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新世界的門檻上

13歲那年，毛離開了私塾。教他的私塾先生教學方法簡單粗暴，經(jīng)常打?qū)W生。這個具有叛逆性格的少年忍受不了這些，在離開學校的時候給他所不喜歡的老師留下了一首打油詩，詩中表達了自己的叛逆思想：

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yǎng)精神。

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

他的父親并不反對他退學。他對兒子說：“我原本就沒有指望你去考秀才?！毙悴攀侵腥A帝國（清朝）的最低一級“學位”，只有通過本地區(qū)的科舉考試才能獲得這個“學位”。不管怎么說，那時科舉制已被廢除，讓這個孩子繼續(xù)念書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疤锢锏幕蠲Σ贿^來，你回來也好。”毛貽昌想讓兒子幫他打理家事，首先是記賬管賬。但毛想用自學的方式繼續(xù)他的學業(yè)。讀書的渴望使他欲罷不能，他貪婪地閱讀除了經(jīng)書以外所有能夠弄到手的書。他通常在夜里、在油燈下讀書，讀的時候用土布做的被單把窗戶遮住，以免燈光透過窗戶而被父親發(fā)現(xiàn)他在讀書。只要看到兒子手里拿著書，做父親的就勃然大怒，哪怕是在毛澤東無事可做的閑暇時間也不例外。毛澤東的女兒后來寫道：“爺爺是十分精明的人，瞞不過他，起床看見爸爸還在看書，吼道：‘哪里這樣的喊不贏哪！一夜熬掉了多少桐油，一個月就是幾百文銅錢，這樣下去，還了得！’”

就是在那個時候，毛澤東讀到了喚起他的政治興趣的第一本書，這本書把這個年輕人頭腦里的反叛導向了愛國的方向。此書就是著名的改革家和買辦鄭觀應于1893年出版的《盛世危言》。此人的另一個名字也很有名：鄭正翔。這本書號召中國人研究“富強之學”，就是說，要運用歐洲的工業(yè)化經(jīng)驗，以便完成中國的現(xiàn)代化；書中還提到了在中央建立英國式的君主立憲的必要性。作者反對延續(xù)傳統(tǒng)的儒教秩序，主張進行有限的資產(chǎn)階級改革，以達到強國的目的。

要想理解這本書對少年毛澤東的震撼有多大，我們必須簡略地概述一下中華帝國當時的內(nèi)外形勢。由于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入侵，20世紀初的中國是一個經(jīng)濟依附性很強的半殖民地國家。1840—1842年和1856—1860年先后發(fā)生了兩次鴉片戰(zhàn)爭。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是英國發(fā)動的，意圖在于使鴉片貿(mào)易合法化；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是英國伙同法國一起發(fā)動的。兩次戰(zhàn)爭的結(jié)果，迫使這個中央王國與“多毛的洋鬼子”簽署了多個不平等條約?！岸嗝难蠊碜印笔侵袊吮澈髮@些白皮膚的殖民主義者的稱呼。征服者通過戰(zhàn)爭攫取了對中國關稅制度的控制權(quán)，中國因此而失去了經(jīng)濟上的獨立。外國商人還獲得了在華境內(nèi)貿(mào)易中的免稅特權(quán)。當時，一種被稱為“厘金”的國內(nèi)貿(mào)易稅是在跨省貿(mào)易中必須繳納的，中國商人都要繳納厘金，洋商則可以不交，僅此就決定了中國商人在與西洋商人競爭中的劣勢。英法還為其國民攫取了在對外貿(mào)易口岸定居的權(quán)利，其他國家也先后獲得了這個權(quán)利。1860年《北京條約》簽訂前，已有15個對外通商口岸。外國人還獲得了治外法權(quán)，也就是領事裁判權(quán)。換句話說，中國領土上的外國人不受中國法庭的管轄。

廉價的西方商品如洪水般涌入中國市場，導致數(shù)以百萬計的中國手工業(yè)者破產(chǎn)。與此同時，中國人民的稅負急劇增加。在一系列戰(zhàn)爭中的失敗，使得中國不得不向勝利者支付戰(zhàn)爭賠款。

中國被納入世界經(jīng)濟體系，引發(fā)了深刻的經(jīng)濟和社會危機。危機的一個結(jié)果，是“太平軍”的一場巨大的、震撼全國的反抗清政府統(tǒng)治的起義，許多貧困的農(nóng)民和手工業(yè)者參加了這場起義。起義軍的領袖洪秀全原是位于中國南方的廣西省的一個鄉(xiāng)村教師，他號召建立一個基于平等原則的“太平天國”。他的靈感來自基督教，特別是其中的浸禮會和清教這兩個教派的教義。但他也往基督教教義里添加了一點他個人的思想。比如說，他相信自己是耶穌基督的弟弟，他說這是天父即上帝通過一個夢親口告訴他的，在這個夢中和上帝一起向他顯現(xiàn)的，還有耶穌。太平天國將在腐敗的清王朝的廢墟上慶祝自己的勝利；起義者將用劍與火披荊斬棘，殺出一條通向理想的和平和正義的道路；在這一過程中，殺戮和劫掠的對象不僅是滿族統(tǒng)治者，還有土豪劣紳。

