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風(fēng)·伐檀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huān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輻兮,置之河之側(cè)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輪兮,置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淪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囷qūn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鶉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此詩選自魏風(fēng)。魏國國都和它管轄的地域,是在現(xiàn)今山西省芮城縣以及附近地區(qū)。
關(guān)于此詩詩意,清儒戴震說:“伐檀乃置之河干,蓋詩人因所聞所見而言之,以喻急待其用者置之不用也。因嘆河水之清,而譏在位者無功倖祿,居于污濁,盈廩充庖,非由己稼穡田獵而得者也。食民之食,而無功德及于民,是謂素餐也。首二言,嘆君子之不用。中五言,譏小人之倖祿。末二言,以為茍用君子,必不如斯?;ノ囊砸娨?。”(《毛鄭詩考正》)此說有求之過深之嫌。
其實這首詩以伐木作興語,乃觸物起情,不過“勞者歌其事”,并無深意。今人或認(rèn)為這首詩是一首伐木者之歌,已得到普遍的接受和認(rèn)同。
古代伐木的勞動是十分艱巨的,特別是伐檀木一類用來造車的堅硬木材,砍下來的木材還要搬運(yùn)到河邊,其間可能要稍事休息。伐木者看到河水清清泛著漣漪,想到那些有錢有閑、不勞而獲的大人先生們,心里感到憤憤不平。于是你一言,我一語,有熱諷,有冷嘲,向貴族老爺們提出一系列質(zhì)問:“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問題提得十分尖銳,直接指向社會現(xiàn)實?!翱h”同“懸”。
這首詩的思想高度,在于它揭示了不合理的階級社會所共有的一種基本現(xiàn)象:生產(chǎn)者不是所有者,所有者不是生產(chǎn)者。足以使讀者聯(lián)想到近世的一首民謠:“紡織娘,沒衣裳;泥瓦匠,住草房;賣鹽的,喝淡湯;種田的,吃米糠;當(dāng)奶媽的賣兒郎;淘金的老漢一輩子窮得慌。”詩中的伐木人顯然感到社會現(xiàn)實的不合理。
然而,統(tǒng)治階級的辯護(hù)士自有一套理論,來為這種社會存在辯護(hù):“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狈ツ救藢Υ怂坪醪⒉环?,他們反唇相譏道:“彼君子兮,不素餐兮!”不直接說大人先生們是白吃白拿,反而說他們不白吃。這里,反語的運(yùn)用起到了畫龍點睛、耐人尋味的作用。
對于現(xiàn)實的不平,詩中人不是哀訴,而是嘲弄。詩亦突破了四言格局,多用雜言句式,長短相間,參差錯落,每章九句中有七句用了語氣詞“兮”、“猗”,更增強(qiáng)了情感表達(dá)的力度??鬃诱f“詩可以怨”,此亦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