰銜書”古跡,據(jù)古代民間傳說,黃帝戰(zhàn)蚩尤時,九天玄女命靈鳥銜天書七卷授黃帝,蚩尤之北,授書處即為碧雞山。昆明西山龍門有鳳凰巖,洞頂?shù)裼胁束P銜印圖,其上崖壁鏤空鑿成石室,門額上刻有翱翔的“鳳凰銜書”圖案。此外,“鳳凰銜書”還與黃帝史官倉頡受靈鳳銜貔貅蹄印啟發(fā)而造字的民間傳說有關(guān)。
~公元522年前后正光年間
帝責宗室著百戲衣無良
子忠,肅宗時,復(fù)前爵,位太常少卿。出,帝泛舟天淵池,命宗室諸王陪宴。忠愚而無智,性好衣服,遂著紅羅襦,繡作領(lǐng);碧紬褲,錦為緣。帝謂曰:“朝廷衣冠,應(yīng)有例程,何為著百戲衣?”忠曰:“臣少來所愛,情存綺羅,歌衣舞服,是臣所愿?!钡墼唬骸叭酥疅o良,乃至此乎!”
按 樂浪王重孫萬忠,以太常少卿奉帝陪宴,因為素性喜歡歌舞衣服、綺羅打扮,著紅羅襦、碧繡褲,亂朝廷衣冠之制而受責。身為宗室之子,以太常副職而著優(yōu)人賤役之褻衣,被認為是失天良、瀆族望的行為。
公元525年孝昌元年
定犯人妻配樂戶之律
諸強盜殺人者,首從皆斬,妻子同籍,配為樂戶。其不殺人及贓不滿五匹,魁首斬,從者死,妻子亦為樂戶。
按 樂戶,是一種戶籍名稱,指那些隸屬于官方音聲機構(gòu)的樂人,其屬有優(yōu)伶俳倡之類。這是漢魏以來第一次明確從法律戶籍制度上定立對樂人身份的限罰條例。從戶籍上規(guī)定罪犯的妻子沒入音聲人,充發(fā)樂戶,從來源上貶抑其地位,說明倡優(yōu)活動開始為社會制度所鉗制的事實。
~公元531年普泰元年
詔罷太樂倡優(yōu)為愚癡者
前廢帝,諱恭,字修業(yè),廣陵惠王羽之子也?!乃脑鹿锩?,幸華林都亭燕射,班錫有差。太樂奏伎有倡優(yōu)為愚癡者,帝以非雅戲,詔罷之。
按 在中國古代,俳優(yōu)的滑稽表演,一直裝點著宮廷娛樂生活。宮中優(yōu)伶為取樂人主,討得歡心,往往諧謔無度、戲弄有加?;驈埧?,或癡愚,或巧慧,或狡黠,原屬妝演技巧問題,如果人主好悅,無論如何做弄,都不為過。如果不慎拂逆,有失寵愛,則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此“倡優(yōu)為愚癡”,表演內(nèi)容不詳,作為滑稽戲,在漢魏時期,還未形成獨立表演形式,唐以后方成弄癡大戲一類。燕射之余,班錫有賞,過為縱逸,“帝以為非雅戲”,當是裝乖弄傻、過分弄癡,有違太樂體制和演出氛圍。
公元561年保定元年
去百戲
二月丙午,省輿輦,去百戲。
按 神龜二年(519)正月二日之高陽王以靈太后臨朝,太上奉公喪制未畢,欲罷百戲絲竹之樂,只是一時奉喪之需。從北周“武成二年(560),正月朔旦,會群臣于紫極殿,始用百戲。武帝保定元年,詔罷之。及宣帝即位,而廣召雜伎,增修百戲。魚龍漫衍(延)之伎,常陳殿前,累日繼夜,不知休息。好令城市少年有容貌者,婦人服而歌舞相隨,引入后庭,與宮人觀聽。戲樂過度,游幸無節(jié)焉”的記載可知,北周一朝,魚龍曼延、雜技百戲的盛演要遠遠多于廢黜。
~公元578——579年大成元年前后
樂運諫請停罷魚龍燦漫、俳優(yōu)角抵
(樂)運乃輿櫬詣朝堂,陳帝八失……六曰:“都下之民,徭賦稍重。必是軍國之要,不敢憚勞。豈容朝夕征求,唯供魚龍燦漫,士民從役,只為俳優(yōu)角抵。紛紛不已,財力俱竭,業(yè)業(yè)相顧,無復(fù)聊生。凡此無益之事,請并停罷?!?sup>
