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讓我們在復(fù)雜的世界里,做一個簡單的人
每一個人都期待自己擁有美好幸福的人生,但這并不容易做到。即使偉大成功的戲劇家也不能如愿以償,只能用戲劇創(chuàng)作來緩解現(xiàn)實生活帶給自己的無邊傷痛。那么,這到底是為什么呢?大多數(shù)人都認(rèn)為,這是受生活環(huán)境的影響,畢竟時勢造英雄。倘若沒有適當(dāng)?shù)臈l件,即使有再大的才華和抱負(fù),也難以實現(xiàn)。這話固然是有道理的,但倘若我們將人生不能圓滿的因素都?xì)w咎于環(huán)境,那未免過于偏頗。事實上,人們之所以不能讓自己的人生圓滿,是因為人們并不清楚真正美好的人生是什么樣子,也不清楚如何才能獲得美滿的人生。那么真正美好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樣子呢?我們又該如何獲得這種美好人生呢?我認(rèn)為,真正美好的人生必然是有價值、快樂的,能被自己和他人認(rèn)可。而要擁有這種人生,就要充分利用好自己的時間和精力,讓自己在當(dāng)下的時光過得充實而滿足。唯其如此,被無數(shù)個當(dāng)下組合而成的人生才是幸福美滿的。
01 美好明天:一個永遠(yuǎn)的期盼
在我的水手生涯中,有一個冬天過得格外落魄。彼時我剛剛結(jié)束了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到紐約長達(dá)六個月的海上漂泊,無論是肉體還是心靈都疲倦到了極點。因此我放縱自己對眼前的工作機會視而不見,整日無所事事地在??康拇a頭上閑逛,憑借著一點微薄的津貼維持生活。因為囊中羞澀,我和我的朋友吉米一起居住在“湯米神父”這家酒館的一間破舊的屋子中,他就是我今天要講的這個故事的主人公。
盡管同樣處在窮困潦倒的境地,但吉米與我是不同的。我從來不對生活抱有期待,每日關(guān)心的事情不過是我那少得可憐的津貼能讓我在酒館的吧臺前揮霍多少日子,以及今天有哪個好心人會請我喝一杯。而吉米盡管已經(jīng)在無數(shù)個“明天”被生活打擊了許多次,卻依舊固執(zhí)地認(rèn)為,明天自己的境遇一定會有所好轉(zhuǎn)。因為這蒼白的、永遠(yuǎn)無法成真的期待,他總是會做一些在我看來不合時宜的、毫無意義的事情。比如,他總是會在自己那些微薄的薪資中抽出一大部分去買很多名不見經(jīng)傳的詩歌散文,且對它們愛若珍寶,即使是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也不會忘記將這些書緊緊地抱在自己的懷里。每當(dāng)人們將注意力集中在這些書上時,他總是不由自主地表現(xiàn)出洋洋得意的神情。反之,如果有人說買這些書有什么用啊,還不如拿錢去換兩瓶酒,他會立刻流露出委屈的神情,一遍一遍重復(fù)道:“怎么會是沒用的呢,這些可是無價之寶??!”又比如,他怎么也舍不得丟棄那臺早已壞掉的寫字機,總是信誓旦旦地說:“我明天一定回去修好它?!笔聦嵣希麖膩頉]有付諸行動,因此我們總是嘲笑他:“你的明天似乎永遠(yuǎn)都不會到來?!北M管如此,他的口頭禪從來沒有改變過。此外,他永遠(yuǎn)不會忘記給一朵已經(jīng)失去了生機的天竺葵澆水,并且固執(zhí)地相信,在不久的明天這株從未開過花的植物一定能夠開花。最令人無奈的是,他總是一遍遍地向人們提及他曾經(jīng)輝煌的家族,并且不斷憧憬著有朝一日他那位家資頗豐的姑母會留一份豐厚的遺產(chǎn)給他,卻將他的姑母從未聯(lián)系過他的事實完全拋到了腦后。這些行為在我眼中實在是無聊透頂。每當(dāng)我為三餐無著落而焦慮時,我總是想把做這些事情的吉米暴打一頓,或者至少將那些礙眼的書籍全部扔掉。吉米對此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仍然情不自禁地在買回新書的時候?qū)で笪业目隙ê头Q贊。天知道我有多不愿意這樣做,但每一次我都會在吉米那可憐兮兮的尋求肯定的眼神中敗下陣來。當(dāng)然我不能否認(rèn),他主動借給我鈔票也是我每一次都口不對心的重要原因。
我本以為,不管是吉米還是我,都會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吉米會永遠(yuǎn)期待著永遠(yuǎn)不可能到來的美好明天,就如我一直為三餐發(fā)愁一樣。但是某一天我要講的事情發(fā)生了。那天,吉米穿著干干凈凈的白色襯衣和黑西服回到了我們破舊的住所,他的頭發(fā)也被整齊利落地梳下來,蓋過了光禿禿的頭頂。這與他平時的樣子大相徑庭?!澳惆l(fā)財了?”我疑惑地問?!氨冗@更好,亞瑟。我得到了去報社工作的機會?!彼d高采烈地對我說,平時有氣無力,現(xiàn)在竟變得中氣十足。“真的?”我難以置信地反問道,“你要從自由人變成工資的仆人了?!薄皼]錯?!彼脧奈从羞^的歡快的聲音快速回答道。
我說不清楚自己當(dāng)時的心情,既有欣喜又有彷徨和惱怒。在這種心情的作用下,我不懷好意地說道:“這真是太好了,吉米。為了慶祝,你是不是該請伙計們喝上一杯?”我本是想看他的窘態(tài),要知道他今天出門的時候還向我借了20美分,豈料他一口氣回答道:“沒問題,我可以向愛德華借上一美元,反正我明天就有薪酬了,不愁還不了他。”這句話令我更加不舒服了,因為我沒能成功地讓吉米出上一回血,而且和我在同一條船上的老伙計萊昂斯拿著他剛剛領(lǐng)到的薪水歡呼著上了樓?!白吡嘶镉?,讓我們盡情地大醉一場吧?!本瓦@樣,我跟著他下樓喝了一整夜,第二天我醒來時吉米早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
傍晚,吉米從外面回到酒館,他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fā),帶著工薪階層特有的喜悅和自豪感?!霸趺礃??是不是忙得不可開交?”我問他。“這倒沒有。”他顯得有些遲疑,“我今天只是了解了一下工作的內(nèi)容和流程。我覺得這些對我來說并沒有什么難度,明天我一定能寫出一篇優(yōu)質(zhì)的新聞稿。我還要把我的寫字機好好地修一修?!边€沒等我對他說聲“恭喜”,他就轉(zhuǎn)移了話題,用那種神父勸人入教洗清罪孽時的腔調(diào)說,“亞瑟,你看只要你想明天總是值得期待的,不如從現(xiàn)在開始停止喝酒,去找一份體面的工作吧。也許你還可以去找一位不錯的姑娘,早日有個溫暖的家,要知道這比你每天不停地喝酒要好得多啊。”盡管早已習(xí)慣了吉米這一高興就勸人上進的行徑,我仍然覺得他說的這些話令人無法忍受,于是找了個借口飛快地從他身邊溜走了。
此后的兩天我和萊昂斯一起住到了甲板上,沒有看到吉米。第四天,我在走廊里和吉米打了一個照面,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尋求我的肯定,也沒有用那種神父式的腔調(diào)勸我上進,只是點了個頭就匆匆離開了。我很慶幸躲過了他每日一次的談心活動?,F(xiàn)在想想那時他的臉色蒼白,臉上寫滿了疲憊,整個人都顯得很糟糕。
第五天,當(dāng)我從碼頭上回來的時候,萊昂斯對我說:“嘿!請你的室友下來喝杯威士忌怎么樣?”“這是行不通的?!蔽一卮鹫f,“他現(xiàn)在戒酒的心思比任何時候都堅定,讓他喝酒一定會被拒絕的?!薄澳悄阋驳萌タ纯此谋砬楹芷婀?,好像被誰從后面打了一棍子似的。”萊昂斯說道。聽了這話我急忙上了樓。吉米在屋子里呆呆地坐著,完全沒有察覺到我在他的身后,那臺寫字機仍舊是破破爛爛,無聲地等待下一個明天。
