鄘風(fēng)
柏舟
泛彼柏舟【1】,在彼中河【2】。髧彼兩髦【3】,實維我儀【4】。之死矢靡它【5】。母也天只【6】,不諒人只【7】!
泛彼柏舟,在彼河側(cè)。髧彼兩髦,實維我特【8】。之死矢靡慝【9】。母也天只,不諒人只!
【1】柏舟:柏木船。
【2】彼:那。中河:河中。
【3】髧(dàn):頭發(fā)下垂的樣子。髦(máo):發(fā)辮,一說頭發(fā)分向兩邊梳。
【4】維:是。儀:配偶。
【5】之:至。矢:誓。靡它:無別的心思,指不嫁別人。
【6】只:語氣詞。
【7】諒:體諒,諒解。
【8】特:指配偶。
【9】慝(tè):更改。
此詩顯然是一首古代女子對于婚嫁態(tài)度的誓詞,表現(xiàn)了她對愛情婚姻的自主立場與決心。最令人可敬而又可驚的是,詩中女子竟然喊出了“母也天只,不諒人只!”這是何等的不易。在那個時代,女子出嫁已須聽從父母之命,而此女子卻敢冒大不韙,真是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純情女子,可歌可頌。
《詩經(jīng)》中載錄這首詩,讓后世讀者看到了上古時代人們對自由戀愛、自主婚姻的態(tài)度表現(xiàn),這是難得的民俗資料。
桑中
爰采唐矣【1】?沬之鄉(xiāng)矣【2】。云誰之思【3】?美孟姜矣【4】。期我乎桑中【5】,要我乎上宮【6】,送我乎淇之上矣【7】。
爰采麥矣?沬之北矣。云誰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8】?沬之東矣。云誰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1】爰:何處,哪里。唐:棠樹之果,梨的一種。
【2】沬:水名,在衛(wèi)國(大致在今河南)境內(nèi)。
【3】云誰之思:你說想的是誰。
【4】美孟姜:美人孟姜。
【5】期:約會。乎:于,在。桑中:桑林中,一說衛(wèi)國的桑間地。
【6】要:同“邀”。上宮:衛(wèi)國的地名。
【7】淇:水名,在衛(wèi)國境內(nèi)。
【8】葑:蕪菁,一說蘿卜。
詩每章開首的“爰采唐(麥、葑)矣”,恐怕只是一種借口或托辭,或謂純屬興起之句,關(guān)鍵在于思美人——孟姜、孟弋、孟庸。正因此,歷來注此詩者多謂此詩乃刺貴族男女淫亂之作。不過,退而思之,假如詩中不出現(xiàn)美女的具體姓名,那么此詩又何妨不可作為民間青年男女大膽勇敢的私下相會之詞呢?民歌中歌詠這類男女約會,期待送往,應(yīng)該是習(xí)以為常的。
方玉潤《詩經(jīng)原始》說此詩:“三人、三地、三物,各章所詠不同,而所期所要所送之地則一。板中寓活。”倒也點中了此詩的特點。
詩中所稱“我”,其實未必是詩人自我,可以是借托者,這是詩歌創(chuàng)作的尋常之理,讀者完全可不必拘泥。
相鼠
相鼠有皮【1】,人而無儀【2】。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3】。人而無止,不死何俟【4】?
相鼠有體【5】,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6】?
【1】相:視,瞧。
【2】儀:禮儀。一說通“義”。
【3】止:通“恥”。
【4】俟:等。何俟,等待什么。
【5】體:肢體。
【6】胡:何。遄(chuán):速,快。
詩篇應(yīng)該說是通俗易懂,明白如話的。全詩以幾近今日白話的語句,通過極為形象貼切的比喻,告誡人們做人的真諦:人要有儀、有止、有禮——也即人要講究義、恥、禮。
用鼠的有皮、有齒、有體作比方,既生動又具感性化,且給人印象鮮明、深刻。試想,人若連鼠都不如,還能算人嗎?——話說到了極致,比喻也達(dá)到了極致,而詩篇所要告訴人們的真理,也就在這極致之中自然寄寓了。
此詩《毛詩小序》點中題旨——“刺無禮也”??梢姟睹娦⌒颉罚ㄒ韵戮喎Q《詩序》)也未必都不可取,問題是應(yīng)結(jié)合詩篇的實際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