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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全唐詩》《全唐文》校補的成就和批評

唐詩求是 作者:陳尚君 著


二 《全唐詩》《全唐文》校補的成就和批評

《全唐詩》成書不久,朱彝尊作《全唐詩未收書目》,有所批評。但朱氏所列書目來自宋人書志,多數(shù)不存,沒有太多實際意義。最早從事補遺的日本人市河世寧,據(jù)日本所存《文鏡秘府論》《千載佳句》《游仙窟》等書,補錄128人、詩66首又279句,編為《全唐詩逸》三卷(有《知不足齋叢書》本)。清代雖以樸學(xué)稱盛,學(xué)者可能懾于欽定的權(quán)威,始終未有人作增補。直到20世紀30年代后,始有學(xué)者從事此項工作。聞一多似曾關(guān)注于此,其遺稿到90年代方發(fā)表,未曾定稿,故錯誤頗多[1]。王重民利用敦煌遺書輯錄佚詩,編成《補全唐詩》,收詩104首,1964年發(fā)表于上海的《中華文史論叢》第三輯。他就敦煌寫卷中所見錄出,大致以有名作家之詩為主。孫望輯錄佚詩開始較早,主要利用石刻文獻、《永樂大典》和新得善本如《張承吉文集》等,編成《全唐詩補逸》二十卷,補詩830首又86句;童養(yǎng)年利用文獻的范圍比較寬,涉及四部群書和石刻方志,作《全唐詩續(xù)補遺》二十一卷,得詩逾千首。三書合編為《全唐詩外編》,1982年由中華書局出版。就以上三家之輯佚成就來說,各有側(cè)重。王氏為敦煌學(xué)名家,其錄詩在敦煌縮微膠卷發(fā)行以前,錄詩大體忠實,偶有細節(jié)出入。孫氏治學(xué)審慎,取資較廣,于互見詩有鑒別,但多數(shù)情況下存而未作案斷。童書篇幅最大,所得稱富,但鑒別考訂較粗疏。該書出版時,筆者剛碩士畢業(yè)留校工作,偶然發(fā)現(xiàn)三家取資文獻遠未窮盡,唐詩遺珠尚頗多孑存,乃發(fā)愿依傍唐宋書志和存世典籍目錄,有系統(tǒng)地披覽群籍,在80年代前中期古籍圖書利用還較困難的時期,大約通檢了唐宋存世四部書,翻了2000多種方志,查閱了各種石刻碑帖書,利用了《道藏》《大正藏》和《續(xù)藏經(jīng)》,凡得詩4663首又1 199句,作《全唐詩續(xù)拾》六十卷;并刪訂《全唐詩外編》,增加王重民錄詩62首的《敦煌唐人詩集殘卷》,重編為《全唐詩補編》,共存逸詩6 300多首。當(dāng)時最大的遺憾,是上海沒有敦煌膠卷,《敦煌寶藏》較后才見到,無法全面取資,因而仍只錄了有名作者的詩。此書出版后,徐俊廣泛調(diào)查敦煌詩卷,編成《敦煌詩集殘卷輯考》[2],大約尚可補唐人逸詩近千首。

為《全唐文》做補遺的工作,以曾參與《全唐文》編纂的阮元和陳鴻墀為最早:阮元有《全唐文補遺》一卷,錄文141篇,多有重出誤收,較草率,未刊,抄本存中國國家圖書館;陳鴻墀亦作有《全唐文補遺》,不傳,在其作《全唐文紀事》中略引及一些逸文和零句。真正有所成就的是清末吳興藏書家陸心源,以其豐博的個人藏書編成《唐文拾遺》七十二卷、《唐文續(xù)拾》十六卷[3],補唐文逾3 000篇。陸氏作補遺涉及文獻面很寬,舉凡《冊府元龜》《唐會要》《五代會要》等基本典籍,日本傳歸的《文館詞林》《蒙求》等古籍,地方文獻和善本碑帖,都曾充分參考,網(wǎng)羅遺文,故有極豐富的收獲。

筆者于1985年完成《全唐詩補編》后,即開始輯纂《全唐文補編》,最初的想法當(dāng)然是就現(xiàn)有文獻作全面的搜羅。但在工作開展后,獲悉周紹良、趙超編《唐代墓志匯編》已經(jīng)交稿,為避免重復(fù),乃決定凡近代以來發(fā)現(xiàn)的墓志一般不收。廣采四部群書、敦煌文獻、道藏佛典、碑帖方志、域外古籍而成,至1991年得文近6000篇,編成160卷。但在廣搜文獻的過程中,覺得地方文獻和稀見典籍中的墓志不錄,也很可惜,因此也兼采一些。其后在1996年處理鉛字排版校樣時,刪掉與《匯編》重復(fù)的墓志,又采錄后見遺文為《全唐文再補》八卷。2003年改用電腦排版,又補充訪日期間所得資料,編為《全唐文又再補》十卷??傆嬎a唐文,大約接近7 000篇,遠遠超出最初的預(yù)期。