兩千多萬人在這場內(nèi)戰(zhàn)中被殺害。國家處于崩潰的邊緣。從1861年到1894年，慈禧太后領導下的大清朝廷，在“自強”的口號下嘗試了一系列旨在建設國家的改革。慈禧和已故皇帝的弟弟恭親王，以及有勢力的權(quán)貴們和包括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在內(nèi)的鎮(zhèn)壓了太平天國的征服者們，共同致力于中國的工業(yè)化和近代化事業(yè)，以便使其成為軍事強國。使用機器的近代工廠、兵工廠和可以停泊輪船的碼頭、鐵路和開放性的近代意義上的大學，就是由他們首先建起來的。報刊的出版也始于那個時期。這時的國家也正式停止了對私營企業(yè)經(jīng)營活動的干預，這就為企業(yè)家的事業(yè)提供了激勵。然而，中國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非常緩慢，充滿了矛盾。腐敗的官員和地方上的權(quán)勢人物為了阻止競爭，紛紛利用其地位限制私營企業(yè)家的首創(chuàng)精神。大多數(shù)工業(yè)企業(yè)屬于官僚資本，為地方大員所控制。地方大員中最有權(quán)勢的少數(shù)人甚至能夠控制軍隊，把政府軍變成了自己的私家軍。曾國藩控制了湘軍，這是一支在與太平軍的戰(zhàn)爭中成長起來的軍隊。李鴻章控制了淮軍，左宗棠則控制了所謂的常捷軍。中國的資本主義從一開始就具有壟斷性。20世紀初中國產(chǎn)業(yè)工人的人數(shù)只勉強超過1 200萬，其中的四分之三，即900萬左右的工人是在雇工超過500人的特大企業(yè)中就業(yè)的。正是由于國家開始鼓吹自由市場的教義，中小型的本土企業(yè)才得不到適宜的發(fā)展條件。當時中國的情況很像今日的俄羅斯，只有一點不一樣：俄羅斯的大員們沒有自己的私家軍。說實在的，當時的中小企業(yè)家也很難說是安分守己的生意人，因為他們中的每個人都離不開某個具有犯罪性質(zhì)的黑社會組織來給自己的實業(yè)撐腰，也就是用武力來看家護院。

像鄭觀應這樣的思想開明的愛國者，并不反對在與自強直接相關的領域里開辦國有企業(yè)，與此同時，他們對政府高官們執(zhí)行的壟斷性的經(jīng)濟政策頗有微詞。他們建議取消對中小企業(yè)的限制，深化改革，哪怕矯枉過正一點也無妨。偶爾也有人鼓吹民主理念。許多建議認為有必要同時進行經(jīng)濟改革和政治改革，同時進行政治體制和司法體制的自由化改革。但是，掌權(quán)者對他們的呼吁置若罔聞，改革最終以失敗告終。

1885年，中國輸?shù)袅伺c法國的又一場戰(zhàn)爭。1895年，又在中日戰(zhàn)爭中戰(zhàn)敗。中國人此前一直認為日本是一個虛弱的國家，因而這次戰(zhàn)敗對中國人來說是一大恥辱。盡管中國軍隊敗給日本天皇的軍隊這件事引發(fā)了如熊熊烈火般的愛國激情，但改革家們的藍圖仍逃脫不了失敗的命運。新一輪改革運動的領導人康有為和梁啟超都是出類拔萃的哲學家和作家。此二人懇請年輕且又思想開明的光緒皇帝做中國的彼得大帝，敦促他實行君主立憲，使軍隊和教育西方化，鼓勵民營企業(yè)的發(fā)展。1898年出現(xiàn)了一個長達100天的改革運動。同情改革派的光緒帝推出了眾多新的改革措施，甚至考慮發(fā)動宮廷政變，以剝奪太后干預政治的權(quán)力。為此，他求助于一個名叫袁世凱的強有力的將軍。但所有這些努力都白費了，袁世凱背叛了皇帝，向慈禧太后告了密。保守的太后被自己外甥的激進政治主張嚇壞了，遂迫使后者宣布自己心智失常。光緒皇帝自此徹底失勢，被軟禁在宮中。許多改革者被砍了頭，康梁二人則被迫亡命海外。

中國沒有市民社會，所有政治上的反對派在國內(nèi)都受到鎮(zhèn)壓。因此許多清醒理智的知識分子不得不在海外從事政治活動。在當時流亡海外的這類人中，除了康有為和梁啟超以外，還有一個來自南方的廣東省的、名叫孫中山的人。此人的真實姓名是孫文，是鄭觀應的學生。

