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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大俠月下驚蛇草 倩女殿前扮沙彌

青玉燈密碼 作者:顧聆森


第三回 大俠月下驚蛇草 倩女殿前扮沙彌

狄仁杰臉色蒼白。金鑾殿上,那九死一生的一幕,時時侵擾著他高度繃緊的心弦。他一口氣喝完了一大碗“天王安神湯”,然后斜倚在竹榻上,又緩緩地舒了口氣,閉起雙目,試圖強迫自己的思緒收攏集中起來,他要盡快把那亂紛紛的一堆,理出個頭緒來。

御賜的尚方寶劍正靜靜地躺在書案之上。因天陰而燃起了紅燭,昏黃的燭光照著劍身,熠熠閃爍著。于是他再次想起了吳劍“屬鏤”,想起了伍子胥以“屬鏤”自刎的典故。這時,在他的耳畔,又清晰地傳來了魏王武承嗣的那一聲冷笑。他一定笑他蠢得可以,平白地鉆進了武則天的彀中,自取滅亡!狄仁杰想著,驀地從竹榻上跳將起來,就像一頭煩躁的困獸,來回蹀躞著。良久,他才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前額,自語道:“慢來,慢來!”那武則天也未必真是布置了一口陷阱讓他跳下去,限期五日,果然嚴了些,然而,武則天似乎是認真的!而且,無端端的她又憑什么非要刁難一個自己親手擢拔的大臣,欲置他于死地呢?

狄仁杰終于沖破了自己編結(jié)的那張心網(wǎng),把紛亂的思想納入了軌道。

不知什么時候,太陽已從云中偷偷露出臉來。狄仁杰蒼白的面龐上開始泛出淡淡的血色。他用手理了理頦下的黑髯,喊了一聲:“來人!”

“有!”門外立即有人應了一聲。

“有請馬榮和喬泰!”

“是!”

這是狄仁杰的老習慣了。當計劃成熟于胸的時候,他喜歡聽聽跟隨他已久的屬下馬榮和喬泰的意見。“大人!”馬榮、喬泰幾乎同時走進了他的書房?!岸涣x士!”狄仁杰說時伸了伸手,表示讓座。馬榮、喬泰把海青提了提,就坐在椐木硬椅上。狄仁杰把早朝一幕先詳細說了,然后道:“二位義士是從江湖上闖蕩過來的,廣聞博見,有何高見告我?”喬泰略一沉吟,道:“圣上既已恩準搜索禁寺,倘若查無實據(jù),那班伐異之黨,豈不有了口實?便又要攻擊狄大人有不忠之心了!”“以在下之見,”馬榮站起身來,“我倆連夜往白馬寺走一遭,趁其不備,先探個水落石出,再作計較。”

“只是,”喬泰的語調(diào)略有些不平靜,“白馬寺由薛懷義經(jīng)營多年,又經(jīng)過了敕修,更非昔比。早聽說,它就像一座迷宮,神秘莫測!不過,眼下恐怕也只有這一條捷徑了!手下若不先握有些線索,甚至真憑實據(jù),來日搜寺也是枉然!”

狄仁杰望著窗外,讓春日帶濕的暖風迎面吹拂了一會。他用手捋著黑髯,好一會才轉(zhuǎn)過臉來,說:“夜探禁寺,也是迫不得已,而且事不宜遲!”

“是!”馬榮與喬泰差不多同時站了起來,麻利地脫下海青,露出一樣的黑色短靠,細袖緊腰,更添了幾分英氣。

“不!”狄仁杰黯淡的眼神中突然放出了果斷、練達的光芒,“馬義士,你去洛陽郊外覓個去處,扮作響馬強人,要攔截所有從魏王府過來的可疑行人?!彼D了一下,“只怕魏王暗中使刁,把圣上恩準搜寺的消息先泄露給白馬寺,讓他們有了準備,我這成敗攸關(guān)的第一步,豈不要徒勞了?”

“這……”馬榮著急道,“如果這樣,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為時過晚了!”“這還不至于!”狄仁杰胸有成竹地說,“早朝后,圣上又把魏王與左相李昭德一同留下單獨議事,估計此刻魏王還不曾離宮還府?!?/p>

“那么在下就先走一步!”馬榮說時,掛上了佩劍。

“走吧!”狄仁杰凝重地點了點頭,見他轉(zhuǎn)身出了門,就把目光投向喬泰,神情雖然十分果敢,但看得出,某種不可捉摸的預感,使他的眼光失去了犀利,不似往日般明亮。

“再給你派個助手?”狄仁杰說。

“不必了!”喬泰深知,馬榮以外,狄仁杰手下別無高手堪與他搭檔。弄得不好,反成了累贅。

“那好!獨往獨來,也許反而方便!”狄仁杰也說,“不過你一定要切記,寧可空手而歸,也不能打草驚蛇!倘若被人發(fā)現(xiàn)了,你也只好委屈裝個雞鳴狗盜之輩,絕不能暴露本衙。否則等于下官自己去通風報信了。失去了先著,豈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嗎?”