“吉米,”我叫道。吉米猛地回過頭來沖著我怒氣沖沖地說道:“進來為什么不敲門,難道不知道這樣從背后喊人是非常不禮貌的嗎?”吉米的表現(xiàn)令我非常詫異,要知道他是我們酒館里公認(rèn)的老好人,從來沒有發(fā)過脾氣,更別提像這樣無理取鬧了。
“吉米,”我疑惑地問,“你怎么了?是不是工作遇到了什么麻煩?要不要下來坐一坐放松一下?!甭犃宋业脑?,吉米的神情并沒有如我所愿地緩和下來,他的面部劇烈地抽動起來,接著用手臂指著房門快速而尖利地大聲說:“我要自己待著,別來打擾我?!?/p>
他的舉動實在太反常了,我朝他走近了一步。努力用溫和的聲音說,“嘿!老伙計,你究竟是怎么了?不如說出來,說不定我能幫你呢?!甭犃宋业脑?,吉米怔了一下,然后用手捂住臉,一邊不停地?fù)u頭,一邊一遍又一遍地說:“幫不了,誰都幫不了我?!边^了許久他才平靜了下來,故作輕松地對我說,“嗨!伙計,我沒什么事,只不過是工作的時候遇到了一點麻煩。你不用擔(dān)心,我只需要自己待一會就好了?!彪m然我很懷疑他說的話,但是我清楚他現(xiàn)在并沒有傾訴的欲望。盡管很不放心,我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房間。等我再次回到房間的時候,吉米已經(jīng)躺在床上了。盡管他緊閉著雙眼,但是他劇烈起伏著的胸脯告訴我,他并沒有成功進入香甜夢鄉(xiāng),猶豫了一下我還是輕聲地對他說:“別擔(dān)心,一切都會好的?!奔撞]有回應(yīng)我的話,黑暗的房間陷入了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默。
第二天當(dāng)我從睡夢中醒來時,吉米已經(jīng)不在了,陽光照在他的被子上,呈現(xiàn)一片刺目的白。那天晚上我回到酒店時,看到吉米正大口大口地灌酒,在他面前擺了十幾個空瓶子,看到我回來,他像逃犯一樣向我們的房間跑去。“這是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地問,酒保聳聳肩說道:“沒有人知道。事實上在你回來之前他一直在喝酒,跟他說話他也不搭腔,我本以為你會知道些什么的?!毕肫鸺鬃蛉盏漠惓#铱觳缴狭藰?,房間的門開著,吉米正背對著門,他的雙肩一抖一抖的,正在低聲啜泣。我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沒事吧,兄弟?”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轉(zhuǎn)過身來一字一頓地對我說,“我被經(jīng)理開除了?!薄斑@有眼無珠的經(jīng)理!”我大聲地叫嚷道?!安?,這不是經(jīng)理的錯?!奔椎吐曊f,“是我的錯,我根本無法勝任這份工作?!蔽毅读艘凰?,然后無奈地說:“這沒關(guān)系的,我們每個人都做過好幾份工作,再找一份不就行了嗎?不是你說的嘛,只要我們想,明天一定能變得更好?!薄澳阋詾槲以谝獾氖沁@份工作嘛,我在意的是我自己的能力啊。我現(xiàn)在才知道我早就沒有寫作的能力了。那個可以妙筆生花的吉米·安德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從他妻子出軌那天就死了,現(xiàn)在的吉米·安德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酒鬼?!毕裥顾频暮俺隽诉@些話。接著他又喃喃自語道,“我本以為總有一天雅麗會回心轉(zhuǎn)意,以為遲早有一天我能像以前一樣,有一份體面的工作有一個溫暖的家,但是現(xiàn)在我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妄想,我想要的明天永遠(yuǎn)都不會到來,就像天竺葵永遠(yuǎn)不會開花一樣?!闭f著,他將那盆被他精心蒔弄的天竺葵從窗戶扔了出去。這一切發(fā)生的太突然了,我無法控制地愣在原地。過了一會我聽見吉米對我說,“抱歉亞瑟,我剛剛太激動了,放心吧,我沒事,只需要自己靜一會就好了,你先下去吧。”說真的我并不是很相信他說的話,但是我無法拒絕那雙平靜哀傷的眼睛,過了一會兒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我最好的朋友吉米從樓上跳了下來,結(jié)束了他潦倒殘破的一生。彼時,火紅的太陽越出了地平線,又一個明天開始了。
02 一個被絕望造就的求救英雄
約翰·拉斯洛普是阿克羅波利斯小鎮(zhèn)一個普普通通的電報員,對于那些喜歡把別人獨特經(jīng)歷作為談資的小鎮(zhèn)居民來說,孤身一人居住在寄宿賓館的約翰·拉斯洛普,除了酗酒外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這不僅是因為他每天的經(jīng)歷乏善可陳,也是因為他從來不主動和小鎮(zhèn)的居民交流。人們只知道他的名字,對他的過往經(jīng)歷一無所知。因此,阿克羅波利斯小鎮(zhèn)上的居民認(rèn)為約翰是一個古怪的人。他的生活像一潭死水不會產(chǎn)生任何有趣的變化,事實上連約翰本人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從他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他就開始作為一個電報員四處奔波,作為一個居無定所的人,他不認(rèn)為自己的人生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他時常想:我也許就會這樣孤寂地生活直到生命的最終。但是,與蘇珊的相遇讓他改變了看法。
蘇珊是一個老海員的女兒,這位老海員出于私心,一直不讓女兒建立自己的家庭。他控制著女兒的一言一行,要求她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照顧自己身上。在他的影響下,蘇珊從一個溫柔美麗的花季少女變成了一個唯父命是從的傀儡。即使在父親去世之后,人到中年的蘇珊仍然沒能擺脫父親的影響,她像父親在世時一樣,一個人居住在靠海的房子里,從來沒有試圖改變生活。
在一個美麗的黃昏,約翰到海邊為蘇珊送一封來自遠(yuǎn)方的電報。蘇珊邀請這位已經(jīng)筋疲力盡的電報員,在屋子里休息一會,并且為他端來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約翰的心里產(chǎn)生了一絲久違的溫暖與感動,他開始嘗試著和蘇珊聊天。聊著聊著,約翰和蘇珊發(fā)現(xiàn)他們的許多想法都不謀而合,不僅如此,許多不知如何對外人道的話,在對方面前都能輕而易舉地說出來。一絲微妙的情緒在他們的心底浮現(xiàn),從那天開始,約翰每一天都去海邊與蘇珊談天說地。沒過多久,小鎮(zhèn)的居民就聽聞約翰與蘇珊已經(jīng)陷入熱戀中,一個個震驚不已,有人感嘆:“啊!沒想到那個孤僻古怪的約翰居然還有墜入愛河的一天!”有人懷疑地說:“這怎么可能,我看八成是一貧如洗的約翰看上了蘇珊的遺產(chǎn)了吧?!奔s翰自然聽到了這些議論,但沒有放在心上,他想只要和蘇珊真心相愛就夠了,旁人說什么其實一點都不重要。為了能永遠(yuǎn)和蘇珊生活在一起,約翰輕裝簡行地離開了他生活了20年的阿克羅波利斯小鎮(zhèn),與蘇珊在她海邊的房子結(jié)了婚。因為同樣缺少家庭的關(guān)愛,所以約翰和蘇珊都非常珍視他們的家庭。