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
　
鴦

從前，陸奧國^[1]田村鄉(xiāng)有位豢鷹的獵師名叫尊允。某日，他照常帶鷹出門狩獵，卻一無所獲，空手而返。打道回府的途中，渡船過赤沼川時(shí)，見河面上有對鴛鴦，正相偎偕游。傳說中，殺鴛鴦是件十分不祥的事，但這日適逢尊允腹饑難忍，便拉起弓弩，瞄準(zhǔn)鴛鴦放了一箭。利箭正中雄鳥，而雌鳥則向?qū)Π遁圆輩彩a下躲去，不見了蹤影。尊允提起獵物回家，烹成桌上佳肴，一頓飽餐。

是夜，尊允做了個(gè)凄清哀絕的夢。夢中一位貌美女子入得屋來，立在他枕畔嚶嚶哭泣，其聲哀痛悲切，聽得尊允只覺肝腸欲斷。

那女子厲聲質(zhì)問道：“究竟為何？為何你要?dú)⒑ξ曳蚓?？他身有何罪，要落得這番下場？我二人本在赤沼雙宿雙飛，恩恩愛愛，孰料你卻狠心一箭奪他性命。他究竟何處觸犯與你？你知不知自己所造的罪孽？知不知自己如何殘酷無情？你這一箭，同時(shí)也索了我的命，如今夫君既去，小女子斷無獨(dú)自茍活之理……今夜來此，便是想告知你此事罷了?！?/p>

言畢女子放聲而泣，聲聲凄絕。尊允聞之則心如刀絞。

女子又垂淚唱道：“如影隨形，你儂我儂兮，悠游赤沼。今已日暮兮，惘不見君。蒹葭蒼蒼兮，我獨(dú)愁眠。孤影伶仃兮，最難將息?！?/p>

一曲悲歌唱畢，女子又厲聲道：“平日太陽落山，我便會與夫君繾綣依偎，相伴回巢。此刻，卻落得形單影只，獨(dú)宿獨(dú)棲于茫茫菰草之中……此中悲痛，這凄楚滋味，怎一個(gè)愁字了得！

“你哪里會知曉自己究竟做錯(cuò)了什么。不，你不會。但明日你若到赤沼川來，便會明了，定會明了……”

言畢，女子潸然含淚，轉(zhuǎn)身飄去。

翌日清晨，尊允醒來，昨夜之夢在腦中揮之不去，那錐心刻骨般的痛楚，亦是歷歷如新?！暗魅漳闳舻匠嗾哟▉?，便會明了，定會明了……”這句話，仍在耳邊盤旋回響。他決心即刻動(dòng)身往赤沼川去，昨夜一切終究只是場夢，或是什么，他相信去了定能一探究竟。

及至赤沼川，來到堤邊一看，但見雌鴛鴦孤伶伶獨(dú)自游于河上。而同時(shí)，對方也察覺到了尊允的存在，卻并不驚惶飛逃，反向他面前筆直游近前來，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目不轉(zhuǎn)睛瞪視著他。忽然，那雌鴛鴦竟當(dāng)著獵師尊允的面，以尖銳的鳥喙猛啄起自己的身子，直啄得遍體鱗傷，腸穿腹裂，轉(zhuǎn)瞬慘死在尊允眼前。

……

自此，尊允便剃發(fā)出家，做了和尚。

[1]陸奧國：日本奈良時(shí)代至明治初期諸國割據(jù)，行政區(qū)劃采用“令制國”，亦稱“律令國”制度。陸奧國為其中之一，又稱“奧州”，起初名曰“道奧”，平安時(shí)期之后改作“陸奧”。其領(lǐng)域大約包含今日的福島縣、宮城縣、巖手縣、青森縣、秋田縣東北的鹿角市與小阪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