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

杜甫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子注47，零落依草木。

關(guān)中昔喪亂注48，兄弟遭殺戮。

官高何足論，不得收骨肉。注49

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zhuǎn)燭。注50

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

合昏注51尚知時，鴛鴦不獨宿。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

侍婢賣珠回，牽蘿補茅屋。

摘花不插發(fā)，采柏動盈掬。注52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注53

評析

這首詩作于乾元二年（759年），詩人從洛陽回華州，不久之后棄官移家。詩中描寫的絕世佳人是虛構(gòu)的形象，用以比喻安史之亂中詩人自己不幸的境況與堅貞的心志。詩人盡管生不逢時，遭遇離亂，貶官之后窮困艱難，前途渺茫，但并不向命運屈服，而是如詩中佳人那般，立志守節(jié)，絕世獨立，清貧自持。本詩前二十二句充滿細節(jié)描寫，佳人雖是虛構(gòu)的形象，一經(jīng)杜甫塑造，卻顯得處處行跡可尋，真切可信。這首詩成功的奧妙正在于其寫實與寫意的巧妙結(jié)合，最后兩句只將佳人意態(tài)寫來，神出而志遠，是點睛之筆。

注釋

注47 自云：自己陳述。良家子：有身份地位的好人家的女子。古代女子也叫“子”。

注48 關(guān)中：潼關(guān)以西，陜南地區(qū)。這里指唐朝都城長安。昔：往昔，當年。喪亂：安史之亂。

注49 官高：遭殺戮的兄弟都是大官。與前句“良家”所指相呼應。我的兄弟們都慘遭殺戮，我又不幸被丈夫遺棄。但就算他們沒有遭難又能如何？喪亂中他們也無法收留我。

注50 世情的情態(tài)，本來就是厭惡衰落，萬事萬物都像移動的蠟燭，燭光隨風忽閃，隨時可能熄滅。

注51 合昏：即合歡花，豆科植物，夏季開花，因晨開昏合，故稱。

注52 盈掬：一滿把。摘了花也不會插上發(fā)鬢來作裝飾，采摘柏樹葉則摘得一屋子都是。

注53 天氣寒冷，美人衣衫卻單薄。夕陽之下，她倚靠著長長的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