婚后的一段日子他們過得幸福而溫馨。但是這樣的日子沒能一直持續(xù)下去,起因是約翰失去了他的工作。在約翰獨自一人生活的時候他也曾失去過工作,但那個時候他孑然一身,失去工作僅僅意味著尋找另一份工作,他從沒為此擔(dān)憂過,現(xiàn)在卻無法從容地面對。小鎮(zhèn)鄰居懷疑的話語一遍又一遍回響在耳畔,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我沒了工作蘇珊會不會嫌棄我?要憑借她的遺產(chǎn)過日子,她會不會不再愛我了?這種想法使得他整日悶悶不樂。蘇珊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她眼里,丈夫能時刻陪伴在身邊是再開心不過的事情了,又怎么能體會丈夫害怕失去她的心情呢。她想,約翰之所以悶悶不樂是因為在這荒僻的小地方待得太久了,他就像是一只在天空遨游的雄鷹,怎么會愿意一直陪我待在這個小地方呢?因此她對約翰說:“約翰,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這棟房子,我們把這棟房子賣了然后去紐約走走你覺得怎么樣?”其實約翰一點都不想離開,在他眼里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家,他想和蘇珊一起在這里度過余生。但是,想現(xiàn)在紐約這樣的大城市能更容易找到工作,他同意了蘇珊的建議,他們將海邊的房子租出去,來到了紐約。
在紐約謀生并不像他們想象得那么容易,約翰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海上操作員的工作,可蘇珊并不同意他干這個工作。因為工作一次需要離家四個月之久,蘇珊無法想象自己孤身一人待在陌生的紐約那么長時間。但是約翰卻不想放棄這份工作。在他看來,如果他不能把握住這個難得的工作機會,早晚有一天他會失去蘇珊的愛。因此不管蘇珊是溫言細(xì)語的懇求,還是疾言厲色的指責(zé)都沒能打消他乘船出海的念頭。無奈之下,蘇珊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以游客的身份和約翰一起上船,這樣他們就不必承擔(dān)分離的痛苦了。于是蘇珊和約翰一起登上了他工作的那條船,開始的時候船員們對以家屬身份上船的蘇珊十分排斥,他們覺得拿著丈夫辛辛苦苦賺來的錢陪他一起吹海風(fēng)是一件特別愚蠢的事情。但是沒過多久他們就被蘇珊的體貼和善良打動了,即便是最粗魯?shù)拇瑔T在蘇珊的面前也會特別溫和有禮。他們送給蘇珊一把舒適的椅子,讓她可以在約翰工作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就這樣這艘航行在大海上的船成為了約翰和蘇珊的第二個家。盡管一直漂泊在蒼茫的大海上,蘇珊和約翰仍然覺得自己很幸福,他們希望這樣的日子永遠(yuǎn)不會結(jié)束,一直陪伴著對方直到生命的終結(jié)。然而一切未能如他們所愿,在兩年后的一次航行中,約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聽力出現(xiàn)了問題,他聽不到遠(yuǎn)方傳來的信號,連蘇珊在他耳邊的低語也聽不真切。開始的時候,他還心存僥幸,覺得這不過是暫時的情況,只要他簡單治療一下就能恢復(fù)正常。但是醫(yī)生的診斷讓他瞬間跌入了萬丈深淵,他永遠(yuǎn)都不能恢復(fù)聽力了。在他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不能自拔,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的時候,蘇珊接到了她房客的電話,房客說他的經(jīng)濟狀況出現(xiàn)了問題,因此無法繼續(xù)租住蘇珊的房子了。這也就意味著蘇珊和約翰失去了一條重要的經(jīng)濟來源。蘇珊心慌意亂,在與中介協(xié)商失敗后,她決定立刻回到小鎮(zhèn)去處理這件事情。盡管并不想在此時離開妻子,約翰還是答應(yīng)讓蘇珊返回小鎮(zhèn)。在送蘇珊去火車站的時候,約翰幾次想將自己失聰?shù)氖虑楦嬖V妻子,但看著蘇珊因為焦急而迅速憔悴下去的臉龐,他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他想蘇珊這個時候已經(jīng)非常難過了,我不能再把我的事情告訴她,這不僅于事無補,還會讓可憐的蘇珊變得更痛苦。為了不讓蘇珊察覺到自己的異樣,約翰一路沉默著。蘇珊以為約翰是在為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擔(dān)心,于是她故作輕松地對約翰說:“別擔(dān)心,親愛地。我一定能夠處理好的。再說即使我們真的失去了房子的租金,你的薪酬也足以支撐我們兩個人的生活?!碧K珊的話讓約翰更加痛苦了,強打精神送走了妻子,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恍恍惚惚地想:如果我因為失聰停止出海,那我和蘇珊的生活就會失去著落。不,我不能讓蘇珊過那種居無定所四處漂泊的日子。這個念頭讓約翰失去理智。他想:我必須要再一次乘船出海,航行中遇到的情況只有那么幾種,我只要定時編一些信息匯報上去就不會出問題的。于是,他向船員們隱瞞了自己失聰?shù)氖聦?,和他們一起登上了船。開始一切都很順利,約翰總是躲避著船員們不與他們交談,船員們也沒有在意。他們認(rèn)為約翰只是太思念自己的妻子了,總是默默地拍拍約翰的肩膀表示安慰和理解。時間久了,約翰不再像開始時那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想:失聰這件事也許并沒有我想的那么糟糕,我仍舊可以像以前一樣在海上航行,相信不久以后我就能平安回去和蘇珊團聚了。
然而事實并未如他所愿。在一個風(fēng)平浪靜的早上,船長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駛來了一架德國軍艦。很明顯這艘軍艦是沖著他們來的,一旦被他們追上船員們將全部成為俘虜。他大驚失色,跌跌撞撞地跑到甲板上沖著約翰大聲喊道:“約翰,你是怎么搞的,為什么沒有告訴我們附近有德國軍艦?快,向附近船只發(fā)送求救信號,再耽誤下去我們就都完了。”從船長焦急的表情中,約翰知道有非常糟糕的事情發(fā)生,但是他什么都聽不見,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無意識地蹦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這讓船長火冒三丈。他拽著約翰的衣領(lǐng),不停地沖他喊叫,“你堂堂一個男子漢怎么這么容易就被嚇傻了,快點快發(fā)求救信號!”約翰費力地試圖聽到一言半語,但是徒勞無功。無奈和慌張占據(jù)了他的心,終于他崩潰地大喊出來,“我聽不到你在說什么,我一直瞞著你們,其實我早就聾了,我什么都聽不到?!睆乃罎⒌谋砬槔锎L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他一邊咒罵著一邊去找其他會發(fā)求救信號的船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求救信號發(fā)送出去,但是已經(jīng)太晚了,德國軍艦已經(jīng)追上了他們的船,船員都成了軍艦的俘虜。他們被帶到了德國軍艦上,直到這個時候約翰才知道自己的隱瞞究造成的惡果,他十分愧疚,不知所措地向大家表示歉意。但是沒有一個人愿意原諒他,所有人都鄙夷而嫌棄地看著約翰,有幾個船員還用腳踢他,讓他離自己遠(yuǎn)一點。