孫中山生于1866年，先后在夏威夷、廣州和香港受過教育，1892年畢業(yè)于一家醫(yī)學院。1894年，對改良運動失去信心的他離開中國去了美國夏威夷，他的哥哥就住在那里。1894年11月，孫中山在夏威夷的檀香山建立了近代中國第一個革命團體“興中會”。孫中山博士的主張與改良派截然不同：后者提倡通過君主立憲來改革中國的社會政治制度，孫博士則要求走共和之路，對中國進行脫胎換骨的革命性改造。1895年1月，興中會在英國租借地香港建立了一個支部，不久之后又在臨近香港的大都市廣州建立了另一個分會。接著，孫本人遷居廣州。同年秋天，興中會的會員們在廣州發(fā)動了他們的第一場反清起義。不幸的是，起義失敗了。在清廷出高價要他的腦袋的情況下，孫中山被迫流亡海外。他在海外度過了16年的流亡生涯，在此期間一次也不曾回國，直到一場成功的反對君主制的革命爆發(fā)后兩個月，他才得以回國。

盡管這次起義敗得很慘，但興中會還是幸存下來了，而且很快就恢復了其革命活動。1901—1904年，一系列革命組織在中國出現(xiàn)了。1905年，這些組織中的多個團體合并為“中國革命同盟會”，其簡稱，就是著名的“同盟會”。這個新的革命組織是在東京的成立大會上正式宣告成立的。孫中山當選為同盟會的總理，接著他就宣布了他的名為“三民主義”的激進的政治綱領，三民主義指的是民族、民權(quán)和民生這三大主義。

在孫中山看來，民族主義的內(nèi)容就是推翻清王朝；民權(quán)主義的內(nèi)容就是建立共和制度；民生主義則意味著平均地權(quán)，換言之，對中國的最基本的生產(chǎn)資料實行國有化，以加強國家對經(jīng)濟的調(diào)控能力。孫中山的國家社會主義是一種旨在保證國家對經(jīng)濟生活的至高無上的主導地位的政治綱領，其所竭力反對的，是寡頭資本主義，即一種只允許少數(shù)爬到權(quán)勢頂峰的人富起來的制度條件。民生主義的目標，是以國家權(quán)力為杠桿，推動中國中產(chǎn)階級的發(fā)展。孫中山視國家為一種兼具控制和引導職能的力量，而具有進步作用的土地稅將在國家的經(jīng)濟政策中發(fā)揮重要作用。孫相信這種稅的征收能夠終結(jié)寡頭—官僚結(jié)構(gòu)下的壟斷政策，催生出一個機會均等的“正義社會”。他公開宣示的最終理想是“天下為公”。

就在康有為和孫中山各自探索其革故鼎新、振興中華的道路之時，在華北爆發(fā)了又一場氣勢磅礴的農(nóng)民起義。起義針對的目標是“多毛的洋鬼子”，起義的領導者是一個名曰“義和團”的秘密宗教社團。義和團的成員大多擅長武術(shù)，他們和前文中提到的當時中國其他講究習武和江湖義氣的地下組織一樣，認為他們所佩戴的神符、念誦的咒語、擁有的武藝和精神修煉，可以讓他們免受敵人的子彈、炮彈和軍刀的傷害。他們的作戰(zhàn)方式類似于拳擊和肉搏，所以與他們第一次發(fā)生沖突的外國人稱他們?yōu)椤叭瘛?。這場起義于1898年在山東和直隸的其他各地陸續(xù)爆發(fā)。1900年6月13日，義和團占領了中國的首都北京。在那里，他們洗劫了富商們的住宅和店鋪，縱火燒毀了數(shù)千棟房屋，還包圍了外國使館區(qū)。他們不反對清廷，他們的怒火是直接沖著外國傳教士和中國基督徒來的。當然，他們也不分青紅皂白地搶劫和殺害了一些富有的中國人。

匪夷所思的是，慈禧支持義和團的起義。她先是決定測試一下這些拳民是否真的“刀槍不入”。一群自稱具備神奇能力的義和團戰(zhàn)士受邀進入紫禁城。在她的命令下，拳民們在一堵墻前站成一排，慈禧衛(wèi)隊的士兵們用洋槍對準他們來了一次齊射，結(jié)果是無一傷亡。這一奇跡真把太后給鎮(zhèn)住了。于是，1900年6月21日，慈禧向整個世界宣戰(zhàn)。

