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一切都因故事而念念不忘
電影里看到Roger的同學(xué)們吃完牛舌,一下就回想起當(dāng)年在桃姐家蹭飯的點滴,打電話問候桃姐的時候,突然就淚如雨下?;厝サ穆飞衔覐闹嘘P(guān)村一直號啕大哭到海淀醫(yī)院都沒止住。就像牛舌一樣,酸辣藕丁、油炸南瓜花、清炒西瓜皮、手工腌制的酸菜和臘肉,這些原本都平凡無奇的東西,因為牽扯出來的那些故事和回憶,才一直讓人念念不肯忘。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七年前路嘉怡(人稱小米)剛剛跟張震岳分手后上過一期《康熙來了》,那個時候是去宣傳《搖滾我吧,寶貝!》。那本書是張震岳去美國巡演時小米以他公司工作人員的身份記錄的,用鏡頭捕捉美國之行的點點滴滴。在計劃出版這本書時,張震岳和路嘉怡還沉浸在甜蜜的兩人世界中,只是這本書出版前夕,兩人七年的感情卻畫上了休止符。張震岳在那本書的序言中說:“如果你現(xiàn)在還不知道小米和我的關(guān)系,就去撞墻吧!”書出版的時候再看到這句,恍如隔世。
在那期《康熙來了》上,蔡康永跟小S不停地鬧路嘉怡,取笑她分手后夜夜以淚洗面,從樓梯上滾下來。小S問她如果一年后阿岳突然重新追她,她怎么辦,她一下愣住了,接著被康永惡整??涤来蠛埃骸坝姓垙堈鹪?!”沒想到她當(dāng)真以為阿岳來到現(xiàn)場,立即掩面流淚。路嘉怡說:“結(jié)合和分開都是外人很難想象的美好,以前放了太多時間和重心在他身上,以后將分更多時間給朋友和家人,過自己沒有牽掛的人生?!?/p>
又過去七年,今天在《康熙來了》上看到路嘉怡帶著她的制作人男友上來宣布結(jié)婚的喜訊。她一臉甜蜜,細數(shù)他們七年戀愛中的點滴,情深時幾近落淚。坊間傳說當(dāng)年她跟張震岳情變,第一個綜藝通告是男友的《國光幫幫忙》,湯宗霖冒著收視率大幅跳水的風(fēng)險,答應(yīng)她不談跟感情相關(guān)的事,從頭到尾只宣傳她的新書,如此情義相挺,愛苗也開始滋長。
《娛樂百分百》在小S離開的時候?qū)iT為她制作了回顧視頻,里面記錄了小S在節(jié)目七年來的主持成長經(jīng)歷。第二十六分鐘的時候,剛好是講小S從英國游學(xué)回來之后面對前男友黃子佼劈腿的事件,小S在節(jié)目上哭得泣不成聲。那個時候還戴著牙套的她吐字尚不清楚,但還是能夠很清晰地聽到她一字一頓地說,不管黃子佼有沒有跟阿寶在一起,還是祝福他。
二○一○年的時候,曾國祥入圍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新導(dǎo)演,姐姐曾寶儀跟爸爸曾志偉當(dāng)開獎嘉賓,那次的主持人正好是蔡康永跟小S。曾志偉挑頭問小S跟曾寶儀要不要上演一出盡釋前嫌的戲碼。小S大方地跟曾寶儀擁抱,說她現(xiàn)在早已嫁作人婦,已經(jīng)不再計較過去那些小情小愛的東西,她說曾寶儀其實是她的恩人,妙語連珠,贏得一片掌聲。
我想時間真的是最好的良藥。很多時候,當(dāng)下那個我們以為邁不過去的坎兒,一段時間之后回過頭去看其實早就輕松跳過;當(dāng)下那個我們以為撐不過去的時刻,其實忍著熬著也就自然而然地過去了。時間它最大的魔力就在于讓人在面對一切已知的和未知的困難時都毫不擔(dān)心,莫名地相信它會給一切事情一個最美好的答案。
所有沒能打敗你的東西,都將使你變得更加強大。時間也是,它沒能打敗你,便會給你救贖。
【像我這樣糾結(jié)地生活】
晚上在保利劇院看《戀愛的犀?!非黾o念演出,很難得的,郝蕾、齊溪、黃湘麗三代明星同臺出現(xiàn)。其實稱不上很愛這部劇,只是很恰巧地每次看它的那段時間都活在一種很復(fù)雜糾結(jié)的境遇里,而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部劇或多或少地給過我一些救贖。散場的時候,孟京輝、廖一梅還有段奕宏都出來謝幕,廖一梅說,上天會厚待所有堅強的、勇敢的、多情的人。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釋然,就像是一個道行很深的大師在安撫歷練尚淺的小沙彌:前路難行,卻也不必擔(dān)心。