這一幕被軍艦上的軍官看到了,他嘲笑道:“到這個時候你們還有心思排擠自己人,這就難怪你們會輕而易舉地變成俘虜了。”“他才不是自己人?!北环拇L氣急敗壞地朝軍官吼道,“就是因為這個家伙隱瞞了自己耳聾的真相跑到船上當(dāng)信息傳遞員,才讓我們收不到位置信息成了你們的俘虜。他是這艘船的罪人?!?/p>
這句話引起了軍官的興趣,他仔細(xì)觀察了一下約翰的神情,發(fā)現(xiàn)他的確什么都聽不見,于是哈哈大笑:“這樣說來是他幫助我順利奪下了你們的船只,那他就不該和你們這些俘虜一個待遇?!彼衼硪幻勘瑢λf:“這個人可以在船上任意活動,你找間屋子讓他住下?!?/p>
就這樣約翰得到了在船上隨意行走的自由,開始時他并不想離開船員們,但是每個船員都用惡狠狠的眼光瞪著他,他無法承受,于是像逃難似的跑到了那個德國軍官給他安排的房間。那個房間里還住著另外一個德國士兵,他十分不樂意與這個失魂落魄的囚徒待在一起,他拿起房間里的一桶海水向著約翰潑了過去,約翰被凍得瑟瑟發(fā)抖。他原本想攻擊那個德國士兵,但最終還是放下了拳頭。他想:我是罪人,這是我應(yīng)該受到的懲罰。于是,他拖著自己疲憊麻木的身體蜷縮在甲板上。正當(dāng)約翰昏昏欲睡的時候,德國軍艦的長官下達(dá)命令,炸毀他們俘獲的那艘美國船。炮彈從約翰的身邊呼嘯而過,在不遠(yuǎn)處炸開,巨大的沖擊波讓約翰昏了過去。當(dāng)醒來時,他詫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耳朵恢復(fù)了聽力,他既可以聽到德國水手的交談聲,也能聽到遠(yuǎn)處的汽笛轟鳴聲。愣了一會兒以后他想:這是一個機會,現(xiàn)在船上所有人都認(rèn)為我什么都聽不見,他們對我毫不設(shè)防,我要利用這做點什么彌補我的過錯。于是他從船上的餐廳拿了一把刀,回到了甲板上,趁發(fā)信號的德國士兵不注意,一刀了結(jié)他,然后將他的尸體沉入了大海。做完這一切之后,他不間斷地向遠(yuǎn)方發(fā)送求救信號,漫長的等待過后,約翰終于收到了美國艦隊的信號。約翰告訴這個艦隊的電報員,他和其他船員都是這艘德國軍艦的階下囚,他們希望得到救助。很快美國艦隊做出了回應(yīng),他們告訴約翰會在黎明到來之前趕到德國軍艦的位置,將他們都解救出來。得到確切消息的約翰高興得手舞足蹈,他跑到關(guān)押船員們的地方,興高采烈地說:“嘿!伙計們,我總算能彌補自己的過錯了。就在剛才我聯(lián)系到了一家美國艦隊,他們說馬上就會來救我們了?!迸d奮過頭的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此刻正處在敵人的艦隊上,路過此處的德國士兵聽到了這番話,將約翰綁到了德國軍官的面前。聽到報告的德國軍官滿臉是不可思議的表情:“你向美國艦隊傳遞了信號?”還沒等到約翰回答,他已經(jīng)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美國艦隊,那是美國最新型的艦隊。德國軍官知道大勢已去,他無力地擺擺手說,“沒想到我會因為一個階下囚成為俘虜,但是你永遠(yuǎn)無法活著離開了?!薄靶行坦?!”他叫道,“把這個人給我拉下去槍決?!碑?dāng)約翰被帶下去的時候,行刑官忍不住問道:“你真的是裝的嗎?難道你不怕死?”此時約翰已經(jīng)徹底冷靜下來了,他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點了一下頭,跟著行刑官離開了。
甲板上的船員聽到“砰”的一聲槍響,幾乎就在他們獲救的同時,約翰失去了生命。這使得船員們原本雀躍的心情瞬間變得沉重起來,他們知道是他們的行為逼迫約翰鋌而走險失去了生命。
三個月后船只回到了紐約,船長帶著約翰去世的噩耗找到了蘇珊。他一遍又一遍地對蘇珊說,約翰在船上的表現(xiàn)是多么英勇多么偉大,并將報道約翰英勇事跡的報紙一次次地指給蘇珊看,用盡辦法寬慰她。但是他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yīng),蘇珊聽到這個消息后一直呆呆地坐在地上,沒有對那些榮譽做出任何反應(yīng),最后老船長的耐性終于耗盡了,他丟下仿佛失去了靈魂的蘇珊獨自離開了。蘇珊就這樣木木地待著。過了許久,她才終于相信約翰真的已經(jīng)離開了。她將那張報紙上的內(nèi)容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不僅有難言的悲痛,還有一股無法忽視的自豪感。她想她的丈夫是個舍己救人的英雄,她要回到他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憑著他們之間的回憶和他給予自己的這份自豪感度過自己的后半生。
03 一只狗的遺言
我是一只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的犬,我的名字叫西爾維登·恩伯倫·奧尼爾。從誕生起我就陪伴在主人的身邊,在他們喜悅的時候分享他們的快樂,在他們悲傷的時候幫助他們重展笑顏。主人常說希望我能永遠(yuǎn)陪伴在他們身邊,事實上我自己也是這樣期待的。然而,最近這段日子我常常覺得乏力和疲憊,不能像過去一樣靈敏快速地接住小主人扔過來的球,我甚至無法準(zhǔn)確判斷出長耳兔的藏身位置。我明白我的壽命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為了不讓我的家人和所有愛我的人因為我的離去過分悲傷,我在主人的腦海中留下我的遺言。待我死后,每當(dāng)主人思念我時,這些遺言就會從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我相信這些遺言能夠緩解我的離開帶給家人的悲痛,讓他們平靜面對。此外,我請求我的主人將我的遺言全部記錄下來,以此來紀(jì)念我走過的這一生。
事實上,我沒有留下任何具有實用性的東西。狗和人對待財富的態(tài)度是不同的,對人們來說財富是非常重要的,因此人們通常會花去他們生命的大部分時間積累財物、創(chuàng)造財物,但是對犬類來說財物實際上是可有可無的,比起積累財富,我更愿意用大部分時間去陪伴我的主人、家人和朋友,給予他們愛,同時享受他們給我的愛;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得到了許多人的愛,這令我心滿意足。誠然,一旦生命結(jié)束,曾經(jīng)擁有過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但是我還是要不斷地重復(fù)這一點。這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為了向自己證明我是一只受人喜歡的、得到了許多愛的狗,讓自己沒有遺憾地離開這個世界。