可惜，奇跡只是曇花一現(xiàn)。由奧匈帝國、英國、德國、意大利、俄國、美國、法國和日本這八個國家的軍隊組成的八國聯(lián)軍擊敗了義和團和清朝政府軍。入侵的軍隊還占領了北京。1901年9月7日，位高權(quán)重的李鴻章和慶親王代表中國政府與有關國家簽署了又一個不平等條約。這個所謂的“最后議定書”規(guī)定，中國必須在今后39年內(nèi)支付高達4.5億兩白銀的賠款。也就是說，中國得交給列強1.4萬噸白銀?？紤]到還有4厘的年息，實際賠款總額是3.06萬噸白銀。根據(jù)條約，中國軍隊不得不撤離北京，列強軍隊開始在中國的首都駐扎。

這樣一來，當歷史進入20世紀的時候，中國在經(jīng)濟上完全是列強的附庸，政治上也部分地是列強的附庸。外商支配著中國市場。在國際分工中，這個中央王國只是個三流國家。

經(jīng)過這次徹底的失敗之后，1901年，清政府又一次轉(zhuǎn)向改良，這一次的改良被稱為“新政”。朝廷開始討論立憲的可能性，出臺了一系列旨在刺激私營企業(yè)發(fā)展的措施，新軍的組建也開始了。36個具有近代意義上的作戰(zhàn)能力的鎮(zhèn)取代了早已過時的、中世紀式的軍隊。表面上位居改革運動的權(quán)力頂峰、實則一直處在軟禁中的光緒皇帝，于1908年11月14日駕崩。他的姨母、嗜權(quán)如命的慈禧太后，只比他多活了一天，享年73歲。慈禧死前一天，指定了她的姨外孫溥儀繼承大統(tǒng)。臨終前，據(jù)信，眼中含淚的慈禧對溥儀的父親醇親王說：“我老了，我統(tǒng)治了幾十年，但沒有為國家?guī)硪稽c好處。”接著，她沉默了片刻，用痛苦的目光凝視著驚恐不已的醇親王，然后說道：“今后決不能讓女人統(tǒng)治國家。”這就是她最后的遺言。

巨大且又深刻的變革在各個領域都出現(xiàn)了。國家的兩個新的統(tǒng)治者是醇親王和慶親王，前者還被任命為攝政王。此二人實施了旨在實施憲政的各種措施。1909年，各省選舉產(chǎn)生了咨議局，這是為憲政做準備的一個步驟。這些咨議局立刻成為自由主義的反對派的力量中樞。官方宣布的國會選舉時間是1913年。

與此同時，中國對帝國主義列強的依附地位仍在深化。1912年時，國債總額已達12億多兩庫平銀，對外開放的條約口岸已達107個。社會政治危機越來越嚴重。

少年毛澤東對上述事態(tài)幾乎一無所知。即使偶有所聞，也沒有對他產(chǎn)生任何影響。逝者如斯，那個時代的重大事件就這樣在與他毫不相干的情況下一個個發(fā)生了。值得注意的是，在他與埃德加·斯諾的多次會談中，毛澤東一個字都沒有提到太平天國和義和團這兩次造反運動。估計當時沒有人告訴少年毛澤東任何有關義和團的事情，韶山也確實是一個連一份報紙都沒有的閉塞的小地方。甚至連皇帝和太后駕崩這樣的大事也是在溥儀登基兩年之后才傳到韶山的。但他對太平天國肯定有所耳聞。當年的那些恐怖事件的目擊者有很多后來還活了很長時間。毛澤東的父親在19世紀80年代曾在湘軍中服役，而湘軍就是在他服役前20年鎮(zhèn)壓了太平軍的那支軍隊。

盡管如此，激起毛對政治的興趣的，卻既不是某個革命家的著作，也不是農(nóng)民領袖們留下的親歷親聞，而是一個愛國的改良主義者寫的一本書。正是鄭觀應的書促使毛下決心繼續(xù)上學。寫“土匪”的那些書在少年毛澤東心中點燃的社會抗議激情和他個人對造反的向往，至少暫時地消失了，現(xiàn)在抓住他的心靈的，是民族主義情緒。

他與父親之間的又一場沖突爆發(fā)了，沖突的原因是，父母決定要他結(jié)婚。他們?yōu)樗嘀辛艘晃还媚?，相中的時間不是1907年末就是1908年末。這位姑娘像是來自一戶體面的人家，也是毛澤東的遠親。他的祖父毛恩普和姑娘的祖母是堂兄妹。她名叫羅一姑，生于1889年10月20日，比毛澤東大四歲。她的父親羅合樓因為有點文化，名義上算是紳士了，但實際上是個農(nóng)民。羅家非常窮，也非常不幸。羅合樓夫婦先后生過五個兒子和五個閨女，但是只有三個閨女活到成年，其余的都在嬰幼兒時期夭折了。兒子們的早夭對羅家是沉重的打擊，因為在中國，只有兒子才算是上天的恩賜，女兒對一個家庭沒有多大用處。羅合樓沒辦法讓家里的四個女人吃飽肚子，因此，能將大女兒嫁到毛貽昌家做媳婦，對他來說是喜從天降。毛貽昌的妻子這時也急需一個幫手。雖然文素勤當時的歲數(shù)不算大，但由于過度勞累，身體每況愈下，操持家務和做飯使她越來越不堪重負。

