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我的第一位老師

一個人的西部 作者:雪漠 著


16.我的第一位老師

對賢孝的描寫,幾乎伴隨了我的整個創(chuàng)作生涯。

在我的處女作《長煙落日處》中,我就寫了賢孝。

書中賈瞎仙的原型就是賈福山,曾是我的鄰居。他沒有老婆,三十多歲時,曾有個寡婦很喜歡他,想嫁給他,但寡婦的女兒女婿堅決不同意,那婚事就吹了。這件事對賈福山打擊很大。在《長煙落日處》中,我就寫了它。因為,我也想留下賈福山生命的痕跡。

對賈福山,我感情很深,也很熟悉。我總說,他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位老師——我眼中,聽賢孝當然是最早的讀書了——想起他時,我總會忘了他的老,忘了他的丑,忘了他的窮,忘了他的臟。我只記得,小時候,他給滿屋子的農(nóng)民帶來了巨大的快樂。我還記得,童年時的我,常跟著他哼哼唧唧地唱賢孝,非常的自得其樂。我們的交往中沒有一切概念,直到今天,仍是兩顆火熱真誠的心靈在碰撞。但是,他畢竟還是老了。

他和他的賢孝都老了,人也活得越來越困難。

隨著流行文化的入侵和生活方式的改變,農(nóng)民們聚在一起聽賢孝的快樂場面,竟成了一種塵封的記憶。鄰里間的關系,比起往日也冷淡多了。就像《白虎關》所說的,西部農(nóng)村的一種東西,正在悄悄地死去。賢孝也在悄悄地死去,賈福山等老藝人一旦死去,賢孝也就接近滅亡了,因為,這行當越來越掙不上錢,學它的年輕人便寥寥無幾了。不怪他們,誰也要填飽肚子,但我總覺得可惜。

賢孝流傳了千年,像祁連山上融化的雪水一樣,滋養(yǎng)了世世代代涼州人的心靈。在賢孝精神的熏染下,涼州人總是安貧樂道,只想做個好人——我的父親,就是其中的典型——這是西部文化中很難抹去的一個基因,但許多年后會怎么樣?說不清。現(xiàn)在,鋪天蓋地都是流行文化的影子,娃兒們哼哼唧唧的,也是一些流行歌曲。其中充斥的,不再是做人的道理,而是欲望。少了賢孝等大善文化的滋養(yǎng),將來的人們,定然會變得越來越貪婪,越來越浮躁,也越來越熱惱、焦慮。但當代人意識不到這種危險,正如漸漸變得功利的農(nóng)村人,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想放棄的,其實是一種美好;想撿起的,卻可能是現(xiàn)代文明的垃圾。

當代人的價值觀變了。變了的原因,就是誘惑多了,心亂了。

而賢孝藝人大多是瞎子,他們看不到花花世界,看不到諸多的浮華,所以,他們能無視喧囂,用靈魂吟唱。他們覺得自己在傳播善文化,就有了一種使命和自信。他們很窮,卻也許比一些知識分子更有文化底蘊。他們的藝術(shù)里,有一顆火熱的心。

賈福山的賢孝最打動我的,就是這顆心。

賢孝的歌詞很好,文化含金量很大,在創(chuàng)作上給了我很大的啟迪。賈福山唱賢孝時,有一種獨特的神韻。他的聲音嘶啞、蒼涼,不那么好聽,但其中涌動著一種生命本有的力量,一種決不放棄、苦苦掙扎的力量。所以,他每次一唱,我就覺得非常熟悉。我的眼前,總會出現(xiàn)一些在黃土地上掙扎的身影。他們都像是我的父親和母親。

這次回家,我告訴媽,我想請賈福山當東客。媽說,喲,你叫人家咋吃哩,沒眼睛的人,能夾上菜嗎?

