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冬雨：我的性格很性感

周冬雨，1992年生于河北石家莊，2010年因出演張藝謀電影《山楂樹之戀》成名。2015年畢業(yè)于北京電影學(xué)院，代表作品有《心花路放》《同桌的你》《麻雀》《后來的我們》等。2016年10月，因電影《七月與安生》榮獲第五十三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

2016年10月的第一天，國慶節(jié)，也是華語影壇最有分量的獎項之一，臺灣電影金馬獎的提名揭曉日。周冬雨在上海片場，與電影《七月與安生》的導(dǎo)演曾國祥通過微信隔空等待。晚上7點，消息傳來，《七月與安生》兩位女主角，周冬雨、馬思純同時獲最佳女主角提名。周冬雨微信里傳來一條語音，是曾國祥長達50秒的尖叫。一秒不到，周冬雨立刻回擊了更高分貝、時間更久的尖叫聲，就像是兩個外星人的對話。她向《環(huán)球人物》記者如此解釋這種溝通方式：“我們一見面就這樣，他想一下子把我定住，我就會用更強的氣勢把他定住。”

這大概是骨子里的一股勁兒，翻譯成俗話就是“我偏不”。她記得小時候有一部臺灣片叫《媽媽再愛我一次》，海報上寫著請帶夠紙巾入場，她看了一眼海報對身邊大人說：“想讓我哭，我偏不?！彼两褚矝]看過這部賺足了全民眼淚的電影。

所以，家里長輩很少看她的作品，“因為我總是演些純情溫柔的小姑娘，他們看了都發(fā)笑，說怎么會演這樣的人”。家長們以為她自小就是“女漢子”，結(jié)果她演了山泉般純真美好的山楂樹女孩；大眾以為她是柔情少女靜秋，她卻又一臉冷漠、一派直言地出現(xiàn)在真人秀里；諜戰(zhàn)劇《麻雀》熱播，不少人質(zhì)疑她的角色，她卻日日追?。骸拔揖褪窍肟纯醋约河卸唷蟆　?/p>

能被猜中、被掌控的女孩總不會是有趣的，所以周冬雨天生不愿活在別人的指揮中，既然長得不是大美人，身材也非凹凸有致，至少得有個有趣、自主的人生吧？

“我也可以很有情商的樣子”

對周冬雨而言，拍攝《七月與安生》是在恰好的年紀詮釋了一個恰好的故事。她在這部戲中扮演了家庭、成績都不盡如人意的女孩安生，放浪形骸，又纖細敏感，像刺猬一樣外剛內(nèi)柔。而馬思純扮演的七月則是外人眼中的乖寶寶、優(yōu)秀生，從不肯踏出小城一步。戲中兩個女孩相互依靠、相互羨慕、相互傷害，共同描繪出關(guān)于自由與真我的成長故事。

這是正好適合24歲的周冬雨的主題：她剛剛經(jīng)歷了鮮活的大學(xué)時光，又尚未被時間澆滅熱忱。此刻的周冬雨，不需要絞盡腦汁揣摩就能展現(xiàn)出或不羈或殘酷的青春。片中有場戲，她要給難產(chǎn)去世的七月簽字確認死亡，一抬眼、一流淚、一抿嘴，情緒紛飛，讓人想到了當(dāng)年周迅的神采，大家稱之為“靈氣”。

“什么是靈氣？”周冬雨反問記者，“我從來不知道什么東西叫靈氣，你知道嗎？”她并不認為自己在這部戲中有多么爆發(fā)，而總是說，是導(dǎo)演給了很大的空間，她自然而然便塑造了無拘無束的安生。監(jiān)制陳可辛知道這是演員最難得的天然狀態(tài)，過了這個年紀便很難再擁有，于是對她說：“你不要想著改變，現(xiàn)在剛剛好?！?/p>

誠然，當(dāng)下是最好的年紀。18歲時，周冬雨從一名舞蹈藝考生被選中變成“謀女郎”，紅遍全國，只是那時的她怯懦靦腆，見到記者都輕言細語地喊“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拿了第一筆片酬就買了房，把家人接到北京住，20歲不到就成了家里的頂梁柱；讀大學(xué)一年接一部戲，《同桌的你》《傾城之戀》等等，戲里梨花帶雨，戲外盡情撒歡；等到現(xiàn)在這個年紀，周冬雨終于出落成生猛又自信的女演員。

一年多前有記者刻意刁難，窮追不舍地問她這輩子碰到最陰暗的事情是什么，她立即就反問回來：“那你這輩子碰到最陰暗的事兒是什么？”愣是把記者給問住了。

“人哪兒有那么多陰暗的事兒。我在心里默默對她說，‘碰過最陰暗的就是你了’。但是事后又覺得自己情商有點低?！?/p>

關(guān)于周冬雨的情商，有人批評過，但也有人認為這是真誠。周冬雨曾問過張藝謀，接受采訪需不需要做點培訓(xùn)？張藝謀回答：“真實就好?！薄皬拇艘院螅鎸嵕统闪宋业臏蕜t，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訴大家，開心就是開心，不開心就是不開心?！彼f，“我也不是傻子，我也可以很有情商的樣子，也裝淑女讓大家都喜歡我，但我就是說服不了自己，我就是不樂意。”