前幾天看到有人在微博上問水木?。嚎墒沁€是想要成為心中美好的人,不糾結(jié),不依賴,不沉浸在負情緒中,更不想因為自己的敏感讓周圍的人有負擔(dān),怎么辦?水木丁說,一般只能靠慢慢懂得慢慢熬,最快最有效的辦法是直接去死。我們都不會選擇直接去死,所以只能慢慢懂得慢慢熬,也在這過程之中慢慢接受那個糾結(jié)、敏感、負面情緒經(jīng)常排山倒海而來的自己。
我想所有糾結(jié)的人也許都是嘗試過妥協(xié)的,最初是跟這個社會,后來是跟自己。只是有的成功了,有的失敗了。如果說早幾年,我還在為自己的不安于世驕傲過,那么現(xiàn)在,則是在幾番掙扎之后被迫相信這種狀態(tài)已經(jīng)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基因里。馬路的朋友們告訴他,過度夸大人與人之間的區(qū)別,是人們一切痛苦的根源??墒窃谒劾?,明明就是那樣無可替代。而對于我來說,我多怕遇不到一個像明明之于馬路那樣,能夠要人命的人。
這場劇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一場大雨不期而至,徹頭徹尾地澆在馬路身上,他聲嘶力竭地吼道:“雨季就要來啦,一切都要重新煥發(fā)啦!”曾經(jīng)有一次露宿在野外一座山的山頂,正好遇上半夜突降大雨,睡袋被淋濕了,打著噴嚏從睡夢中被驚醒,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才凌晨三點,起身卷起睡袋裹在腿上,蜷縮在帳篷一角等天亮。那天整個世界都是潮濕的,空氣清新到可以聞到滿地綠色植物的味道。
一向最討厭要下不下的雨,可惜這些天的北京卻總是悶悶的,傳聞中的雷雨也銷聲匿跡了。從前在南方,雨水似乎早就和吃飯睡覺一樣徹底融為生活的一部分。清明的時候就開始延綿不斷的梅雨,一直要持續(xù)到六七月份。去上學(xué)的路上,撐著長柄傘,提著趿拉板兒,踩過被暴雨摧殘后凋零的鳳凰花,一路上坑坑洼洼的,小水洼中倒映出當(dāng)年無畏無懼的模樣。大水湯湯,我想雨水應(yīng)該是能夠滌凈許多雜念的吧。所以我那樣期盼一場雨,能夠摧毀所有壞的、丑的、惡的、假的,能夠給所有糾結(jié)敏感、焦躁不安的人安慰,能夠建立起一個新的世界。
【一切都因故事而念念不忘】
晚飯吃了一道酸辣藕丁,雖是家常菜,卻也很多年沒有吃過了。這年頭藕片常見,倒是少有人會把蓮藕切成丁狀。曾經(jīng)有那么幾年,酸辣藕丁幾乎每天都會固定出現(xiàn)在我們家的餐桌上,所以這道平常無奇的菜肴對于我來說卻是念念不忘的一道美味。
我年紀還很小的時候,我爸被人誣陷丟掉公職,當(dāng)時家里各方面花銷都特別大,爸媽合計決定下海經(jīng)商,自然對我無暇照顧,于是我便被扔到太姥姥家。太姥姥那個時候已有七十多歲了,矮小精瘦,頭發(fā)花白,只是腿腳依舊很利索。她這一生育有一子一女,兒子死于三年自然災(zāi)害時期,據(jù)說是餓到實在不行后一次吃了太多的觀音土而中毒,她的女兒就是我的外婆。外婆跟太姥姥個性不是很合,太姥姥又非常要強,一直不肯接受外婆的贍養(yǎng)費,靠給別人家里洗衣、煮飯、帶小孩為生。太姥姥干活細致,人也熱心,照顧過的家庭都十分感激她的幫助,時常會去探望她,也由此跟我們家建立了良好的關(guān)系。前兩個月有戶人家的兒子剛剛高考結(jié)束,還打電話向我咨詢填報志愿的事項。