按 宣帝嗣位不久,京兆郡臣樂運直上朝堂,歷數(shù)帝失,其第六條雖責重稅勞役,但征求以供魚龍燦漫、俳優(yōu)角抵,可見宮廷游藝活動規(guī)模浩大、無休無止。樂運請罷宮廷百戲,諫止在上窮奢極欲,玩好失節(jié),耗竭民財,可見其停廢之論的矛頭所指,并非倡優(yōu)百戲本身,即如《陳書》卷五《宣帝紀》載,太建十一年(579)因淮南之地盡沒于周,詔曰:“太子秘戲,非會禮經(jīng),樂府倡優(yōu),不合雅正,并可刪改”,亦出于革除眾弊的國事急務(wù)。
小結(jié)
雖然漢魏時期的宗教祭儀還未發(fā)展出確定的戲劇性因素,祭儀的宗教氛圍還較濃厚,但從《禮記》“淫祀無?!薄白饕暺婕家砸杀娬邭ⅰ钡慕麆t,從《風(fēng)俗通義》舉城陽景王祠而禁淫祠怪神戲樂奢僭,從北魏太武帝禁私養(yǎng)沙門師巫和北齊高祖詔禁孔廟祭祀用女巫妖覡、倡優(yōu)媟狎等事件看,巫覡地位降同倡優(yōu)后,其身份微賤、其祭儀非禮非法,已溢出宗教范圍?;钴S其間的倡優(yōu)角色裝扮、戲樂技藝表演,則距離演劇搬弄很近了。毀淫祠、禁淫祀的宗教指向雖在發(fā)揮作用,其間已隱伏著雅俗文化觀念碰撞交流中禁毀重心的一種偏移。
就倡優(yōu)活動而言,宮廷俳優(yōu)活動受到禁限,如串演遼東妖婦之小優(yōu)郭懷、袁信被處斬,朝會雜俳優(yōu)、宗室著百戲衣受到貶斥、京兆古生諧戲權(quán)貴而去都掾史職,禰衡解褻衣?lián)艄牧R曹最終罹禍等,大多牽涉的是個體,禁毀影響面并不很大;而地方和民間倡優(yōu)演劇活動一再受到禁斷:如禁散樂百戲、俳優(yōu)角抵,禁巴渝跳躍、魚龍燦漫,這些禁令波及的卻是包括巫覡倡優(yōu)、良民百姓在內(nèi)的參與百戲觀演活動的下層社會群體。一方面,官方通過減罷音樂機關(guān)、簡置樂官、裁廢樂人、定犯人妻配樂戶之律、詔工商雜伎盡遣赴農(nóng)等措施,將上層的禮樂奢靡問題與下層的戲樂僭逆問題統(tǒng)攝在正樂意識之下,將一系列儀禮準則落實到官制、律條等顯性禁制上,在禮樂政統(tǒng)禁戲基礎(chǔ)上,制度性禁戲開始控制演劇活動。另一方面,隨著此期百戲伎藝打斗沖突、俳諧言笑、搬弄成分的不斷增殖,禁以武為戲、以蠻夷之技為戲,排斥了沖突為美的藝術(shù)觀念的確立;罷以喪為戲,抑制了以悲為美的審美意識的發(fā)展;禁斷以愚癡為戲、以儒為戲、以俳優(yōu)諧謔為戲,阻滯了以謔為美、以俗為美的戲劇觀念的自覺。在這些表象背后,以彝倫而成教化,以教化而治風(fēng)俗,是統(tǒng)治者奉行一貫的文化政策。與和帝年間蘭臺令史李尤作《平樂觀賦》,永平十二年(69)前后班固撰《兩都賦》,始撰于元興元年(105)的張衡《二京賦》等賦記游宴之作遞相疊出對比,五鳳年間(前54)“平通侯楊惲坐前為光祿勛有罪,免為庶人。不悔過,怨望,大逆不道,腰斬”之一樁詩禍,永平六年(63)詔引先帝禁“章奏頗多浮詞,自今若有過稱虛譽,尚書皆宜抑而不省”的詔書;建初四年(79)“受詔刪《太史公書》為十余萬言”的楊終之舉等事件的發(fā)生,可以見出歌賦麗、詩禍發(fā)、浮詞禁、史書刪之間的前后關(guān)聯(lián)。而儒家樂政對倡優(yōu)百戲根深蒂固的偏見所形成的社會等級意識,無疑更深地影響了中國古代戲劇史的內(nèi)在發(fā)生序列和自然生成機制,使得此期以歌舞、儀式搬演及俳優(yōu)裝扮為要件的各種戲劇母體資源處于一種散在混雜狀態(tài),未能更充分地相互結(jié)合。