媽說得有道理。不過,在我眼里,賈福山是我最該請的東客。雖然他的眼睛瞎了,但在我眼里,他的心比誰都亮呢!他一直是我念念不忘的人。每次回家,我都會去看看他,給他點錢,或帶點吃的、用的給他,如同看我的爹媽一樣。在我心里,他也是我的親人。

我很難想象,在這個小鄉(xiāng)村里,等哪一天,母親走了,賈福山走了,我的父輩們都走了,我是否還常來這里?雖然這里是我的老家,但鄉(xiāng)村在一天天變化著,很多東西已經(jīng)沒了,我心中的老家也在漸漸消逝。每次回老家,我的心中總有這樣的感嘆。

我有許多老師。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guī)?。我眼中,卻是人人皆我?guī)?。我總能從別人身上發(fā)現(xiàn)值得我學習的東西,我總是利用任何時間、任何機會來學東西。賈福山身上,也有我學的很多東西,至今,我能唱的那些賢孝,便是跟賈福山學的。

賈福山會唱很多賢孝,有些本子,一唱就是十幾夜。小時候,哪兒有賢孝,我就往哪兒跑。沒有書讀的我,只有從賢孝中,才能學到我該學的東西。那時候的學,沒有任何學的概念,就是樂意聽,樂意記,跟著大人問這問那、想這想那的,我的腦袋里,充滿了無限的好奇和向往。我記賢孝的時候,雖然不懂那些字面的意思,但是總能在那種氛圍里陶醉了自己,醺醺然,不知歸。很小的時候,我便在那種善文化里浸淫著、熏陶著、滋潤著。奇怪的是,雖然賢孝里也有一些負面的、糟粕的、不好的東西,卻絲毫沒有影響到我。我心靈的成長自始至終都是健康的、向上的、樂觀的。雖然也沾染了不少習氣,但我總能堅決掃除,這源于自己不斷的自省和自強不息。

按媽的說法,賈福山最早也跟我們住一個院子,這也許是土改時的事了。我懂事時,賈福山已經(jīng)到了另一個生產(chǎn)隊,我們是四隊,他是六隊。他的記性好,懂陰陽節(jié)氣等。于是,他家成了當?shù)氐奈幕行摹?/p>

關于賈福山,陳亦新寫過一篇文章,那文章選自他寫的《美國記者采訪涼州的日子》。我這兒特地引用一下,以防日后丟失。他的文章,能讓人很好地了解賈福山。

那篇文字如下:

很小的時候,就隨爸爸進了城。鄉(xiāng)村在我的印象里,僅是幾個很美的片段。然而,瞎仙賈福山卻給我留下了非常獨特的記憶。

賈福山是老家涼州有名的瞎仙。其有名不僅因為賢孝唱得好,三弦彈得好,更因為他為人“怪異”。他曾出現(xiàn)在雪漠小說《大漠祭》中。后來,隨著美國的攝像機,他更是漂洋過海了。

瞎仙,又名瞎賢。在涼州,他們是一個非常獨特的群體。人們既敬畏他們,卻也有種非常矛盾的心理。絕大部分瞎仙貧困潦倒,以賣唱為生,且難以維持生計。常常遇到的情況是吼了一天,而面前罐子里的硬幣還不夠買幾個饅頭,但這是他們唯一的收入來源。不過好的一點是他們大多知足常樂,對于上天的不公看得很開,常常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天喝涼水。在為人處世方面,他們也有獨到的見解,對于世俗的東西更是看得很淡。談話間總能給別人帶來清涼和豁達,仿佛他們是超然于世外的高人,讓與他們談話者忘了,這些瞎仙僅僅是社會的弱勢群體。

瞎仙雖瞎,卻也都是能人,誰有誰的絕活。有的善于祭神算卦;有的能祛災燎病。他們雖沒讀書,卻眼瞎心亮,裝了一肚子的智慧。

賈福山屬于二者的混合體,他能推陰陽,卜兇吉,六十花甲子倒背如流。中國五千年歷史,他也爛熟于心,常常語出驚人,卻又從不賣弄,也不指望這些本事給自己帶來些什么,或許在他眼里,這些根本算不上本事,更屬于一種本能。對于那些找上門的鄉(xiāng)親們,他也從不拒絕。沒什么急事時,他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進的,老是猴一樣蹲在自家的炕上。