跟太姥姥住的那幾年,她一直很節(jié)省,總是在傍晚街市幾乎要收檔的時候才去買菜,那時菜農(nóng)們都趕著回家,菜色不好,所以便宜。于是被挑剩了賣不出去的蓮藕便常常被她帶回家。那些蓮藕太小太短,無法清炒,也無法煲湯,只能切成細細的丁,擱上辣椒跟豆瓣醬,大火爆炒后加醋,做成一道酸辣藕丁。蓮藕大量上市的時候,甚至午餐晚餐都會看見它,伴著它酸辣爽口的滋味,就這樣過了三年。后來不再跟太姥姥一起住了,我偶爾想起這個味道的時候會自己下廚試著做,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食材已經(jīng)換成超市里的有機蓮藕的關(guān)系,怎么也做不出當(dāng)年的味道了。
我一直覺得像太姥姥那樣的老輩婦女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發(fā)明家跟創(chuàng)造者。當(dāng)時我們住的是獨門獨棟的房子,有院子跟天臺。院子被太姥姥劃分成獨立的幾塊,分別種上油菜、南瓜、番茄和青椒。天臺不大,太姥姥一個人一點一點地從院子里挖泥土運上去,鋪在地上,用紅磚圍起來,里面就種上蔥跟大蒜。這些菜都輪番地被端上餐桌,吃不完的還會拿去送給左右鄰居。能吃的可不僅僅是果實,春天南瓜開花的時候,早上采幾朵下來,洗凈,蘸上面粉糊放進油鍋里稍微炸一下,剩下的還可以放進砂鍋里跟頭晚的剩飯一起煮粥,便是豐盛的早餐。南瓜花粥跟炸南瓜花,還有南瓜花煎餅,都是之后很多很多年都再也沒有見到過的美味。
夏天的時候吃完西瓜,太姥姥會吩咐把西瓜皮洗干凈留起來。到了晚上,把最外那層深綠色的皮刨去,剩下碧青色的部分切成條狀,跟番茄、雞蛋一起滾湯。有時也會把瓜皮切成片,和青椒一起下鍋炒,除了油鹽之外不放其他作料,綠油油的一盤清炒西瓜皮,在炎炎夏日的時候吃起來,尤其清涼解暑氣。
太姥姥嗜酸喜辣,每年一到秋風(fēng)起就會把院子里種的油菜洗干凈晾干,準(zhǔn)備腌制成入冬的酸菜。半人高的大壇子,每次都塞得滿滿的。寒冬里打邊爐的時候撈一點兒出來,加上火紅的辣椒,強烈的酸味辣勁刺激著耳鼻喉,被低溫凍住的軀體又重新感覺到活力。心情好的話太姥姥還會小酌一點兒白酒,身體暖和之后話匣子就徹底打開了,隔著圍爐的熱氣聽她絮絮叨叨地說當(dāng)年她兒子去世時的那些故事。每次都是一樣的情節(jié),卻總百聽不厭。
快要過年的時候,院子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菜了,太姥姥便架起一個棚子,找來許多枯樹枝,開始熏制臘魚和臘肉。熟人知道太姥姥這里有這樣一塊寶地后,便也把自家的魚肉拿過來想要一起熏,太姥姥也沒拒絕。有獨居的老人過來串門,發(fā)現(xiàn)這棚里在柴火的炙烤下異常溫暖,便都聚在這里,取暖聊八卦,太姥姥也不嫌煩,還順便兼任起幫他們煮玉米飯、烹芝麻茶的任務(wù)。
要搬離太姥姥家的那個夏天始終不敢開口告訴她實情,她一直都以為我只是去跟爸媽住一段時間,暑假結(jié)束就會回來。開學(xué)后很久我都還沒出現(xiàn),她去找外婆問詢才知道我又回到爸媽身旁了。聽外婆說,她當(dāng)時并沒說什么,只是半個月之后突然主動提出要去住養(yǎng)老院。直到現(xiàn)在她都一個人住在養(yǎng)老院里,我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少回去看她。去的時候大包小包地提了很多東西,她堅稱養(yǎng)老院里什么都不缺,始終不肯接受。但是她會跟照顧他們的護工申請開小灶下廚給我煮粥炒菜,還會塞給我她私下里偷偷腌制的酸菜跟豆瓣醬,仍舊是記憶中的味道。從她照顧我的那幾年一直到現(xiàn)在,我爸每年給她的生活費她都存著,總是念叨著以后留給我。
今年三月間《桃姐》上映的時候,我跟兩個朋友在美嘉看首映場,散場時已是午夜。電影里看到Roger的同學(xué)們吃完牛舌,一下就回想起當(dāng)年在桃姐家蹭飯的點滴,打電話問候桃姐的時候,突然就淚如雨下?;厝サ穆飞衔覐闹嘘P(guān)村一直號啕大哭到海淀醫(yī)院都沒止住。就像牛舌一樣,酸辣藕丁、油炸南瓜花、清炒西瓜皮、手工腌制的酸菜和臘肉,這些原本都平凡無奇的東西,因為牽扯出來的那些故事和回憶,才讓人一直念念不肯忘。