作為一條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狗,我希望我的主人們可以一直將我記在心里,但如果這意味著他們會因為我的離去而過分憂傷,我寧愿他們將我從記憶中抹去。要知道我這一生都致力于讓主人們感受到快樂,每當(dāng)我看到他們因我而開懷大笑時,我都能得到無與倫比的幸福感。反之,每當(dāng)主人們情緒低落的時候,我也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難過。我討厭一切令主人們悲傷的事情,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主人悲傷的源泉,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因此,我希望我的主人知道,作為一條已經(jīng)在這世上度過了十幾個春秋的狗,我并不畏懼死亡,我舍不得離開我的家人,想永遠(yuǎn)陪伴在他們身邊。與此同時,我希望陪伴在他們身邊的我是健全的、靈敏的,只有這樣才能像自己希望的那樣,帶給他們歡樂和愉悅。就在昨天,我的小主人撫摸著我已經(jīng)干黃的毛說:“別擔(dān)心,布萊米,我會將你送到專門的寵物醫(yī)院里去,到了那里你就能活著了?!蔽液芨屑?,但事實上比起什么都做不了像累贅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寧愿在可以保持尊嚴(yán)的時候,永遠(yuǎn)沉睡在我深愛的這片土地上。我的伙伴——一只活潑可愛的斑點狗曾經(jīng)對我說:“狗類的天堂是值得向往的,在那里我們可以盡情在樹林間嬉戲打鬧,追趕美味的沙皮兔,在寒冷的夜晚有永遠(yuǎn)不會熄滅的火爐在熊熊燃燒,我們可以安穩(wěn)的在火爐邊做個美夢,在夢中回想與家人一起度過的那些歡樂的日子。”
誠然,這值得每一條犬類向往,但這絕不是我愿意離開主人的原因。事實上,我愿意迎接死亡的來臨,是因為我的精力已經(jīng)在這十幾年中耗盡了,對于筋疲力盡的我來說,永遠(yuǎn)陷入沉睡實在是一個絕妙的主意。所以,我親愛的主人,請不要為我的死亡而難過,如果狗類真的有天堂,我會在每一個被你思念的夜晚,進入你的夢里喜你所喜、憂你所憂,永遠(yuǎn)不會離開你的身邊。
此外,我還有最后一個請求,這個請求就是在我離開之后請你們重新養(yǎng)一只狗,讓它代替我繼續(xù)為你們提供歡樂。我親愛的女主人,請千萬不要誤以為我會因此而生氣。事實上,我很清楚不管你們的生命中多了誰,我在你們的心里仍然有一個不可替代的位置。如果你們的生活中失去了犬類,那么你們一定會失去很多樂趣。所以親愛的主人們,別猶豫,去抱一只年輕的、精力充沛的狗狗回來吧。我覺得斑點狗很適合接替我的位置,當(dāng)然它不可能像我一樣英俊非凡,也很難像我一樣風(fēng)度翩翩。但是,它一定會像我一樣竭盡全力地為你們提供歡樂,這就足夠了。實事求是地說,我并不希望它是完美無缺的,因為我知道它闖禍的時候就是你們加倍的思念我的時候。
好吧!事實證明,在寵愛這一方面我確實沒有我想的那樣大方,我不希望他得到你們?nèi)康膼?。但是在其他方面我仍然是很慷慨的,我愿意把我最喜歡的那條領(lǐng)帶送給它。對了,還有那雙特別時尚的雨鞋。我相信這些東西能夠幫助它適應(yīng)我的舊領(lǐng)地。
夜已經(jīng)深了,我的頭腦開始變得不是那么清醒。是到了做最后告別的時候了。再見了,我的主人,我要走了。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們到我的長眠之所看我時,想到的不是離去的悲痛,而是相伴時的歡樂。請相信,無論我在何處,你們的喜樂都會牽動著我的心。
04 被毒品毀掉的母親和錯失的母子親情
十月的一天清晨,在一個愛爾蘭演員家庭里,保姆畢媽發(fā)現(xiàn),平時總是日上中天才起床的父子三人狄龍和他的兩個兒子已經(jīng)穿戴整齊,坐在餐桌旁了。她驚訝地問道:“出了什么事情?難道老爺又賠了一大筆錢,連喝酒的錢都沒有了嗎?”話一出口,狄龍的大兒子吉米不由得笑起來,“你看爸爸,就連畢媽也知道你經(jīng)常讓錢打水漂呢!”狄龍先是瞪了自己的大兒子一眼,然后粗聲粗氣地對畢媽說:“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還不趕快去做飯!難道不知道太太就要回來了嗎?”“真的?太太已經(jīng)可以離開療養(yǎng)院了嗎?”畢媽吃驚地反問道。“沒錯。”小兒子艾德蒙笑著回答說,“療養(yǎng)院的醫(yī)生已經(jīng)寫來了信,說媽媽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不想著打針這回事了?!薄斑@可真是太好了,”畢媽說,“這個家終于有女主人來坐鎮(zhèn)了?!奔渍f道:“是啊!沒有我那美麗的母親在旁邊嘮叨,連吃飯都吃不香了呢。不過誰也不知道我親愛的媽媽這一次到底能在家里待多久?!薄白∽欤 奔椎牡艿芎透赣H異口同聲地向他吼道,吉米攤攤手:“你們是不是太激動了,要知道這種事以前可不是沒有發(fā)生過,發(fā)生過不代表以后還會發(fā)生?!薄澳銥槭裁纯偸前咽虑橥顗牡牡胤较耄卑旅烧f,“我真的很想把你好好地收拾一頓?!薄熬驮撨@樣做,”父親狄龍應(yīng)和道,“你以為我給療養(yǎng)院的都是廢紙嗎,上帝保佑你簡直就是天生的討債鬼,半點都不能體諒家人的心。”“好了好了,”吉米向他的父親和弟弟露出討好的笑容,“你們知道我天生就有這種杞人憂天的臭毛病,并不是故意要說這種掃興的話,要知道我比誰都想念親愛的媽媽?!?/p>
“親愛的吉米,你真的很想念我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父子三人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女主人正站在他們身后?!皨寢?。”艾德蒙叫著第一個跑到母親的身邊,瑪麗笑著抱了抱他:“好久不見了,我親愛的小兒子,怎么樣,你的風(fēng)寒好了嗎?我一直都很為你擔(dān)心呢?!薄安灰獡?dān)心媽媽?!卑旅捎昧ε牧伺淖约旱男馗?,“您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就知道,小小的風(fēng)寒根本不能把我怎么樣?!薄熬褪前?。”吉米將艾德蒙擠到一邊,“媽媽您可別總是因為這個掛念他,不然的話他一定會像沒骨頭的貓一樣一直賴在您懷里的。”不等瑪麗接話,艾德蒙先叫嚷起來:“天啊,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明明你才是最粘著媽媽的人呢。你說是不是媽媽?”身后的狄龍連著咳嗽了兩聲?!昂昧撕昧?,你們都多大了,還要這樣纏著你們的媽媽?!彼呱锨皩Μ旣愓f,“上天保佑親愛的,你總算是徹底好起來了?!甭牭竭@話瑪麗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勉強笑了笑說:“是啊,這真是一件是值得慶幸的事情。”說完這句話,她避開了狄龍的眼睛,用夸張的語氣說道:“哎,我這一路都沒有吃東西,現(xiàn)在真的需要找點什么東西填飽自己的肚子,不然恐怕真的要撐不住了。”此時,狄龍父子三人都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狄龍一迭聲地催促畢媽趕快把食物端上來。艾德蒙積極地為母親準(zhǔn)備餐具,就連一向用嘲諷的態(tài)度對待生活的吉米,此時也喜笑顏開地坐在媽媽的身邊,詢問她的感受。他們都由衷地為瑪麗能夠痊愈而感到高興。