說罷,狄仁杰把“屬鏤”擎起,用手指輕輕拂著它的亮晃晃的刃口。他仿佛在向喬泰暗示,此番夜探成功,疑案指日可破!倘畫虎不成,弄不好,誤了五日之限,狄某恐怕就要成為“屬鏤”劍下之鬼了!

“大人放心!”喬泰的話落地有聲,仿佛每一個字都能擔起狄仁杰的身家性命,“喬泰追隨大人這么多年,有哪一樁事‘畫虎不成’了呢!”

“言重,言重!”狄仁杰帶著歉意,“喬義士膽大心細,原不足慮。只為此番行動,何等重大!何等關(guān)鍵!狄某將坐著針氈盼你歸來!”

喬泰從狄大人深沉且透著渺茫期待的話語深處,隱約感到了他的真誠、坦率,以及對他的無限的厚望和信任。這一切就使得喬泰的心中蕩漾起巨大的愛戴和感動的激情,他像一尊雕像般站在書房中間,鐵鑄的臉上閃著紅光。“刷”的一聲,他的雙手緊緊地抱在胸前,鏗鏘有力地說:“大人,喬泰決不會畫虎不成,也不會空手而歸!你靜候喬某的佳音吧!告辭!”

轉(zhuǎn)眼間,喬泰離了狄仁杰的書房。

喬泰出了前宰門,一路往東,直抵白馬寺。他先把寺院前后左右的地形地貌細細察看了一番,然后尋了個酒肆,監(jiān)視著來往人眾的可疑行跡。白天盡了,又把黃昏消磨過。待到三更,便形只影單,悄然而往。

夜色迷蒙。潮濕的風依然起勁地吹動著茂密的樹林,慘白的月亮在薄云中穿梭似的來往,蒼松翠柏則把它的光芒篩碎,恰似梨花、桃瓣,鋪滿了筆直的御道。白馬寺前有十幾株合抱不攏的古樹,森然屹立。冷不防一聲長長的猿啼劃破夜空,凄厲得仿佛月光也發(fā)生了戰(zhàn)栗,從而更襯出這山林的空曠寧寂。

喬泰仗著踏雪無痕的輕功,逾過山墻,進入寺中。淡月之下,佛殿鐘閣,飛檐翹角,重樓疊宇,剪影錯落。巍然雄渾,深沉而又莊嚴,并處處透著那種佛家凈土的神秘與威懾!

寺僧都已入睡。有幾個高僧在蒲團上盤膝而坐,在跳躍的燭光和繚繞的煙云中緊閉著雙目。也許他們正在靜悟中充分地享受著遨游西方極樂世界的酣暢!青磚粉墻、佛壇香閣……凈潔得幾乎一塵不染。這是靜與凈的圣土,怎能叫人相信,它與“藏污納垢”竟能夠聯(lián)系在一起!喬泰就像貍貓一般,于樓、殿、廂、閣之間巡視了幾個來回,哪有蛛絲馬跡可尋?然而,喬泰又敏銳地感到了某種兇險正在那殿宇的陰影中潛伏,強烈的不安也在這異樣的靜謐中騷動。他警覺地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隨后就飛身上了一棵大樹,并攀到樹梢上。他的身影恰似一只鳥瞰全寺的山鷹,監(jiān)視著雄踞在月下的肅穆而高聳的建筑群落。

寂靜,依舊是滅絕樣的寂靜。

夜風帶著輕寒掠過了樹梢,茂密的樹葉廝磨著,發(fā)出了“沙沙”的響聲,像大海中的輕浪,由近而遠,此起彼伏!

喬泰的思維隨著這輕浪,一直向前追溯。他的岳父蔣泗北、岳母龔氏,原是成名的建筑設計師。天后登基不久,敕修白馬寺,便是泗北夫婦打的藍圖。不料,大功告成之日,一伙蒙面大盜打劫了蔣家。泗北夫婦雙雙死于非命,家財也被洗劫一空。當時喬泰新婚不久,也不知何故,突然仇家云集。喬泰被逼得走投無路,不得已投身綠林。愛妻蔣玉屏也不知去向,十余年杳無音訊。喬泰自然也不愿在綠林淪落一生!幸遇狄仁杰,不念身世,量才使用,且引為心腹。喬泰追隨狄仁杰,走南闖北,肝膽相照,協(xié)助他破了多少疑難大案,從未有過閃失。此番狄公令他夜探禁寺,也原是把他看成是刀刃上的好鋼,他哪敢有絲毫疏慢!時交四更,他在樹梢上認真監(jiān)視著東都洛陽這座伽藍僧院的一草一木。