他是怎么瞎的?有好多種說法??傊瑥奈夷苡浭缕?,他就瞎了。對于他,我很熟悉,他家與我家相隔不過百米。爸爸是聽他的賢孝長大的,他老說:“沒有涼州賢孝,就沒有今天的雪漠?!泵看位乩霞?,我們都會去看他,給他帶點錢和吃的。他沒任何收入。前幾年國家還給殘疾人一些補助,一年有百十來塊。后來,不知什么原因,補助沒了。他又自視清高,不愿像別的瞎仙那樣賣唱,骨子里的堅韌更使他不向任何人開口叫窮。于是,他真的一貧如洗了。沒有人理解他,在鄉(xiāng)親們看來,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這話傳到他的耳朵里,他一邊抽煙,一邊笑,什么都沒有說。沒有志趣相同的人,他出門更少了。

小時候,我便愛去他家,那時他整天開著收音機聽評書。收音機是最老式的那種,已經(jīng)很舊了。音質(zhì)不是很好,總有雜音,但他還是聽得津津有味,一臉逍遙。我一去,他便關了收音機,給我講故事。爸爸后來的小說《大漠祭》《獵原》《白虎關》們,就得益于賈瞎仙的聊。

賈福山愛抽煙,但不抽紙煙,一是太貴,二是勁道不夠。他腰間插著一個長長的煙鍋。我看不出這煙鍋是啥材料做的,后來別人告訴我,這是黑鷹的膀子。煙鍋頭和桿身被他的大手磨得油光發(fā)亮。煙鍋上吊個不大的布兜,里面是煙葉。他用的打火機也很特別,是那種很久以前的汽油打火機,現(xiàn)在早銷聲匿跡了。每說幾句話,他便打開布兜,捏一點煙葉,塞進煙鍋,用大拇指和食指把火機上的火苗捏到兩指中間,再對準煙鍋頭,貪婪地吸一口,神情快活似神仙。然后,再細心地繞好煙袋,把煙鍋插進腰間。但說不了幾句話,他又抽出煙鍋,從容地吸上幾吸。那模樣,似乎不是為了抽煙,而僅僅是為了享受那一系列過程。于是他的手指被熏得奇黑,再也洗不凈了。

看不到一點兒光亮的賈福山卻總能準確無誤地找到他需要的東西,哪怕是一根針。這成為我小時候無法理解的一件事,我怎么也想不通。后來我也曾試著閉上眼睛,去找我需要的東西,除了被絆倒磕破眼角,我沒有別的收獲。有時候,到了中午,他就開始做飯。自己和面,切面,添水,然后下面,再調(diào)點料,精準無誤。味道竟也不錯。有時候再調(diào)點好心人送的菜。沒有菜的時候,他同樣樂呵呵地吃幾大碗白面條。

那時候,爺爺奶奶老請了他來唱賢孝。鄉(xiāng)親們坐滿一炕一地,聽得淚水漣漣或捧腹大笑。

現(xiàn)在,賈福山的頭發(fā)和胡子都花白了,近些年也不曾聽說他去誰家唱過賢孝。他那蒙著蟒皮的三弦子,被人們漸漸遺忘了。

那年,美國記者來采訪時,別的瞎仙總愛高昂著頭吼賢孝,仿佛在對不公的命運吶喊??伤唬⑽⒌椭^,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倒是花白的頭發(fā)和胡子很刺眼。每想到這,我都有種莫名的難受,很想哭。

我的記憶中,他從沒垂頭喪氣過,更不怨天尤人。在人們逐漸淡漠了賢孝時,別的瞎仙都心灰意冷地抱怨。可他總是樂觀地笑對一切,說:

“有人聽了,我唱一唱;沒人聽了,我緩一緩。”