在我的工作進行的前后,有關(guān)唐文校補的另外兩套書,都是主要依靠石刻補錄唐文的著作。一是周紹良等編《唐代墓志匯編》和《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4]。前者錄墓志3 676方,所錄以出土墓志為主,包括宋明以來有拓本傳世者,而以清末至1949年以前出土者為主。其體例為忠實記錄墓志文字,凡志蓋、志題、書撰人署名以及墓志原文,均全文錄出。雖與《全唐文》系列無關(guān),但十之七八為《全唐文》和陸補所未收。后者續(xù)收墓志1 564件,絕大多數(shù)是50年代以來新出土者,彌足珍貴,仍沿前書的體例,只是校錄質(zhì)量稍遜于前編。這兩套書都編有極其周密完整的人名索引,使用方便。二書以墓志刻埋先后為序,與《全唐文》系列以作者編次的體例不同。拙著《全唐文補編》時,曾編有《唐代墓志匯編》的作者索引。二是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十冊(包括一至九輯以及《千唐志齋新藏專輯》,三秦出版社1994年至2007年),所取石刻占十九以上,存文超過6000篇。這套書大量依據(jù)石刻拓本輯錄唐人文章,許多碑志文字為首次發(fā)表,錄文也嚴肅認真,很可珍貴。缺點是隨得隨錄,不說明文本來源,各冊間自成單元,體例不甚規(guī)范,檢索比較麻煩。

在此,我還愿意稍微介紹一下近年來唐代石刻遺文發(fā)現(xiàn)和發(fā)表的情況。日本明治大學(xué)氣賀澤保規(guī)教授《唐代墓志所在總合目錄》[5],初版資料截止于1994年,凡著錄唐代墓志5482品,另志蓋344品。新版資料截止于2003年,收錄唐代墓志6459種(另志蓋369種),是迄今為止收錄唐代墓志最完備的記錄。在此后數(shù)年間,較大宗的墓志發(fā)表,則有趙君平《邙洛碑志三百種》(中華書局2004年7月),收錄作者在洛陽一帶收集的唐代墓志233種;楊作龍、趙水森等編著《洛陽新出土墓志釋錄》(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年10月),所收為洛陽師范學(xué)院圖書館自2000年起征集到的墓志47種,并附新出土墓志目錄,其中唐代148種,但除前列47種外,均未錄文;《新中國出土墓志·河北卷》(文物出版社2004年12月),存唐五代墓志106種,半數(shù)左右為首次發(fā)表;同書《江蘇常熟卷》(文物出版社2007年),存唐五代墓志34方;同書《河南卷三·千唐志齋一》,收錄唐五代墓志336方;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八輯(三秦出版社2005年6月),收錄唐五代墓志523篇,其他文體20篇;同書《千唐志齋新藏專輯》(三秦出版社2006年6月),收錄唐五代墓志526種,多是新安千唐志齋最近十多年在洛陽一帶收集而得;同書第九輯(三秦出版社2007年7月),雖以輯錄敦煌遺文為主,附錄部分也收錄了135篇墓志,首次發(fā)表者有山東淄博拿云博物館的藏品48方;《西安碑林新入藏墓志匯編》(線裝書局2007年10月),凡收唐五代墓志多達353多方,其中約半數(shù)為山西長治地區(qū)出土;趙君平、趙文成編《河洛墓刻拾零》(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年7月),收錄洛陽一帶近年出土唐五代碑志433種,包括大量私人收藏的石刻,大多亦屬首次發(fā)表;喬棟、李獻奇、史家珍編著《洛陽新獲墓志續(xù)編》(科學(xué)出版社2008年3月),收錄唐墓志260種。此外,還有一批地方文物考古專書和各種文物、書法雜志以及地方類學(xué)報中,近年也有數(shù)量可觀而具有極其重要學(xué)術(shù)價值的墓志發(fā)表,其中尤以《文物》《碑林集刊》《書法叢刊》《唐研究》以及洛陽一帶的多種大專學(xué)報為重要。此外,各地公私收藏的未發(fā)表墓志,估計還有一二千種。

總結(jié)以上的介紹,從陸心源迄今為止整理發(fā)表的唐人遺文,總數(shù)已經(jīng)接近兩萬篇,接近《全唐文》的收文數(shù),確實是很驚人的收獲。對于唐代文史研究來說,這部分遺文的價值,怎么估價都不會嫌高。

[1] 見《聞一多全集》第七冊《唐詩編下》,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

[2] 中華書局2000年出版。

[3] 光緒間《潛園總集》本,中華書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全唐文》均附錄,另陳尚君校訂本收入《傳世藏書》。

[4] 《唐代墓志匯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

[5] 初版1997年5月,新版2004年7月,均汲古書院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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