又一陣風過,他在那“沙沙”的葉浪中,突然聽到了一種輕微的、異常的聲音,像是那隱隱的雷聲。他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天空一輪暈月,決不會起雷。喬泰警覺地凝神四顧,猛然發(fā)現(xiàn)大雄寶殿前有一條黑影在徘徊。借著月光,隱隱看清,像是個小沙彌。他仿佛在地上尋找著什么,前后徘徊。喬泰立即提了一口氣,猶如一片樹葉,輕輕飄落在地。他閃身樹后,凝視著,當耳邊的“雷聲”戛然而止的時候,那小沙彌便推開了大雄寶殿的落地長窗,走了進去。

喬泰也走到那窗前,向身后看了看,確信沒有人尾隨著他。為防意外,便裝成個雞鳴狗盜之輩潛入殿內(nèi)。身處這莊嚴佛土,心中也莊嚴起來,不由得自慚形穢。他先偷了幾個供果在手里,故意鬼鬼祟祟地一溜煙轉(zhuǎn)入佛像背后。但見粗大的長閂靜靜地閂著殿后的大門,心中暗暗吃了一驚,哪里還有那小沙彌的蹤影?他又細細檢查了一遍四周的粉墻和方磚地面,竟沒有一絲破綻!喬泰又怕誤觸機關(guān),對殿內(nèi)一切設施也不敢碰摸。同時,一種絕境將臨的恐懼感油然而起,擒住了他的心。他不敢怠慢,直躥出大殿。殿外卻依舊如故。但天氣已晴,皓月的清輝抹在殿前的石階和屋檐下面的方磚地上,仿佛鋪了一層濃霜,顯得分外清冷、靜肅。喬泰心中驀然一動,想起那小沙彌進殿前在這屋檐下低首徘徊的身影。莫非這方磚中藏著打開那些密室暗道的機關(guān)?他凝眸掃視了一遍這些平整的青磚,一種模糊的、深潛的意念卻從心底向上升騰泛起。他曾經(jīng)懷疑,那蔣泗北夫婦并非死于盜賊,而是死于一個為了獨享寺院機關(guān)秘密而殺人滅口的無恥陰謀!狄大人在昌平縣破獲某要案時,有案犯無意中供述了他曾參與過刺殺喬泰岳父母的行動。至于是否受白馬寺指使,雖不得而知,但他也曾由此推測到,那幾年中,他和妻子蔣玉屏被人追殺,是因為蔣玉屏從她父母那里知道了白馬寺的秘密!此時,喬泰仿佛認定了天大的秘密正暗藏在方磚上似的。他也學著那小沙彌的樣子,仔細地踏著它們,來回走了幾遍。然而,絕無動靜。

他再次抬頭望了望夜空,月兒已經(jīng)過了中天,風過處樹影婆娑。驀地,在他剛才棲身的那棵大樹上發(fā)現(xiàn)了一條黑影,不由得吃了一驚,急忙把身退到陰影處,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高處。片刻過后,只見那黑影輕輕一蹬,便向上空躥起,那黑色的斗篷擴張開來,恰似鷙鷹的翅膀,箭一般地俯沖滑翔下來,直落到大殿后面。動作之矯捷,加上落地時的無聲無息,使喬泰驚駭不已:其輕功絕不在自己之下!喬泰料他也是一位不速之客,正想去跟蹤,耳旁卻又響起了那種熟悉的、輕雷般的隆隆聲。經(jīng)驗告訴他:“雷聲”戛然而止時,小沙彌就會魔術(shù)般從那寶殿中出來。喬泰不敢稍怠,平地縱身而起,雙足倒掛在上檻之上。他慶幸自己無意中得了這樣一個“守株待兔”的極好機會:一旦小沙彌跨出殿門,他憑著居高臨下的優(yōu)勢,出其不意地先閉了他頭頂上的“百會穴”,然后把他劫持到一個僻靜的所在,逼他供出殿中機密來。

喬泰正自得意時,殿門已開,果見一條人影從殿內(nèi)閃出,不是那個小沙彌又是誰?喬泰心中大喜,輕喝一聲,使出家傳絕技,出手就攻“百會穴”。殊不料,那小沙彌也懂武功,并反應奇疾,聞喬泰喝聲,幾乎與此同時將身一矮,使用手中拂塵來護天靈,拂塵起處,“呼”的一聲,帶著一股勁風。

喬泰偷襲不成,驚得有點發(fā)昏。倘小沙彌叫嚷起來,他便有可能暴露,豈不壞了大事?于是他急急空翻落地,三十六計走為上,只想回避,委曲求全。

誰知,小沙彌并不叫嚷,只是輕輕冷笑了一聲,道:“既然來了,怎么就走?”