依照習俗，媒人們先去了未來新娘的家里去說親。雖然羅合樓對此事樂不可支，但是把婚事定下來還是耗了點時間。女方不能立刻接受男方家的通婚要求，因為這樣是不體面的。最終，兩家交換了彩禮，訂下了婚約。在當時的中國，這樣訂下的婚約不管怎么說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即使新娘沒等到舉行婚禮就死了，寫有她的名字的一塊木牌也要送到新郎家里，安放在供桌上。如果新郎在婚禮前死了，新娘也要嫁到她“丈夫”的家里去，為他守寡。

毛澤東和他的未婚妻只是在定親的那一天見了一面。我們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歡羅一姑，但不管怎么說，當時他一心想的是念書，而不是結(jié)婚。然而，除了順從父母的意志，他別無選擇。等到他知道父母的決定時，一切都已不可挽回。婚約已經(jīng)簽字了，婚禮的日子也定下了，毛貽昌已經(jīng)把聘金和其他為習俗所要求的禮物交到了羅合樓手里。萬事俱備，就等著喝喜酒了。毛貽昌在他所在的村子里是一個富人，羅合樓識文斷字，在認識他的所有人眼里，也是一個有身份的人。

依照當時當?shù)氐娘L俗，喜宴在婚禮的前一天就要開始，地點就在新郎家，眾多親朋好友應邀前來赴宴?；槎Y這一天，新娘一身紅妝，坐著一頂紅色的轎子來到新郎家。她的臉被一塊紅紗布遮住，雙唇抹著口紅。按照習俗，新娘子必須裝出一副不樂意出嫁的樣子，不僅要哭，還要罵她未來的丈夫，罵他是“毛毛蟲”，是“懶鬼”、“煙鬼”和“酒鬼”等等。新娘到新郎家門口的時候，要放鞭炮。然后，這對新人就得在新郎家里供奉祖先牌位的供桌前跪下來，拜天地，拜日月，拜“龍王爺和土地爺”，最后還要拜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然后，新郎新娘以鞠躬的方式對拜?；槎Y至此結(jié)束，這對年輕人從此正式結(jié)為夫妻。但賓客們還要再吃兩天的喜宴，每個客人都要給新婚夫婦送禮，一般送的都是錢?；槎Y當天，吃飽喝足之后，對新婚夫婦的“觀摩”就開始了，這是一種逗樂的儀式，叫做“鬧洞房”。儀式的主持人假裝自己是“地方官”，把臉抹得黑黑的，穿著裝飾有樹葉的、異?；ㄉ诘囊路?，引導賓客們進入洞房。他們對著新人做出各種不雅的姿態(tài)，有時還唱著下流的小曲。為了結(jié)束這場粗魯?shù)聂[劇，年輕的丈夫必須賄賂客人。新婚之夜過后，新娘必須讓自己的婆婆看一下沾有血跡的床單，以證明自己是黃花閨女。

毛澤東很難忍受這些儀式帶給他的折磨。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沒有和新娘共寢，也拒絕和她共同生活。“我從來沒有和她一起生活過，后來也沒有。我并不認為她是我的妻子，這時也沒有想到她?！彼麑λ怪Z如是說。一個意味深長的細節(jié)是：毛是如此不屑于他的第一次婚姻，以至于他后來甚至忘記了訂婚的時候新娘子有多大年紀。在漫不經(jīng)心地提到這樁婚姻的時候，他說：“我14歲的時候，父母給我娶了一個20歲的女子?！笔聦崉t是，羅一姑當時只有18歲。一方面，很難相信一位14歲的少年會拒絕與一位18歲的妙齡姑娘同床；另一方面，也沒有證據(jù)表明，毛澤東對斯諾說的不是實話?！渡厣矫献遄V》非常奇怪地記載道，毛澤東和羅一姑生有一個兒子遠志，但不知為什么送給了一個姓楊的人家撫養(yǎng)。究竟是不是這樣，沒人知道。但多半是記載族譜的人搞混了：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毛澤東和羅一姑生過這個孩子。