在漢魏南北朝喧騰的百戲伎樂表演活動中,百戲角抵、魚龍曼延、樂府靡麗之伎,夷撣幻術(shù)、吐火肢解、易牛馬頭等夷狄之技,《逆行連倒》《高纟亙》《紫鹿》《跂行》《鱉食》及《齊王卷衣》《笮兒》諸伎樂;《巴渝舞》、相撲、《鳳凰銜書》等民間小調(diào)、雜戲散樂等,不同程度地受到禁限和廢黜。還需要提及的是一則關(guān)于周穆王欲誅造偶倡之偃師的材料:“周穆王西巡狩,不至弇山,反還,未及中國,道有獻工人名偃師……謁見王,王薦之曰:‘若與偕來者何人邪?’對曰:‘臣之所造能倡者?!峦躞@視之,趨步俯仰,信人也。巧夫。顉其頤,則歌合律,捧其手,則舞應(yīng)節(jié),千變?nèi)f化,惟意所適。王以為實人也。與盛姬內(nèi)御并觀之,技將終,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王大怒,立欲誅偃師,偃師大懼,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傅會革木膠漆白黑丹青之所為。王諦料之,內(nèi)則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則筋骨支節(jié)、皮毛齒發(fā),皆假物也,而無不畢具者,合會復(fù)如初見。王試廢其心,則口不能言;廢其肝,則目不能視;廢其腎;則足不能步。穆王始悅……詔二車載之以歸?!背簭堈孔ⅰ百絻?yōu)也”?!邦z”,《說文》曰:搖頭;湛注“顉頤”為曲頤。獻工人之地,湛注曰:“中道有國獻此工巧之人也”。楊伯峻《列子集釋》據(jù)此云:“原文當作‘反還,未及,中道國有獻工人名偃師’。”穆王西巡是神話還是歷史?獻工之地乃巴蜀還是蠻夷?偶倡是國中伎藝之述實還是佛經(jīng)故事之援引?其時在春秋還是晉以后?能倡者所演是偶戲,傀儡戲、象人?還是木甲、魔術(shù)?這段與古代戲劇表演瓜葛的事件,涉及一些有爭議的問題,目前尚無確論。因此言“倡”,既是一種職業(yè)名稱,又是最早的滑稽戲名稱,“革木膠漆”“白黑丹青”“皮毛齒發(fā)”的傀儡質(zhì)料,尤其是趨步俯仰、顉頤歌律,舞手應(yīng)節(jié),心口、肝目、腎足內(nèi)應(yīng)外合、機關(guān)牽掣等制作技巧已顯示傀儡表演技藝之高超,所以暫以此說為晉人戲劇觀念影響下的產(chǎn)物。而在后世文獻中,偃師偶倡亦多與漢代以來的魚龍曼延、弄郭禿、木偶戲表演相聯(lián)系,從而勾連起了戲劇史視野內(nèi)劇類觀念的一種遞嬗。如《全唐詩》卷五三九李商隱有《宮妓》詩曰:“珠箔輕明拂玉墀,披香新殿斗腰支。不須看盡魚龍戲,終遣君王怒偃師。”《太平御覽》卷五七四引《周穆王傳》曰“有偃師者,縛草作人,以五采衣之使舞,王與美人觀之,草人以手招美人,王怒……”宋洪咨夔《平齋文集》卷八有謹和老人《冬寓筆十絕》:“當場弄出百般奇,傀儡棚中老偃師,滿眼機關(guān)無著處,到頭線索有收時。”宋程致道《觀王君玉侍郎集酒胡詩次韻》詩詠“勸酒胡”云:“長煩拍浮手,持贈合歡杯。屢舞回風(fēng)急,傳籌白羽催。深慚偃師氏,端為破愁來。”宋劉克莊《聞祥應(yīng)廟優(yōu)戲甚盛二首》云:“空巷無人盡出嬉,燭光過似放燈時;山中一老眠初覺,棚上諸君鬧未知。游女歸來尋墜珥,鄰翁看罷感牽絲;可憐樸散非渠罪,薄俗如今幾偃師?!逼洹稛o題二首》之一云:“郭郎線斷事都休,卸了衣冠返沐猴;棚上偃師何處去,誤他棚下幾人愁?!?sup>明謝肇淛《五雜組》卷五《人部》又云:“《列子》所載偃師為木人能歌舞,此傀儡之始也?!?sup>錢謙益《牧齋有學(xué)集》卷八《水亭撥悶》二首有云“市曹親鬼爭顱額,長夜冤魂怨鐲鏤。狼籍革膠供一笑,君王不替偃師愁”句等,都可見偃師偶倡與劇類流衍、互涉的一脈。