然而,他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瑪麗的表現(xiàn)有些奇怪,她沒有興高采烈地回應(yīng)吉米的話,也沒有像以前從遠(yuǎn)方回來時那樣,撫摸艾德蒙的頭,她只是匆匆地吃了幾口飯就對父子三人說,她一路勞頓,想要回房間休息了。不僅如此,當(dāng)?shù)淆堈f要陪她一起去休息的時候,她立刻大聲說道:“不行!狄龍你知道,你打呼嚕的聲音與下瓢潑大雨時響起的驚雷聲沒有什么區(qū)別,如果你在我身邊我沒有辦法好好地休息。還有艾德蒙和吉米,親愛的孩子們,請不要在我休息的時候打擾我好嗎?”說完這些,瑪麗就迅速跑到樓上的房間里去了。
艾德蒙朝著母親離開的方向看了看,對還沒有緩過神來的父親說:“您不是說過,母親以前經(jīng)常和您一起四處演出,不管走多遠(yuǎn)都是活力四射的樣子嗎?怎么這一次她居然累成這樣,這是不是太不正常?”狄龍遲疑著說:“嗯,估計是因為你媽媽在療養(yǎng)院里吃了不少苦頭,所以才這樣吧?!闭f著,他忽然一拍腦袋,“我差點忘了,今天需要去劇院一趟?!闭f完他就急匆匆地離開了。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一直沒說話的吉米,冷笑了一聲對自己的弟弟說:“我看媽媽恐怕不是去休息,而是去打那個該死的針了吧,我早就說過那些戒毒的方法根本沒有什么用。”
艾德蒙聽到此話后大吃一驚,他大叫著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療養(yǎng)院的大夫不是專門來信說,媽媽已經(jīng)成長時間不想打那個針了嗎?”吉米說,“這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之前她每次犯毒癮的時候,都會找借口自己去一個地方待著,這出戲在我們家已經(jīng)上演過許多次了,只不過你那時候還在上學(xué),我們覺得告訴你也沒用,所以才什么都沒對你說?!鳖D了頓,他面無表情地繼續(xù)說,“人生就是一場不可逆轉(zhuǎn)的悲劇,我們只能喝酒逍遙?!闭f完,他拿著一瓶威士忌就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樣。
艾德蒙卻沒有辦法像他那樣鎮(zhèn)定,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媽媽已經(jīng)成功地擺脫了那可惡的針管,但是他內(nèi)心卻越來越不安。思來想去他站在母親的門外,偷偷地觀察母親。沒過一會兒,他就看到自己的母親雙手顫抖地拿出一個針管扎在自己的手臂上,過了一會才將它拿開。雖然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心理準(zhǔn)備,艾德蒙還是覺得在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失望。他推開門朝著自己的母親大喊:“媽媽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不是已經(jīng)成功戒了那東西嗎?”
他的出現(xiàn)令瑪麗萬分驚慌,她抵賴說:“艾德蒙,親愛的孩子,你這是怎么了?你在說些什么啊?什么害人的東西?”緩了緩,她又用一種故作輕松的語調(diào)對艾德蒙說,“要我說,咱們家最害人的東西就是酒,他把你們父子三人的身體都給搞壞了,不過你知道那些東西我是從來都不碰的。”“別裝了媽媽,我都已經(jīng)看到了,你剛剛還在自己的身體里注射那個害人的東西。”艾德蒙大聲朝母親喊著,這聲音引來了剛剛歸來的狄龍,他問:“這是怎么回事,什么害人的東西?”他頓了頓,難以置信地問道:“瑪麗,難道你還在打那個害人的針嗎?”接著他又否定道:“不!這不可能,我給了那個療養(yǎng)院的醫(yī)生一大筆錢,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幫你戒掉那鬼東西,如果你沒戒掉,他們怎么可能寫信告訴我說你已經(jīng)好了?!?/p>
這句話刺激到了瑪麗,她大聲地朝狄龍喊著:“是啊,我就知道是你讓他們這樣對待我的,是你讓他們像看犯人一樣時時刻刻都盯著我,是你想要害我?!薄拔蚁胍δ??”狄龍震驚地反問道,“你瘋了嗎?我這是為你好啊?!甭牭竭@話,瑪麗忽然大笑起來,她用嘲諷的語氣對迪龍說,“誰會相信你的鬼話,你當(dāng)我不知道嗎?你這樣做不過是想要省下買那些藥的錢,你這個可惡的愛爾蘭守財奴?!北M管艾德蒙一直和父親不夠親近,也同樣覺得這些話說得太過分了,看著搖搖欲墜的父親,他忍不住朝著母親大喊:“求您冷靜一下吧!媽媽,不要再說了。”然而這話不僅沒能讓瑪麗清醒過來,反而使得她將滿腔怒火都轉(zhuǎn)移到了艾德蒙身上,她惡狠狠地瞪著艾德蒙說:“你怎么能夠沖我大呼小叫,你難道不知道嗎?就是因為生你的時候染上了急病,我才會使用咖啡這種東西。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根本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做什么事情都被人監(jiān)視的境地,我的苦難都是因你而來的?!边€不等對此事一無所知的艾德蒙緩過神來,瑪麗突然改變了自己的態(tài)度,她用一種過分輕柔的語調(diào),對埃德蒙說:“不,我的孩子,這不是你的錯,吉米害死他的弟弟也不是他的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本應(yīng)該成為一個修女,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xiàn)給主,卻和一個愛爾蘭鄉(xiāng)下人私奔,背棄了自己的誓言。不管是染上毒癮,還是哈瑞的死,都是我必須接受的懲罰,我應(yīng)該回到修道院向米婭修女懺悔,她一定會原諒我的。”說著她一步一步地向屋外走去,無論狄龍怎樣呼喊都無動于衷。無奈之下他只能緊緊地跟在妻子的身后。而埃德蒙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痛恨自己,他知道母親已經(jīng)被毒品徹底摧毀,母子之情也無法回到從前,而他將這一切都?xì)w咎于自己,此后的每一天他都在無窮無盡的內(nèi)疚中度過。
05 埃德蒙和吉米:一對愛恨交織的兄弟
詹姆士·埃德蒙是一個聰明絕頂卻不務(wù)正業(yè)的人,用他的伙伴萊斯的話說,埃德蒙每天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在酒館里度過的,剩下幾個小時則全部耗在舞廳里,看到他出來工作的機會比天上下紅雨的機會還要少。盡管每天如此虛度光陰,但是埃德蒙依舊過得非常滋潤。換句話說,他的口袋里從來沒缺少過金錢。這是因為他的父親詹姆士·狄龍是一位知名的戲劇演員。盡管他在20多年里一直扮演著一個相同的角色,但是扮演這一個角色所賺來的錢已經(jīng)足夠讓他的孩子們游手好閑地過一輩子了。
所以住在新倫敦大街的人們總是會和埃德蒙提起他的家庭。他們與埃德蒙交好時,你會說:“埃德蒙你能生在這樣的家庭可真是好福氣??!”當(dāng)對埃德蒙的所作所為不滿時,他們會說:“埃德蒙,你除了是喜劇演員狄龍的兒子以外什么都不是。”不管是褒是貶,人們都在說埃德蒙有一個好的家庭,但是埃德蒙自己并不這樣認(rèn)為。在他眼里,他那被人人稱贊的父親不過是一個吝嗇的老酒鬼,而母親則是被毒癮毀掉了一切的可憐的女人。每次他和父親對話,父親都會說:“討債鬼,我不是才給了你酒錢嗎?為什么還來打擾我,連老天都要可憐我這不幸的愛爾蘭人,用命掙來的錢全都給了你們這群吸血鬼。”而與母親交流的時候,她總是前言不搭后語、自相矛盾,上一秒還說“哦,我可憐的孩子,你怎么看起來這么疲倦,快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下一秒她就聲色俱厲地說,“埃德蒙,你為什么做出這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有多么令人生厭嗎?”這一切都令埃德蒙感到痛苦,每次他喝醉酒就會朝著天空大喊,我生活的地方根本不是一個家,而是一個冰冷的地窖。彼時對艾德蒙來說唯一能令他感到溫暖的就是他的哥哥吉米。