我們能夠知道的只是，新婚不久毛澤東就離家出走，在一個輟學在家又沒有工作的舊日同學的家里住了半年，這個人的家也在韶山。這一年里，毛澤東依舊如饑似渴地讀書，對中國古代史學家司馬遷的《史記》和堪稱其姊妹篇的班固的《漢書》更是愛不釋手。這些書敘述了包括英雄和奸雄、將軍、政治家和哲學家在內(nèi)的中國古代偉大的統(tǒng)治者們的活動。這時的他也開始癡迷當代人的著述，潛心研讀了《校邠廬抗議》。此書出版于1883年，作者是改良派的又一領袖人物馮桂芬。這本書敘述了洋人侵略中國的歷史，建議在不改變中國固有的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制度的根基的前提下，通過學習西洋技術(shù)來達到自強的目的。也是在這一時期，他讀到了年輕的革命黨人陳天華寫的一本小冊子。他后來稱，這本敘述了列強對中國的瓜分的小冊子給了他強烈的震撼：

我現(xiàn)在還記得這本小冊子的開頭一句：“嗚呼，中國其將亡矣！”這本書談到了日本占領朝鮮、臺灣的經(jīng)過，談到了越南、緬甸等地的宗主權(quán)的喪失。我讀了以后，對國家的前途感到沮喪，開始意識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可憐的羅一姑，用村里人的話說：“既不是已婚娘子，也不是黃花閨女?！彼厝淌苤@個屈辱的命運。毛澤東的一位傳記作者、英國記者菲利普·肖特寫道，某些村民認為，她在這個新家住了下來，后來成了毛澤東的父親的小妾。這個說法也許是真的，也許不是，誰知道呢？我們能夠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她死得很早。1910年2月11日，也就是農(nóng)歷新年的年初二這一天，她死于痢疾。死時剛滿20周歲。

順便提一句，不管怎么說，毛澤東對于他的第一位岳父及其家人，并沒有什么惡感。在革命成功、他已經(jīng)成為共產(chǎn)黨中國的領導人之后，他給羅合樓寫了封信，邀請他來北京。遺憾的是，羅已經(jīng)沒有這個福氣了，他早已于1943年12月故去。

出人意料的是，在這件事情上，毛貽昌竟然原諒了這個令他在全村人面前丟臉的、“忘恩負義的兒子”。顯然，他并不像毛澤東在自己的回憶中說的那么壞。在羅一姑死后數(shù)月，即1910年秋天的時候，毛貽昌的這個倔強的兒子要父親出錢供他繼續(xù)上學。他要付的學費不低，每5個月的學費、住宿費和圖書借閱費合計1 400個銅錢，用當時中國的銀元計，相當于一塊大洋。在親戚們和左鄰右舍的勸說下，老頭子很不情愿地答應了。毛澤東選中的學校是東山小學堂。這不是一所普通的學校，它教授包括自然科學在內(nèi)的現(xiàn)代課程，教學方法也是歐洲式的。該校坐落在鄰縣湘鄉(xiāng)縣的一個名叫東山的村子里，距離韶山約有50里。

毛澤東入學的時候已經(jīng)17歲了，這是他平生第一次離開家鄉(xiāng)。一路陪著他的，是比他年長九歲的表哥文運昌。事實上，文運昌當時已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正是在這位表哥的慫恿下，毛才選擇了這所學校。離開家去上學的那一天，令他憤憤不平的父親和所有親戚一直把他送到村口。毛貽昌回家后，在一張桌子上發(fā)現(xiàn)了將要成為東山小學堂的學生的毛澤東留給他的一張便條，上面寫著一首詩：

孩兒立志出鄉(xiāng)關，學不成名誓不還。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那時的他，已有了青史留名的志向。有關歷代中國雄才大略的皇帝們的那些書，整日盤旋在這個年輕人的腦子里。其中的兩位皇帝，漢朝的劉邦（公元前256—前195）和明朝的朱元璋（1328—1398），都出生于貧寒人家。綜觀歷史，使得來自普通人家的孩子成為杰出的科學家、作家和政治家的那股動力，都是這種要出人頭地的激情。一個沒有抱負的人，注定要在庸庸碌碌中度過一生。毛的愛國主義情感召喚著他去建功立業(yè)。這個外省青年心中那些高傲的靈魂，推動著他不斷攀登人生的高峰。

通往成功的道路都是曲折的。這個衣衫破舊、又瘦又高的鄉(xiāng)下孩子在這所學校的學生中間并不受歡迎。當時的他身高177厘米，而中國南方人普遍個子不高；他的新同學中的大多數(shù)來自富裕的地主家庭；還有，大多數(shù)學生是湘鄉(xiāng)縣人。這些學生一個比一個自負，對毛澤東這位只有一件像樣衣服的不速之客壓根就瞧不起。毛身上的一切都與他們格格不入，包括他的濃重的方言口音。