此期間,雖然有諸多伎樂百戲受到禁限,但比之這個相對自由解放的時代為百戲伎藝薈萃融合提供的大熔爐,禁戲多所反映的是雅俗文化觀念的沖突及來自士庶不同社會階層、不同地域、不同民族間的風(fēng)俗差異,其整合與統(tǒng)攝一致的禮樂思想基礎(chǔ),比之漢代相對薄弱松弛。三代以下以樂設(shè)政、以古雅為尚、拒斥世俗戲樂的觀念形態(tài),在魏晉時代自由解放的社會氛圍中也發(fā)生了變化。而隨佛教傳入展開的誦讀翻譯佛經(jīng)的音聲辭韻實踐活動及魏晉時期的言意之辨,作為一種重要的營養(yǎng)基質(zhì),可以說為這一時期戲劇文化的發(fā)展提供了開放視野和生長資源。如深愛聲律屬意經(jīng)音的陳思王曹植,從佛家唱導(dǎo)貴聲辯才出發(fā),創(chuàng)為梵唱,發(fā)為神仙步虛之聲,經(jīng)聲轉(zhuǎn)讀遂產(chǎn)生“起擲蕩舉平折放殺,游飛卻轉(zhuǎn)反疊嬌弄,動韻則流靡弗窮,張喉則變態(tài)無盡”的戲劇效果,產(chǎn)生“談無常則令心形戰(zhàn)栗。語地獄則使怖淚交零。征昔因則如見往業(yè)。核當果則已示來報。談怡樂則情抱暢悅。敘哀戚則灑淚含酸。于是闔眾傾心舉堂惻愴。五體輸席碎首陳哀”的俗情生趣。正是推求道心、歌詠法言,流而為戲論之惑、濫吹之譏,雖不能以高僧目之,卻打開了散樂百戲向戲劇本體轉(zhuǎn)變之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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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向《序錄》以“穆王、湯問二篇,迂誕恢詭,非君子之言也”;姚際恒《古今偽書考》以《列子》及劉向序為后人偽作;季羨林《“列子”與佛典》(《中印文化關(guān)系史論叢》,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80頁)一文以《列子》偃師之說抄襲西晉竺法護所譯《生經(jīng)》卷三《佛說國王五人經(jīng)》佛典故事。
- 程俱《北山集》卷九,《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3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3年版,第87頁。
- 劉克莊《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〇、卷二二,《四部叢刊·集部》,上海涵芬樓影印舊抄本,第13-16頁。
- 謝肇淛《五雜組》,《四庫禁毀書叢刊·子部》第37冊,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第45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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