實在苦急了,他就說:“老天能給,老子就能受!”說不盡的豪邁。

可豪邁過后,仍是無盡的冷寂!每到夜里,他的房子里就顯得異樣地黑,只有頻繁閃爍的火光。隔壁傳來的,都是怒罵嬉笑的電視聲。在這種喧囂里,他恍若迷失了自己。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遺忘了,就好像被拋進了無盡死黑的虛空中。時間就在這樣的虛空中,慢慢滑過。

細聽著他的弦聲,我總能找到一種已經(jīng)消逝很久的感覺。這感覺來自哪兒,我不知道??傊?,在冥冥之中,我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這一刻,我才真正聽懂了賢孝,真正接近了賢孝的靈魂。

在陳亦新的文章中,對賈福山有種理想化的描寫。生活中的賈福山,看不出多少豪邁,多的卻是無奈。不過,無論生活多么艱難,從沒聽賈福山叫過苦。每次我給他錢,他都說對不住我,老花我的錢。我就勸他,我有錢能叫人花是一種幸福,要是我自己也沒錢花,那才麻煩。他聽了,呵呵地笑了,說,也倒是。其實,我給他的不僅僅是錢,更是對一種文化的尊重。每遇到這樣的文化老人,我總會心疼。他們沒有什么地位,甚至活得很卑微,被人看不起,但他們承載著人類文化中最應珍惜的東西。

這回請東客時,我拍下了賈福山的一些生活片段,包括他如何做飯,如何干家務等。鏡頭里的他,躺在破舊的沙發(fā)上,衣服也很破舊,因為常年自己做飯的緣故,袖口上油膩膩的,泛著光。那衣服已看不出本來顏色了。以前,我給過他幾件衣服,老不見他穿,問他,說是給侄子了。他的臉顯得很黑,那不是曬黑的黑,是叫煙熏的那種黑,不知道是不是跟抽旱煙有關。村里老有一些大煙客,臉總是很黑。某年,有人動手術(shù)時,一開膛,發(fā)現(xiàn)肺全黑了。我的毅然戒煙,跟那景象或許有一定的關系。賈福山就老抽旱煙,時不時拿出煙鍋,抽出一臉的愜意來。

年輕時,我也抽莫合煙,就是用旱煙桿子粉碎的那種。那時節(jié),正是我在文學上苦苦掙扎的歲月,莫合煙須臾不離,每天都抽,成了我生命的必需。后來,我堅決戒掉了它。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我不想依賴任何外物。那依賴一旦養(yǎng)成,便會附骨之疽般左右著你的心,你就會受限于它,很難解脫。所以,當我發(fā)現(xiàn)自己離不開啥時,我就堅決離開。這不僅僅是為身體考慮,更是對自己的一種戰(zhàn)勝。

在那個下午,我給鏡頭中的賈福山拍了特寫。我只想多保留一些最為鮮活的生活畫面,留作資料。他眨著眼睛,望那望不到的天花板,時不時冒出一兩句人生感悟,語氣空空洞洞的,像在說夢話,整個味道,有種說不出的滄桑。好久,我沒打擾他,讓他靜靜地享受屬于他的那一刻。我看他,如同望一棵千年老樹。

我知道,這個叫賈福山的老人,肯定會離去,一旦離去,他能留下什么呢?他的一生中,留下的照片很少。如果沒有我的錄像,他也就真的永遠消失了。

前些年,除了我時不時接濟一下外,賈福山?jīng)]任何生活來源,除了涼州廣場上的閑人,早沒人聽賢孝了。近年,政府給了他低保,每月有二百多元,但大多買了煤,對于賈福山來說,這是一筆巨大的開支。除了冬天取暖,他總得將生面弄熟了才能吃,別的都可以省,煤是省不了的。有一次生病,沒錢看,他甚至想賣了三弦子。我急忙給了他一些錢。我說,以后有啥困難,你就告訴我,千萬不要賣三弦子,這是你的吃飯家當,你可不能賣。他慘然一笑,說,啥吃飯家當?這年頭,誰還聽這個。這倒是。除了涼州文化廣場上還會有人聽外,真沒人請瞎仙上門了。