漢語中的方言多得驚人，11種主要方言彼此差異很大。至于地方性的方言和土語，簡直是多如牛毛。比如說吧，北京人肯定聽不懂廣東人講的話，北京人和廣東人都很難聽懂上海話。中國的官方語言普通話是北方人的方言，而非大部分中國人的共同語。在中國的許多地區(qū)，相鄰的鄉(xiāng)村和市鎮(zhèn)都有各自的方言。毛澤東的出生地湘潭縣和他母親的娘家及東山小學堂所在的湘鄉(xiāng)縣，都在湖南，且是鄰縣，就是因為隔了一座韶山，兩縣就有了不同的方言。說實在的，生活在這兩個相鄰的縣的人彼此還是聽得懂對方的話的，不過比較吃力。這種方言林立的局面是自遠古以來歷朝歷代的中國政府都不得不苦于應對的一大難題。

只有少數(shù)同學對毛示以同情。除了他的表兄以外，跟他關系最密切的是蕭子嶂（又名蕭三）。1920年，蕭三赴法國勤工儉學。在那里，他成為中國共產(chǎn)黨旅歐支部的一個成員。1927年，他又去了蘇聯(lián)，在那里一待就是好多年。再后來，也是在蘇聯(lián)，他用埃彌·蕭作筆名，成為一個知名作家和詩人。他也是最早給毛澤東立傳的作家之一。1934年，他參加了蘇聯(lián)作家協(xié)會第一次代表大會。

一個朋友，再加一個表哥，是遠遠不夠的。對個性高傲、張揚的毛來說，多數(shù)同學對他的敵意是一個不小的折磨。他后來回憶說：“我精神上感到很壓抑?！?sup>

敵意增強了他對成功的渴望，侮辱刺激了他桀驁不馴的個性，對他的冒犯使他更堅強，不管在哪個方面超過他的人，都被他視為必欲戰(zhàn)而勝之的對手。最終，毛通過自己的努力贏得了教師們的尊重。韶山私塾里那位嚴厲的塾師教給他的功課現(xiàn)在派上用場了：毛不僅勤奮好學，而且能用文言文寫一手漂亮的文章。他依舊是一個嗜書如命的人。他終生保持著愛讀書的習慣，盡管并非他讀過的每一本書對他都有影響。在東山小學堂求學期間，他對歷史的興趣也一如既往，對古代中國的統(tǒng)治者尤其感興趣，包括傳說中的兩位圣君堯和舜、嗜血的暴君秦始皇和威名遠揚的漢武帝。其中，漢武帝是中國統(tǒng)治者中第一個制服了北方游牧民族匈奴的皇帝，也是第一個把東土耳其斯坦、越南和朝鮮置于中國控制之下的皇帝。在東山他還第一次接觸到了地理學并且很快熟悉了有關知識。同時他也開始閱讀外國歷史。一本《世界英雄豪杰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從書中知道了拿破侖、葉卡捷琳娜大帝、彼得大帝、威靈頓、格萊斯頓、盧梭、孟德斯鳩和林肯等歷史人物的事跡。他也想成為像他們那樣的偉人。

在他當時讀過的書刊中，有關康有為和1898年維新運動的文獻對他影響最大。后者包括一套《新民叢報》的合訂本，這份報紙是梁啟超在橫濱刊印的。他的表哥借給他的這些書刊使他感到一種刻骨銘心的震撼。“我讀了又讀，直到可以背出來。”他后來回憶說。梁啟超的書《新民說》更是使他如獲至寶。《新民說》最初是分期發(fā)表在1906年的《新民叢報》上的，是一部頗具哲理性的專著。用這位著名的改革家自己的話來說，此書旨在探究“新民之道”：“國也者，積民而成。國之有民，猶身之有四肢、五臟、筋脈、血輪也。未有四肢已斷，五臟已瘵，筋脈已傷，血輪已涸，而身猶能存者；則亦未有其民愚陋怯弱，渙散混濁，而國猶能立者。故欲其身之長生久視，則攝生之術(shù)不可不明，欲其國之安富尊榮，則新民之道不可不講。”

梁啟超就立憲君主制的進步作用和專制君主制的消極影響所做的雄辯，給毛澤東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在讀罷該書的“論國家思想”一章后，他寫下了如下心得：

立憲之國家，憲法為人民所制定，君主為人民所推戴；專制之國家，法令為君主所制定，君主非人民所心悅誠服者。前者如現(xiàn)今之英、日諸國；后者如中國數(shù)千年來盜竊得國之列朝也。

毛澤東衷心服膺康、梁二人，相信一位“誠實、仁慈和英明”的皇帝遲早會征召康、梁來輔佐他，頒行憲法于全國。通過閱讀維新派的著述，毛澤東心中早已沸騰著的民族主義感情越發(fā)強烈。梁啟超和康有為都是極端的沙文主義者，他們相信，中國通過采納英日模式振興起來之后，中央王國就能夠在世界各國的競爭中獨占鰲頭，建立霸權(quán)。否則——這兩位維新派的吹鼓手斷言——中國就將亡國。