吉米是埃德蒙的長兄,他與他們的父親一樣在戲劇院做演員。但他并不像父親一樣從內(nèi)心深處熱愛著表演事業(yè),而是簡單地將戲劇表演看作是謀生的手段。換句話說,他在戲劇表演上遠(yuǎn)遠(yuǎn)沒有像他的父親那樣用心,再加上他雖然長得酷似其父,卻比不上父親那樣俊美。所以一般情況下,他只能飾演一些不知名的小角色,從未憑借自己的表演打動過觀眾。不僅如此,他總是用一副憤世嫉俗的面孔面對自己的生活,在家里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生活從來不會帶給人們希望,這是一場早已注定的悲劇”。按說這樣的人是不應(yīng)該得到人們的喜歡的,哪怕是至親之人也不例外,因為在這世上沒有哪個人愿意每天都和一個充滿了負(fù)能量的人待在一起。然而吉米卻是一個例外。也許是血脈的原因,他擁有屬于愛爾蘭人的獨特魅力,每次只要他向某個人露出一個微笑,那個人就會感受到春天般的溫暖。正因如此,即使人們都知道他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樣陽光,還是無法拒絕他。換句話說吉米認(rèn)識的每一個人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被他的魅力所傾倒,進而將他看作是值得結(jié)交的朋友。
陌生人尚且如此,埃德蒙作為備受兄長關(guān)愛的幼弟自然也不能例外。他常對吉米說:“親愛的哥哥,如果不是你一直關(guān)心我,我一定早就離開這個沒有人情味的家,永遠(yuǎn)都不會再回來。”對于艾德蒙來說,這份關(guān)心是獨一無二且彌足珍貴的。正是因為這份關(guān)心,使埃德蒙對自己的哥哥產(chǎn)生了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依賴。無論哥哥做些什么他都會跟著照做,無論哥哥對他說了什么他都將之視為金玉良言。舉個例子,他之所以養(yǎng)成了酗酒和嫖娼的習(xí)慣,就是因為他的哥哥對他說,對于苦惱的人而言沒有什么消遣能比這兩件事情更好。
盡管艾德蒙的父親曾經(jīng)警告自己的小兒子,他的哥哥讓他做這些事不一定是為了他好,埃德蒙卻不以為然,他對親說:“爸爸您一定是喝糊涂了,吉米他怎么會害我呢?即使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厭惡我,吉米還是會站在我身邊的。”一貫玩世不恭的艾德蒙說這話的時候非常認(rèn)真,在他眼里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然而,正是他的哥哥親口否認(rèn)了這一點,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疤。
1912年,23歲的艾德蒙得了嚴(yán)重的肺病,醫(yī)生說如果他不能得到及時恰當(dāng)?shù)闹委?,就沒有什么未來可言了。然而艾德蒙的父親卻不肯將艾德蒙送進好的療養(yǎng)院,他對妻子和孩子們說,對于愛爾蘭人來說,患上肺病就如同已經(jīng)死亡,沒有人會愿意將錢財都用在一個將死之人的身上。聽到這話,吉米極其憤怒,他指著父親的鼻子叫嚷:“你就是一個令人惡心的守財奴,沒有什么人能改變你這可悲的命運。你看著吧,假如你就這樣放棄了艾德蒙,你一定會變成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边@些話并沒有改變父親的決定,他只是充耳不聞地說,“他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一家鄉(xiāng)下的療養(yǎng)院,艾德蒙隨時都可以去”,然后就回到房間去了。然而,這些毫無用處的話卻激起了艾德蒙對兄長的感激和孺慕之情,他打開了自己珍藏的威士忌對吉米說:“不要擔(dān)心,吉米哥哥,要知道我可沒有那么容易死,讓我們來喝一杯吧。你說得對,對于煩惱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是比喝酒更好的消遣了?!比欢?,吉米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接過弟弟手中的酒杯笑著應(yīng)和他,他將酒杯猛地扔在地上,然后大聲地對艾德蒙說道:“我說的一切都是錯的?!本徚艘豢跉?,他問震驚之中的艾德蒙:“父親和母親一直非常討厭我,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事實上,埃德蒙對此事并不知情,他只知道一直以來母親都非常厭惡吉米,經(jīng)常大叫著說吉米是一個心腸狠毒的殺人犯。但是每當(dāng)他問母親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時候,母親就會哭著說:“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應(yīng)該做一個母親?!本枚弥筒辉趯⑦@件事情放在心上了?!皯?yīng)該是你小的時候做過點什么調(diào)皮的事情,讓媽媽放在心上了吧。自從她生病以后就總是提起我們做過的每一件錯事,還總是怒氣沖沖的?!卑旅蛇t疑地回答道。緊接著他又自我肯定道:“沒錯。一定是這樣的,前幾天媽媽還因為我小時候偷吃了你的橘子,就不停地說我是個賊呢?!彼麖堥_嘴笑了起來。但是吉米沒有笑,他用一種非常怪異的表情看著艾德蒙,然后說:“不是這樣的,艾德蒙。母親之所以討厭我,是因為我害死了咱們的兄弟艾拉。他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嬰兒,爸爸和媽媽都非常喜歡他,整日把他抱在懷里。自從有了他,他們就不像以往那樣疼我了,我很嫉妒他,所以故意在自己得了嚴(yán)重傳染病的時候接近他,沒過多久他就得重病死了,那時候他只有兩歲?!彼徚艘豢跉猓^續(xù)說道,“所以媽媽說得并沒有錯,我就是一個殺人犯,我害了自己的弟弟。”“別再說了,別再說了?!卑旅纱舐暫暗?,盡管他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但是看著吉米那奇怪的眼神,他本能地意識到,接下來的話他一定不想聽到。但是他的喊叫并沒能制止吉米,他繼續(xù)用那種低沉、平靜甚至詭異的語調(diào)說道:“我也同樣嫉妒你,我親愛的艾德蒙。我嫉妒你能夠得到受教育的機會,我嫉妒爸爸媽媽將更多的關(guān)注放在你的身上,我還嫉妒你的聰明才智,我不希望有一天聽到人們說埃德蒙是一個優(yōu)秀的天才,而他的哥哥只是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小丑?!彼nD了一下,看著已經(jīng)呆住的艾德蒙繼續(xù)說道,“所以我一直想要毀了你,我教你酗酒甚至嫖娼都是為了讓你變成和我一樣一事無成的庸人?!薄安?,你別再說了。”