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道的藝術

日本現(xiàn)在很講究“茶道”，這是純東方式的一種生活藝術。其實中國式飲茶的藝術，其歷史那更是遠遠超過世界上其他各國。不要引《詩經(jīng)》中的“誰謂荼苦，其甘如薺”（按，《爾雅·草木》：“早采為荼，晚取為茗?！鼻宕萝残小稜栄帕x疏》：“今茶字古作荼，至唐陸羽著《茶經(jīng)》始減一畫作茶，今則知茶不知荼矣?！保匆蕴拼懹鸬摹恫杞?jīng)》、盧仝的《七碗》來說，也都是一千幾百年前的老話了。喜歡看《紅樓夢》的朋友，不會忘記了賈母品茗櫳翠庵的故事，那位帶發(fā)修行的妙玉姑娘，是精于茶道的。這一點，連大觀園的一流人物黛玉、寶釵都要甘拜下風，更不要說其他人了。她當面譏笑黛玉道：“你這么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黛玉在大觀園中，最為高傲，誰都碰不得，惟獨在妙玉面前，當面聽奚落，卻毫不介意，豈不是怪事？這也說明，在茶道上，黛玉自認不及妙玉，所以不生妙玉的氣。

水真能嘗得出來嗎？答案是肯定的，一點不錯，水是能嘗得出來的。茶鄉(xiāng)人有話道：好茶不如好水。精于茶道的人，不但講究茶，更要講究水。晚明小品文名家張岱《陶庵夢憶》中有一則專講茶道的故事，題目是《閔老子茶》，寫得極為有趣：

他聽說南京閔汶水茶道極精，便特地到南京桃葉渡去訪問，到了閔家，一直等到太陽落山，閔汶水才回來，原來是個老頭。主客寒暄了兩句，閔忽然說，手杖忘在別處了，馬上撂下客人又出去找手杖。他繼續(xù)等著，直到定更時閔才回來。閔一進門，很驚訝地說：“客人還沒走呀！等著做什么？”他說明仰慕閔老茶道的誠意。閔聽了很喜歡，親自當爐煮茶，茶煮好，引他到一間明窗凈幾的房中，茶傾入瓷杯中，其香無比。他問閔：“這是什么茶？”閔說：“是閬苑茶?！彼謬L了嘗，說道：“不要騙我，這是閬苑制法，但非閬苑茶。”閔笑問：“你說是那里的？”他又吃了一口，說是很像羅（宜興）。閔老吐舌稱贊道：“奇！奇！”他問什么水，閔老說是惠泉，他又說：“不要騙我，惠泉走千里，水經(jīng)過運輸震動，怎么不變味呢？”閔老說：“不敢再騙你，我取惠泉水，要半夜淘凈，等新泉涌至再取水，水甕下面墊山石，運水的船，一定要有風時才走，所以水不變質(zhì)。你一上口就能嘗出，真了不起！”一會兒，閔老又給他拿來一壺茶。他一吃就贊道：“香味更厚，這是春天采的，剛才吃的是秋天采的?！遍h老大笑道：“我已經(jīng)七十歲了，第一次遇到你這樣專精的鑒賞家。”二人定交，成了最好的朋友。

這樣的茶道專家，似乎比妙玉高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