在這所學校里，毛澤東聽說了1905年日本對俄國的勝利。這個消息是一位曾在日本留學、當時教他們音樂和英語的年輕教師告訴他和其他學生的。毛和他的同學們聽了都很激動，毛是如此為日本的勝利而高興，以至多年后他在接受斯諾采訪時還能哼出日本歌曲《黃海之戰(zhàn)》。這是他那位老師當年愛唱的一首歌。在這首歌曲中，日本軍隊因打敗了俄國軍隊而名聲大噪，其中的幾句歌詞是：

麻雀唱歌，夜鶯跳舞，春天里綠色的田野多可愛。

石榴花紅，楊柳葉青，展現(xiàn)一幅新圖畫。

毛告訴斯諾：“這首歌是歌頌日本戰(zhàn)勝俄國的，我當時從這首歌里了解到并且感覺到日本的美，也感覺到一些日本的驕傲和強大?！?sup>毛對日方的同情，并非如他的某些傳記作者所說的，是在為“黃種人戰(zhàn)勝了白種人”而高興。據(jù)此認為毛澤東是種族主義者的說法十有八九是站不住腳的。當時的毛是一位愛國的民族主義者，而非種族主義者。鑒于在掠奪他的國家方面日本人的貪婪一點也不亞于歐洲人和美國人，毛有什么理由幻想與日本結(jié)盟對付白種人呢？“日出之國”對沙皇俄國的勝利之所以使他興奮不已，是因為在毛看來，它用事實證明了立憲君主制對專制君主制的優(yōu)越性。日本的勝利同樣也證明了毛所敬愛的維新思想家的如下斷言：一個亞洲國家一旦走上政治現(xiàn)代化的康莊大道，被專制主義枷鎖牢牢縛住的歐洲強國也會被它碾為齏粉。

毛澤東在東山小學堂總共只待了六到七個月。1911年初，毛決定去湖南省省會長沙，報考那里的一所中學，這所學校也招收來自湘鄉(xiāng)的學生。帶著東山小學一位老師的推薦信和很少的行李，他在這年早春徒步走了120里路，前往那個他尚不熟悉的大都市。他就是這樣告別了他的孩童和少年時光，離開了有著堡壘式圍墻的東山小學堂、瞧不起他的同學和對他期許有加的老師們。等待著他的，是一個既誘人又充滿了未知風險的新世界。

高凱、于玲主編：《毛澤東大觀》，886頁，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3。

李敏：《我的父親毛澤東》，106頁，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1。

李敏：《我的父親毛澤東》，107頁。

參見鄭觀應：《盛世危言》，北京，華夏出版社，2002。

Гельбрас В.Г.Социально-пол-итическая струк-тура КНР.50-60-е годы.М.，1980.

Edgar Snow，Red Star over China，p.135.

毛澤東極有可能不喜歡這位姑娘。根據(jù)他的外孫女孔東梅的說法，時年14歲的毛澤東喜歡的是一個叫王十姑的姑娘。她也是毛的表妹。不幸的是，他和她命中相克，因此算命先生不贊成他們結(jié)合。王十姑后來嫁給了一位姓趙的人。參見孔東梅：《改變世界的日子：與王海容談毛澤東外交往事》，16~17頁，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6。

參見[美]埃德加·斯諾：《紅星照耀中國》，董樂山譯，99頁，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參見馬社香：《紅色第一家族》，10~11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

參見《韶山毛氏族譜》，第7卷，387頁，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2002。

關于族譜的記載者經(jīng)常記錯的情況，詳見宋平生：《新發(fā)現(xiàn)的〈韶山毛氏族譜〉敘略及毛澤東家族史事考訂》，載《毛澤東思想研究》，1990（2）。

參見逄先知主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卷，6頁，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

[美]埃德加·斯諾：《紅星照耀中國》，董樂山譯，90頁，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Philip Short，Mao：A Life，New York，Henry Holt,1999,pp.29，649.

參見馬社香：《紅色第一家族》，11頁，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

參見李敏：《我的父親毛澤東》，108頁，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1。

廖蓋隆等主編：《毛澤東百科全書》，第5卷，2658頁，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03。

Stuart R.Schram，Mao's Road to Power：Revolutionary Writings 1912—1949，Vol.1，Armonk，N.Y.and London，M.E.Sharpe，1992，p.60.

[美]埃德加·斯諾：《紅星照耀中國》，董樂山譯，91頁，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Edgar Snow，Red Star over China，p.135.

[美]埃德加·斯諾：《紅星照耀中國》，董樂山譯，91頁，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梁啟超：《新民說》，46頁，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

逄先知主編：《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卷，9頁，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

[美]埃德加·斯諾：《紅星照耀中國》，董樂山譯，92頁，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美]埃德加·斯諾：《紅星照耀中國》，董樂山譯，92頁，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菲利普·肖特就持此論。參見Philip Short，Mao:A Life，New York，Henry Holt,1999,p.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