喬泰越發(fā)驚奇,倒不是小沙彌這一番話有什么奇特,而是他原不是“沙彌”,那嬌滴滴的聲音,分明是個嬌娥。

“你是誰?”喬泰不敢大聲說話,裝成了半醉的漢子,“我并不是要故意傷你!我……我來寶剎,不過為偷個雞摸個狗而已!”

那女子哈哈一笑,道:“到禁寺偷雞摸狗?你好大的膽子!”

一句話立即沖出了喬泰雙唇:“那么你呢?你半夜三更到和尚廟來,不為偷雞摸狗,又為什么?莫非偷人不成?”

女子勃然大怒:“喬泰!你和誰油嘴滑舌!”

這一驚,喬泰幾乎靈魂出竅!

“你……你是誰?”

“你家姑奶奶!”

“你,又怎么認識我?”

“誰認識你來!”

“你不認識我,又何以知道我是喬泰?”

“不必多問!還不如做個糊涂鬼,死得痛快些,豈不更好?看劍!”

那女子不知何時已把短劍抽在手中,話音未落,“刷”的一聲,劍鋒已到喬泰眼前。喬泰原先為了避免畫虎不成,連兵器都沒佩帶,只得閃身讓過。

“喬泰!只可惜那位青天老爺?shù)胰式芙褚挂姴坏侥懔耍 闭f時,“刷”地又是一劍。

喬泰心下更是忙亂??磥恚@女子不僅叫得出他的大名,還知道他在狄仁杰手下效力。然而,她突然提到狄仁杰,似乎又向他透露了一點弦外之音:她知道狄仁杰今夜的預謀!但狄仁杰的預謀,除狄仁杰自己外,只有他和馬榮知道。一種他不愿意接受的解釋是,馬榮成了內(nèi)奸,已然背叛了狄大人,把最機密的行動情報透露給白馬寺了!對這樣的假設,他甚至找不到半點反駁的理由,他不禁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氣!

喬泰似乎只有一種選擇,即把她俘虜并降伏,而后盤問底細。喬泰又怕在寺內(nèi)打斗容易打草驚蛇,便且戰(zhàn)且向山墻撤退,想設法把她引到寺后叢林中,以方便行事。

那女子見招招得利,招招上風,更是越戰(zhàn)越勇,直把喬泰逼過放生池,直達墻根。喬泰一會兒騰挪躲閃,一會兒掌劈指戳,盡力逼退了她幾步,便趁機縱身躍起,“嗖”地上了高墻。那女子似乎一怔,在原地微微喘息了一陣,卻也不來追趕。

喬泰見她居然不肯輕入彀中,不覺暗暗著急,忙用話來激她:

“我看你本事平平,不過如此!剛才口出大言,說我見不到狄大人了,但你的劍法,在下實在不敢恭維,大大地配不上你的言辭呀!你若有種,就跳到這半尺寬的圍墻之上,接我三招。否則就乖乖地回去,干你的偷男摸女的勾當去吧!”

話音未落,那女子“嗖”地也飛上了墻。喬泰大喜,趁她立足未穩(wěn),右腿便去掃她下盤。她忙亂之中避過腿鋒,劍路卻露出了破綻。喬泰左手直欺她的酥胸,她即以劍橫削喬泰的手臂,不意喬泰此乃一個虛招,左腿早同時疾起,足尖正點著她持劍的手腕,那短劍脫手而出,“當啷”一聲,落在墻外。喬泰隨即跳了下去,卻并不拾劍,譏笑道:

“來來來,咱們徒手比個高低!”

“……”

“怎么?沒膽量?還是害羞啦?”

她仍不作聲,也不下墻。

“諒你也沒這個種!再不然,你仍然把那支短劍撿在手中,讓我再來接你三招,不,一招!一招之內(nèi),我若不把你的短劍打落,喬泰就不是爺們!”

她終于在墻上“哼”了一聲,開口道:“喬泰,不是我怕你!俗話說‘得饒人處須饒人,得住手時須住手’,今晚,我便放你一馬!那把短劍,就算是我送你的一件禮物?;厝r還可當作戰(zhàn)利品,向狄青天請功。趁機把我剛才說的這兩句格言也給他捎去,你也就不虛此行了!”

說罷她“嘿嘿”冷笑了幾聲,悄悄跳入寺內(nèi)。喬泰不覺嘆道:“今個不僅空手而歸,而且已經(jīng)打草驚蛇,叫我再有何臉面見狄大人!”

他不知道,經(jīng)歷了這樣一個焦慮、疑惑而又驚心動魄的長夜,他將如何向坐在針氈上靜候“佳音”的狄仁杰大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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