大概就是這份不樂意，讓周冬雨一眼相中了安生這個角色，當(dāng)時曾國祥本想讓她演乖巧的七月，但周冬雨說“不是安生就不演了”；也是這份不樂意，讓她徹底成為安生，那個不愿取悅他人的倔強女孩。

不過是惡意，無須在意

直率，這是與周冬雨接觸過后很容易給出的形容詞。采訪時，她穿著一套居家休閑裝，素著顏赤著腳，冷了就抱著膝蓋蜷成一團，讓自己淹沒在沙發(fā)里，當(dāng)著記者的面就穿起襪子來，邊穿邊哼“浙江溫州、浙江溫州，江南皮革廠倒閉了……”（一首網(wǎng)絡(luò)神曲）一臉機靈勁兒地對記者說：“我就是那么接地氣?！比欢芏鄷r候，與周冬雨相伴的除了地氣，還有爭議。

2011年高考，作為照片被貼在高中展示廳里的天之嬌女，她的分數(shù)備受關(guān)注。還沒公布成績，網(wǎng)絡(luò)上就出現(xiàn)各種假冒的低分成績單，陰謀論甚囂塵上。一年前她還是拿遍新人獎的“謀女郎”，馬上又成了“鍵盤俠”集體諷刺的對象，她覺得不解：明明什么都沒做，為什么大家不喜歡我？

人們?yōu)槭裁础安粷M”？從周冬雨第一次出現(xiàn)在大銀幕中起，許多人就將她和靜秋、初戀等詞綁定。結(jié)果，這個女孩成績平平、情商不高、還時不時犯渾，他們突然發(fā)現(xiàn)，真正的周冬雨竟然不是他們想要的周冬雨?！耙婚_始大家覺得我是演淑女的，漸漸發(fā)現(xiàn)我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她說，“我這一款就是要有特定的人喜歡，我知道自己的長相、身材不行，但是我的性格很性感。”

周冬雨錄制真人秀節(jié)目《極限挑戰(zhàn)》時，因在節(jié)目中直呼孫紅雷名字、不配合節(jié)目環(huán)節(jié)設(shè)定等受到網(wǎng)友口誅筆伐。僅僅一個晚上，十幾萬的惡意留言涌向她的微博。即便是后來相關(guān)演員、工作人員出來澄清，孫紅雷也說自己喜歡周冬雨這種“沒有慣性虛偽的性格”，她的微博還是被一群為罵而罵的網(wǎng)友吞沒。

有的女明星會在此時正面迎敵，寫上幾條長微博與網(wǎng)友“開撕”；有的則大走柔弱派路線，一臉無辜流點淚。而周冬雨卻是用一種更混不吝的態(tài)度面對，“我就刷那些惡意的評論，然后學(xué)他們罵人的話，想著以后演戲肯定有用”。2014年，她在電影《心花路放》里扮演一個滿口臟話，一頭臟發(fā)的“殺馬特”女孩，顛覆之成功令眾人驚喜，“好多詞都是從我微博評論里學(xué)的”。

角色會改變一個演員

周冬雨也有安靜的時候，甚至像個老年人。午休吃飯，她的飯盒里清一色蔬菜；每晚睡前點一炷佛香，凝神靜氣。

“有人說過你老成嗎？”《環(huán)球人物》記者問道。

“有。每次別人這么說，我就覺得很有成就感，因為我都是裝的?！彼笮?。

她希望留給大眾一個成熟、大方的女演員形象。其實她一直害怕在眾人面前說話，一旦超過百人坐在下面就開始發(fā)抖，她會掐著自己說“不能？”?！拔液苊舾?，但這容易影響到身邊人，所以我盡量裝作自己很遲鈍，不是有本書叫《鈍感力》嗎？我就一直在努力培養(yǎng)自己的鈍感力。”

但對演員來說，天性敏感就是老天賞飯吃。當(dāng)初《山楂樹之戀》選角，她怎么也哭不出來，深夜一個人對著鏡子說：“明天怎么也得哭出來，不爭饅頭爭口氣?！钡诙?，她一哭，張藝謀就直接拍板讓她做了女主角。拍《麻雀》，她一邊擔(dān)心自己撐不起旗袍，一邊熬夜趕工，但一想到戲中人物為了信仰犧牲生命的情懷，就不覺得工作有多難了。

《七月與安生》上映后，郝蕾評價周冬雨，“開始學(xué)會活在戲里了”。她特別興奮，因為郝蕾是她的偶像，“一開始我不太懂活在戲里是什么意思，但最近我有點明白了。我能感覺到自己好像話變多了，更灑脫了，可能角色的確會改變一個演員。”

采訪結(jié)束后，周冬雨對記者說：“可能下次見我，我就不會再用這種狀態(tài)、這樣的語氣回答你的問題了?！?/p>

“是因為在這個圈里，免不了會越來越世故嗎？”

她回答：“我希望自己不會，想保持一顆純粹、自由的心?！?/p>

這是個不愿安生的女孩，有她的纖細敏感，也有她的驕傲執(zhí)著。（文/余馳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