艾德蒙大聲的喊叫起來,“我知道你是喝多了酒,你意識不清醒才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些都不是真的?!笨粗@樣的艾德蒙,吉米猛然捂住頭蹲在了地上。“我也希望這不是真的,”他哽咽著說,“可實際上直到昨天你在我眼里還是一個會和我爭奪父母關(guān)愛的仇人,直到我聽到這可惡的肺病找上了你,我才真正意識到你是我的弟弟,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無條件信賴我,關(guān)心我的人?!闭f完這些,他的聲音陡然平靜下來,“所以我要告訴你全部的真相,你要記得我并不是那個值得你依賴的人。以后的日子,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再掛念我,更不要和我一樣用酒色蒙蔽自己,像行尸走肉一樣活著。”說完這些,吉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艾德蒙想要攔住他,想要狠狠地給他一拳讓他收回剛才的話。但最終他什么都沒有做,他覺得自己的心里泛起了一陣陣難以抵擋的寒意,這寒意令他絲毫動彈不得,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第二天,艾德蒙的母親瑪麗看到了如同木頭一般僵硬地站在客廳里的幼子,一貫茫然的臉上流露出幾分了然。她上前拍了拍艾德蒙的背說道:“能讓你變成這樣的恐怕就只有吉米那小子了吧。”艾德蒙艱難地轉(zhuǎn)過身,一字一頓地問他的母親:“怎么會是這樣呢?”看到幼子這樣棲棲遑遑的樣子,瑪麗的聲音也多了幾分不安,她嘆息著說道:“是啊,為什么會這樣呢,那個時候誰能想到我可愛的長子竟會有這樣狠毒的心腸呢?”頓了一頓瑪麗又說,“不過他肯將一切都告訴你,不是眼睜睜地看著你被病魔侵害,就說明他的本心并沒有那么壞。在他的心里,你并不只是一個可以利用的仇人。”艾德蒙想跟自己的母親說些什么,但是瑪麗卻沒有繼續(xù)和他交談下去。她又恢復(fù)了祈禱時的腔調(diào),不停地說,希望上天寬恕這一切罪孽。那時她已經(jīng)徹底無視艾蒙德痛苦的神色,沉浸到自己的幻想當(dāng)中去了。過了一段日子,艾德蒙獨自一人乘船前往遠(yuǎn)方的療養(yǎng)院。與以往不同的是,他再也不像以前一樣盼望著歸來時兄長地迎接。盡管他知道吉米能坦言內(nèi)心的恨正是出自對他的愛,但是他仍舊無法接受自己全然信任和依賴著的兄長,竟然一直懷著嫉恨的心情和自己相處。因此,他將自己對兄長的親情全部埋葬在他們一同長大的地方,帶著一顆空落落的心,和一個全新的自己踏上了吉兇叵測的療養(yǎng)之路。
06 生活的不幸總是多種多樣
最后說一下我的生活近況。我和卡洛塔原本打算四月份去紐約,但近期又改變了主意,想來想去我們還是決定回佐治亞州海洋島。因為我們對紐約確實有點厭倦,況且我們?nèi)ゼ~約沒什么重要事情,或許會和幾個朋友見個面,這可并不能成為我們?nèi)ゼ~約的理由。等二戰(zhàn)結(jié)束之后,他們來海洋島拜訪我們豈不是一個更好的選擇,還能一睹海洋島的風(fēng)景。紐約這個城市的確不適合居住,在那里我們只能住酒店,那是一個令人厭惡的環(huán)境,整個城市都是壓抑的,而且紐約的消費水平很高,根據(jù)我們的開銷來看,以我的支付能力并不能很舒適地生活。
為什么會選擇海洋島?因為我和卡洛塔都十分喜歡海邊生活,那里不像內(nèi)陸那么干燥和悶熱,風(fēng)景也非常迷人,更適合人居??;何況那里還有我們的朋友。這讓我們有一些心理上的安慰,在生活中也會有很多方便之處。雖然之前我們也住過靠近海邊的切薩皮克灣,但對那里的人們并不熟悉,如果要搬去那里居住,我們還要重新去熟悉環(huán)境,結(jié)識新朋友,這對于我們來說太耗費精力了。而且海洋島的人們,無論之前對我們熟悉與否,都會對我們非常禮貌和客氣。我們當(dāng)時賣掉海洋館的房子,主要是因為房子面積的原因,那個房子對于我們兩個居住實在是大大了,且房子有很多瑕疵。不過現(xiàn)在我們打算先在那里租房子暫時住一段時間,然后籌備新房子的建造。有了上一次的經(jīng)驗,我們可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我們之前生活在圣雷蒙市的牧場。那里風(fēng)景迷人,但是我無法真正地融入。高聳的山峰、翠綠的草原、挺拔的樹木或者有著豐碩果實的果園,這一切看起來是多么和諧,人們不禁感嘆居住在這里的人是多么幸福。但我并沒有這種幸福的感覺,我沒有該有的歸屬感。我認(rèn)為這一切都是外在的東西,與我無關(guān)。我沒有辦法進行交流甚至產(chǎn)生一些共鳴,看來我是真的不屬于這里。我還是向往海邊的生活,海邊的一切都是屬于我的,山丘屬于我,日光也屬于我,大海里還藏著許多我的秘密。我對大海的喜愛是從童年就開始的,我迷失在日光、沙丘和大海之間,只有在那個時候,我不再帶有任何標(biāo)簽,我僅僅是我自己,我將自己和大海融為一體,做一個最放松的自己。
在剛過去的幾個月里,我都在城市的公寓里生活,就算在這里居住,我的創(chuàng)作欲望依然被壓制。我想我還是應(yīng)該心懷感恩,能在這里居住已經(jīng)算是幸運了,我應(yīng)該收起我的抱怨與牢騷。我?guī)缀醵紱]怎么投入創(chuàng)作,大概因為身體上的各種疾病、對于現(xiàn)狀的各種思考與憂愁,再加上內(nèi)心的不安與焦慮,這些因素讓我實在是無心去創(chuàng)作。似乎劇本都在向我發(fā)牢騷,它或許是再不能承載我的這些思緒了,我所對它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它不再相信我,也不再屬于我,甚至痛恨我,它或許想永遠(yuǎn)離開我。但我保證它只是在沉睡罷了,總有一天會醒過來的。
最令我痛苦的就是帕金森綜合征,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它就開始纏上我。這個病對我肢體帶來的傷害倒是次要的,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每次發(fā)作時,我都會陷入深度抑郁。如果你們將這抑郁理解成簡單的悲傷就很可笑了,它表現(xiàn)為我對整個世界都是冷漠的,萬物之中沒有一件事情可以激發(fā)起我的熱情。我個人的想法已經(jīng)夠陰森了,這個時候再加上冷漠,我想讓我直接去面對死亡,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最近和伊麗莎白·謝普麗警官進行了書信來往,我一直都很期待著與她見面。如果她在一月份去往新墨西哥州,屆時我們可以在舊金山碰面。我非常想讓她閱讀一下我的手稿,而她對此也很期待,盡管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創(chuàng)作了。但這些手稿我只能在見面的時候才可以讓她看到,因為只有一份,所以我無法將這寄給小莎查看。我記得應(yīng)該是有一份備份稿的,但我已經(jīng)不記得將它放置在何處了,或許在某一箱書中。但要知道,我的書足足有一百箱,并且這些書現(xiàn)在紐約并不在我身邊。我身邊倒是有一些劇本原稿,不過我想把這些寄給她并沒有任何作用,就算她拿到了這些,我那潦草的字跡也會讓她發(fā)瘋的。蘭登書屋那里也只有一份《送冰的人來了》,不過這份稿件是完全屬于他們的。如果伊麗莎白想要閱讀,也只能向劇院去借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