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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意大利及國外對但丁的閱讀

但丁與《神曲》 作者:[意] 拉法埃萊·坎巴內拉 著


目前意大利及國外對但丁的閱讀

對于普通讀者來說,但丁在意大利文學作家中享有獨一無二的地位。實際上,但丁不僅是意大利的文學家之一,《神曲》也不僅是意大利文學的代表作之一,但丁和他的作品的地位不僅僅是這些,而是需要單獨提出來談論??梢哉f,但丁“屈尊”于把自己和其他意大利作家放在一起,成為意大利偉大作家中的一位。對于一小部分讀者來說,但丁是無與倫比的,這些小眾讀者能說出但丁其他兩三部作品的名字,相比于那些只知道但丁和《神曲》的人,這些人只是少數(shù)。《神曲》在語言、思想和藝術方面創(chuàng)造了“奇跡”,它的獨特性和無法歸類性,以及體現(xiàn)出來的無上天賦,都濃縮在這個“充滿了奇跡”的文本中。詩人被流放的傳奇經(jīng)歷,以及他作為陰間游歷者的形象,經(jīng)歷了幾個世紀的沉浮,在七個世紀之后,儼然已經(jīng)成為我們這個社會普遍認識的東西,成為人們想象的一部分,但丁和他的作品的影響力是無與倫比的。

在近二十年里,出現(xiàn)了兩位非常杰出的但丁讀者——維托里奧·塞爾蒙蒂和羅伯托·貝尼尼,他們都闡釋了但丁的作品——一種真正意義上的闡釋?!渡袂纷鳛殛U釋對象,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jīng)成為這位杰出詩人的代稱。這兩位解讀者都不是學術界的人物,他們的闡釋方式也非常不同。塞爾蒙蒂比較接近學術,但是又和普通學術截然不同,我們可以說,作為文人他是非常卓越的,他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技藝——語言和韻律非常熟悉,這和其他普通學者的技藝完全不同。他通過舞臺和廣播“宣傳”《神曲》,他有著極好的口才,同時他也能通過高雅得體的紙質媒介,傳遞有效的信息,幫助讀者理解文本。需要說明的一點,對于那些知識和鑒賞水平比較高的讀者,這位學者以獨特的視角、聲音和舞臺布置,呈現(xiàn)出黯淡的學院派所不能呈現(xiàn)的新感覺。

貝尼尼通過一種完全不同于學院派的方式,繼承了托斯卡納高雅的民間藝術傳統(tǒng)——一種經(jīng)歷了幾個世紀發(fā)展的、真正意義上的民間藝術。貝尼尼能大段“背誦但丁”,他用一種非常樸實,但直指人心的方式,背誦但丁的三韻詩,這就像是以大段寂靜的時間為背景,產(chǎn)生出的強大的反差效果。貝尼尼的風格簡潔質樸,懷著對但丁的崇敬,他通過舞臺演出的方式解讀但丁——很明顯,如果這些解讀寫到紙上,那就會風采盡失。

拉法埃萊·坎巴內拉大使——我們很快會發(fā)現(xiàn),他是名副其實的大使——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理解但丁和《神曲》的有力工具。雖然他不像前兩位閱讀者那樣展現(xiàn)精彩的“表演”,但是卻很具有普及性。他的語言格調高雅,內容豐富,有選擇性和針對性,能夠傳遞給讀者一些最重要的信息。對于各個年齡階段想借助工具了解和閱讀但丁的作品以及作品歷史背景的讀者來說,這都是一個很好的工具。我想說,這本書通過一種“人性的”(對于一篇關于但丁的學術文章的引言來說,絕對不能采用這個詞,但這里的語境不同)方式,介紹了但丁和他的作品。