這次,市上重拳出擊,文化廣場也沒人唱賢孝了。只從生存這一方面看,一下子就砸了那些人的飯碗。這是我最為心痛的地方。

我想,如果政府出面,好好挖掘涼州賢孝這一文化活化石,它也許會煥發(fā)出另一種光來,它還會成為涼州旅游業(yè)的一大品牌呢。

在西部,這樣的文化比比皆是,隨手拾起一葉來,就會令世界震驚。但這需要有獨到的文化眼光。

任何一種文化瑰寶,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如果不與時俱進,必然會遭到淘汰,如果僅僅是抱殘守缺、顧影自憐,很快就會被遺忘、被邊緣化,終而死亡。所以,一種優(yōu)秀的文化要想在這個時代里存活下來,只有打破自身的那種局限,解開所有的捆綁,融入人類文明的大海中,成為人類共有的財富,才能實現(xiàn)一種永恒。

我父母的善良質(zhì)樸雖是天性,也有賢孝的影響。

他們不識字,但賢孝讓他們懂得了很多做人的道理。他們的身上,有涼州文化的基因。

他們沒有概念化的追求,更不會被那追求所束縛,他們追求的,僅僅是好好活著,做個好人。所以,時有偉大行為的他們,卻常常遭到嘲笑。

這也是我很想為他們說話的一個原因。

我不僅僅想展示他們所承受的苦難和不平,也想展示導致這種苦難的愚昧,更想展示他們那種西西弗斯式的高貴,以及沒有被概念化的善良。

在很長時間里,我都在追求形而上的東西,但假如那追求變成一種讓世人喝彩的手段或談資,我就寧愿立足于泥中,做一個清醒、健康、淳樸、真誠的老百姓。我不愿做另一種偶像。我也希望,那些可愛的老百姓們,能得到他們應得的認可和尊重。我想用自己的文字,為世界定格一個真實的西部。

我想用我的作品告訴人們,那群不起眼的老百姓,也有他們的靈魂。他們的靈魂,比很多被文明閹割的當代人更加鮮活。跟現(xiàn)實不太一樣的是,小說中的賈瞎仙,最后凍死在一個嚴寒的冬夜里。如果沒有別人的幫助,這一切可能會發(fā)生。我真的希望,看了我那小說的人,能關注他代表的那個群體。

那個群體雖不顯眼,有些人還會覺得他們礙眼,但是,他們確實藏著許多故事。賈福山本身,也像是一本翻不完的書。只是,有興趣翻的人不多,他是寂寞的。他沒有老伴,沒有孩子,一個老人,守著一把三弦子,守著一間冷冰冰的土房子,每個月領著非常微薄的低保過日子。不彈三弦子的他,儼然是一個普通的瞎子,有誰又會知道,他有著說不完的故事?所以,我總是告訴別人,雪漠的第一個老師,就是瞎賢賈福山。

那次美國電視臺來武威采訪時,家鄉(xiāng)父老自發(fā)地組織了一場賢孝會。那次賢孝會場面宏大,熱鬧非凡,一些老人說,幾十年了沒這么熱鬧過。一次本來屬于個人性質(zhì)的采訪,卻成為家鄉(xiāng)父老共同的節(jié)日。村民們都興高采烈,喜氣洋洋。

會后,美國記者對我進行了采訪,他們問,在全球化快速發(fā)展的狀況之下,涼州賢孝會不會被城市化所淹沒?我回答說,全球化是一種趨勢,任何一種地域文化都有可能被同化,這是很可怕的,但這也是人類的一種進步。雖然,涼州賢孝的形式很可能會受到其他文化的沖擊而消亡,但涼州賢孝的精神卻可能通過另外一種方式傳遞下去,比如我的小說。我的《大漠祭》《獵原》《白虎關》,其中滲透的,正是涼州賢孝傳遞給我的那種精神。就是說,涼州賢孝的形式可以消失,它的精神卻可能傳遞得更為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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