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君謨帖（隨筆卷三）

封建社會的官場上有許多壞習(xí)氣，但有些壞習(xí)氣并不是向來就如此，而是逐漸形成的。洪邁從蔡襄的兩封信里看到了一些壞習(xí)氣是后來才形成的。當(dāng)然他也只能就此發(fā)點感慨，無力扭轉(zhuǎn)。

蔡君謨一帖云[1]：“襄昔之為諫臣，與今之為詞臣[2]，一也。為諫臣有言責(zé)，世人自見疏[3]。今無是焉[4]，世人見親。襄之于人，未始異之，而人之觀故有以異也。”觀此帖，乃知昔時居臺諫者[5]，為人所疏如此。今則反是，方為此官時[6]，其門揮汗成雨，一徙他局[7]，可張爵羅[8]，風(fēng)俗偷薄甚矣[9]。又有送荔枝與昭文相公一帖云[10]：“襄再拜[11]，宿來伏惟臺候起居萬福[12]。閩中荔枝[13]，唯陳家紫號為第一[14]，輒獻左右[15]，以伸野芹之誠[16]。幸賜收納，謹(jǐn)奉手狀上聞不宣[17]。襄上昭文相公閣下[18]?！笔菚r，侍從與宰相往還[19]，其禮蓋如是[20]，今之不情苛禮[21]，吁可厭哉[22]！

【翻譯】

蔡襄有一帖說：“我蔡襄過去擔(dān)任諫官，跟現(xiàn)在擔(dān)任詞臣，本是一樣的。擔(dān)任諫官負有言事的責(zé)任，世人自然疏遠我?，F(xiàn)在沒有這樣的情況了，世人親近我了。我蔡襄對人不曾有什么變化，然而人們的看法卻因此而有所不同?！笨戳诉@帖，才知道過去位居臺諫的官員，被人如此疏遠。今天正好跟這相反，任這類官職時，他的門前的人多得揮汗成雨，一旦遷到其他官署，則門可羅雀，風(fēng)氣澆薄得夠厲害了。又有送荔枝給昭文相公的帖子說：“襄再拜，一向私下念及問候你起居平安萬福。閩中的荔枝，只有陳家紫稱為第一，擅自拿它獻上，以表示獻野芹之誠，希望留意收納。謹(jǐn)獻手狀呈告此事，不一一細說。襄上昭文相公閣下?！碑?dāng)時，侍從跟宰相往來，其禮節(jié)大概就是這樣，現(xiàn)在人們不近情理的苛細禮數(shù)，哎，真令人討厭啊！

注釋

[1] 蔡君謨：宋人蔡襄，字君謨。慶歷三年（1043），知諫院，以敢言直諫著稱?；实v四年（1052），歷知制誥、知開封府等職，嘉祐五年（1060）為翰林學(xué)士。帖：柬帖，一種簡短的信札。

[2] 詞臣：指文學(xué)侍從之臣，掌管朝廷制誥詔令撰述的官員，如翰林學(xué)士之類。

[3] 為諫臣二句：宋代諫院負責(zé)規(guī)諫朝政缺失，對百官任用可提出意見，故百官畏法自好者不敢親近諫官。

[4] 是：這些。

[5] 臺：御史臺，負責(zé)糾察彈劾百官之非法者，與諫院合稱臺諫。

[6] 方：正在。

[7] 徙（xǐ洗）：遷。局：指官署。

[8] 爵：假借為雀，鳥雀。爵羅指捕捉鳥雀的網(wǎng)羅。

[9] 偷?。簼脖?，不厚道。

[10] 昭文相公：宋承唐制，以他官加同平章事為宰相，無定員，首相兼昭文館大學(xué)士、監(jiān)修國史，故稱昭文相公，這里指文彥博。

[11] 再拜：本為古代一種禮節(jié)，此用為表敬意之語。

[12] 宿來：一向。伏惟：下對上的敬詞，意為念及、想到。臺候：敬辭，用于問候?qū)Ψ胶鹁?。起居：作息，日常生活。問起居即問安，問好?/p>

[13] 閩中：泛指福建。

[14] 陳家紫：荔枝之一種。

[15] 輒：擅自。左右：舊時書信稱對方，不直稱其人，僅稱左右以示尊敬。

[16] 野芹之誠：典出《列子·楊朱》篇：過去有一個人認(rèn)為野菜芹萍子味道很美，對鄉(xiāng)中富豪極力稱道，富豪取而嘗之，結(jié)果澀口括腸。舊用此典為自謙所獻菲薄，不足當(dāng)意之辭。

[17] 手狀：宋代士人謁見時的名帖，多為自己親筆書寫，故稱。不宣：不一一細說。舊時書信末尾用語。

[18] 閣下：書信中對人的敬稱，謂不敢直指其人，故呼其閣下之侍從者而告語之。

[19] 侍從：宋稱殿閣學(xué)士、直學(xué)士、待制與翰林學(xué)士為侍從。

[20] 蓋：大概。

[21] 情：誠實。不情指不誠，不出于真心?？炼Y：把禮節(jié)搞得苛刻繁細。

[22] 吁（xū虛）：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