這個工具又是非常珍貴的。它不僅僅是一個工具,意大利學者和英美學者不同,他們都不愿意寫這種普及性的讀物。市面上的確有少數(shù)幾本關于但丁的書,基本適用于大學的初級教學,比較接近于普及性讀物。然而,這些書籍里卻常給人非常明顯的、可以說是“課后閱讀”材料的感覺。這些閱讀材料通過一種簡潔的語言介紹了但丁,但是在闡釋作品時并沒有擺脫專業(yè)的方法——這對于但丁來說是一個局限。按照我的感覺和判斷,從一個充滿興趣、涉獵廣泛,但并非學院派的閱讀者角度來解讀但丁是最好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如果在多種因素的作用下欣賞,作品的綜合價值就會對讀者產(chǎn)生啟發(fā)。作者用短短幾句切中要害的解釋,向讀者解釋作品要點,讓他們去體會詩歌的強大感染力。我想說,這本書很容易就會在那些沒有功利心的讀者中間產(chǎn)生共鳴。

作者對于但丁的閱讀由來已久,陪伴了他的整個外交生涯:從秘魯?shù)睦R,到以色列的特拉維夫,再到古巴的哈瓦那,從巴黎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從阿比讓到尼亞美,從瓦加杜古到蒙羅維亞,再到盧森堡。在他的政治、商業(yè)、文化、移民、合作、教育以及各種報告中,他經(jīng)常引用但丁,以體現(xiàn)國際背景下的意大利文化。拉法埃萊·坎巴內拉長期在拉丁美洲從事文化和外交工作。因為家庭和工作的緣故,阿根廷和法國成為作者的第二故鄉(xiāng)。

拉法埃萊·坎巴內拉所闡釋的但丁,讓我們很容易聯(lián)想到博爾赫斯筆下的但丁,作者在本書前面的引言中提到了博爾赫斯,在書中又多次提到這位阿根廷詩人。我認為,盡管很多時候都沒有明說,但丁是19世紀到20世紀移民到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意大利人的身份象征。我們在詩人身上也能看到各種光環(huán),一個多面的但丁推動著拉美的現(xiàn)代化——這也是2004年在西班牙薩爾塔舉辦的“但丁在拉丁美洲”研討會上展示出來的。加上拉法埃萊·坎巴內拉在法國以及非洲的經(jīng)歷,可以說,這幾十年里但丁一直伴隨著這位大使。這位杰出的意大利詩人,更確切地說這位中世紀詩人,伴隨作者代表意大利出現(xiàn)在世界各地。

就我對作者的了解,我相信意大利性和世界性這兩個因素的結合讓他將外交工作和對但丁的興趣結合在一起。意大利性和世界性這兩個詞,在這里不帶有任何修辭和夸張的意義:這兩個詞正好是界定了一個人的頭腦。生活經(jīng)歷使他內心產(chǎn)生了對祖國的熱愛——但并非一種地方主義的愛。他能從外部以及內部審視自己的國家,通過比較,他能正確評價祖國那些真正偉大,以及并不偉大的東西。他要向世界介紹自己的國家,并用一種充滿智慧的方式提出批評,做出自己的貢獻,這是超于常規(guī)的事情。我非常清楚,但丁因其至高無上的價值,以及他詩歌所體現(xiàn)的東西,他作品所涵蓋的歷史事件,他細致地表達和解釋了那個說“sì”(是)的世界,雖然歷經(jīng)歷史變遷,但依然讓人取之不竭。對于那些代表意大利在世界上工作和生活的人來說,但丁可能會成為他們內心深處無法改變的財富,會伴隨著這些長期在外的旅人,讓他們意識到那些需要捍衛(wèi)的價值。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但丁成為了他們生活的參照。

在引語中,博爾赫斯已經(jīng)提到這一點,他提到了對《神曲》的直接閱讀,這種體驗會帶來一種“幸福感”。作為一本普及型讀物,拉法埃萊·坎巴內拉的這本書也想給那些對《神曲》感興趣的非專業(yè)讀者傳遞一種“幸福感”,這是作者在閱讀中體驗到的,他希望能夠與讀者分享這些體驗。文學專業(yè)的人都很清楚,要從文本的科學研究出發(fā)來“感染”讀者,是非常困難的。我是說,坎巴內拉寫這本書的目的不是單純的科學研究,但他也沒有背離文學的本質:他的目的不是分析文本,而是與人溝通,我相信這本書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