【如果因為怕輸而不敢認真】
室友跟我抱怨她的導(dǎo)師平時從來不聯(lián)系他們,一旦打來電話絕對就是要求幫忙干活,除了工作量大、時間趕、經(jīng)常得熬夜,還是沒有報酬的義務(wù)勞動。室友說,現(xiàn)在的老師,心思完全不在學(xué)生身上,整天只想著評職稱、加工資、發(fā)論文、賺外快,學(xué)術(shù)荒廢了不說,課也沒好好上。室友一直都有志于繼續(xù)讀書直到博士畢業(yè)之后做老師或者從事一些其他學(xué)術(shù)研究類的工作。我問她:“如果你以后也是老師也會這樣嗎?”她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頭,直言不諱地說:“現(xiàn)在的體制就是這樣,與評價標(biāo)準(zhǔn)無關(guān)的事情,自然沒人在乎。而僅靠工資又支持不了他們努力維護的社會精英的形象,所以才使勁找關(guān)系賺外快?!?/p>
我知道體制確實存在著很多的問題,在現(xiàn)有體制下生存下去是件很艱難的事情,要想生活得好更是難上加難。但是無論怎樣,生活方式的具體選擇權(quán)畢竟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有人通過投機取巧賺得名利雙收、盆滿缽滿,不意味著你就一定也要這樣去做,甚至還美其名曰“被迫”來寬慰自己僅存的那一點兒良心。大環(huán)境的改變是曠日持久的,如果不能改變這個世界,至少要能夠做到不被這個世界改變。
我說完上面這些話之后,朋友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她說:“社會就是這樣,國家就是這樣,人性就是這樣。你認不清形勢,你不甘愿妥協(xié),非要跟它較真,輸?shù)闹粫悄??!?/p>
又是那句“認真你就輸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句話似乎可以應(yīng)用于所有的場合,好像只要這張牌一打出來,你就必須得噤聲,不然就會像是個傻子在等待全世界的嘲笑跟審判。
之前我曾有篇文章被一些人肆意轉(zhuǎn)到自己的博客,后來還被一些網(wǎng)站盜用,也沒有注明出處,有讀者后來從我這邊看到之后竟還豆郵來質(zhì)問我是否是抄襲。我有些生氣,在微博上吐槽這種強盜行為,有個在廣告圈打拼很多年的人給我留言說:“你把文章放在豆瓣這種公開的網(wǎng)站上,擺明了就是任由別人轉(zhuǎn)載跟借用,何況轉(zhuǎn)你的又不是紙媒,干嗎要那么認真?”我一直跟那個網(wǎng)站交涉,最后還是堅持要求他們刪除那篇文章。
也許在某些人的眼里認真就等同于愚蠢、不實際、不懂得審時度勢。也許在某些人的眼里堅守原則跟底線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除了耗時耗力之外沒有任何意義。也許在某些人的眼里理想主義完全就是個罵人的貶義詞。但我就是討厭那種故作灑脫,蔑視一切,戲謔人生的態(tài)度。我不喜歡在我想正兒八經(jīng)表達想法的時候被人妄圖用一句“認真你就輸了”堵上我的嘴,我不喜歡堅持跟較真變成一件只有傻瓜才會做的事情。
或許那些叫囂著“認真你就輸了”的人確實經(jīng)歷過比我多得多的打擊,愛過比我多得多的人渣,受過比我多得多的傷,吃過比我多得多的虧。但我并不需要什么所謂的人生導(dǎo)師,所以請不要打著為我好的旗號來告訴我現(xiàn)實有多殘酷,妥協(xié)有多必要,認真有多可笑。再者,即使真的“認真你就輸了”,但是如果因為怕輸連認真都不敢,才是真正的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