在引語中,作者引用菲利普·索萊爾斯的語句,強調了但丁的作品是屬于天主教的。他用一個非常美妙的比喻,把但丁與我們的時代做對比。這里揭示了坎巴內拉的興趣,并伴隨著他的寫作展開。作者非常欣賞中世紀文化體現(xiàn)出來的有力的、明顯的“整體藍圖”,從經(jīng)院哲學到哥特風格的建筑,或者說,西方基督教文化在那個時代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高度的統(tǒng)一,那個時代的文化在但丁的俗語中得到了完美表述。但是,面對當時社會和經(jīng)濟經(jīng)歷的劇烈變化,坎巴內拉的目光并沒有帶著不安——“新來的人和暴發(fā)的財”為新時代的到來做好了準備。相反,作者對這兩樣對立的東西都很欣賞,就像同一個歷史事件的不同方面,這要比試圖用最客觀的角度闡釋那個時代要更勝一籌。盡管深奧難懂,作者所呈現(xiàn)的“整體局面”更加全面,富有立體感。我相信,坎巴內拉是帶著信心去看待這個問題的,這可能是一種天主教的角度,而不是辯證的角度。這很容易說明,在但丁創(chuàng)造的烏托邦里,帝國和羅馬教廷是兩大支柱。這兩大機構當時都處于危機,可以讓我們以史為鑒。深受但丁預言風格的影響,坎巴內拉的語言也很有感染力,但在這種回溯式的情感之中,卻蘊含著前瞻性。

此書開頭引用了托馬賽奧的話,出現(xiàn)了“預言”這個詞。托馬賽奧所說的“偉大的預言”是從復興運動的角度來說,因為這位偉大的天主教作家的某些思想和福斯科洛以及德·??说偎故且恢碌?。盡管文化背景不同,但復興運動使但丁成為了意大利之父,成為意大利和祖國得到拯救的象征。

現(xiàn)在,我們慶祝意大利統(tǒng)一一百五十周年,在這樣的語境下,類似于“偉大的預言”這樣的表述,對每一個有理性的人來說,都會產(chǎn)生一種深深的懷疑。這不僅僅是因為,和復興運動的前輩相比較,我們的修辭標準發(fā)生了變化——我們總是“輕描淡寫”。我們要理解拉法埃萊·坎巴內拉書中所暗含的觀點,當然,但丁的確是“預言”了某些偉大的事情,更加確切一些來說,他呼喚一個不同尋常的歷史時代。我們需要回憶一下,這些話對于14世紀那些偉大作家來說,代表了一種在質量上聞名世界的文學傳統(tǒng),那是意大利16世紀任何一個君主國的文學不能比的。相對于歐洲其他國家,當時意大利在文學上成就卓著,但是政治上卻一片混亂,這是一種特殊組合。我們可以回想馬基雅維利。為了擺脫困頓悲慘的生活,他在1513年化身成貴族和那些古典作家對話,并從失敗的政治生涯中挖掘出豐富的政治科學思想。1525年紅衣主教彼得羅·本博發(fā)表了他的《論俗語》,而馬丁·路德發(fā)表了《德文彌撒》——這是一種典型的巧合,是兩個國家不同命運和語言史的巧合,而這兩部著作都成了里程碑式的作品?;蛘哒f,1532年阿里奧斯托完成并出版了整個文藝復興時期最偉大的作品:《瘋狂的奧蘭多》,那是“羅馬之劫”之后五年的事情,這也是出于某種巧合。

米爾科·塔沃尼(Mirko Tavoni)

比薩大學意大利語言學教授

意大利文化在線ICON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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