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與藝
吾所謂藝者,乃盡人力使造物無遁形;吾所謂美者,乃以最敏之感覺支配、增減,創(chuàng)造一自然境界,憑藝傳出之。藝可不借美而立(如寫風(fēng)俗、寫像之逼真者),美必不可離藝而存。藝僅足供人參考,而美方足令人耽玩也。
今有人焉,作一美女浣紗于石畔之寫生,使彼浣紗人為一貧女,則當(dāng)現(xiàn)其數(shù)垂敗之屋,處距水不遠之地,爛槁斷瓦委于河邊,荊棘叢叢懸以槁葉,起于石隙石上,復(fù)置其所攜固陋之筐,真景也?;穆蛄憷廊擞诓萑R,不足寄興,不足陶情,絕對為一寫真而一無畫外之趣存乎?其間,索然乏味也。然藝事已畢。
倘有人焉易作是圖,不增減畫中人分毫之天然姿態(tài),改其筐為幽雅之式,野花參整,間入其衣;河畔青青,出沒以石,復(fù)綴苔痕;變荊棘為佳木,屈伸具勢;濃蔭入地,掩其強半之破墻。水影亭亭,天光上下,若是者,盡荊釵裙布,而神韻悠然。人之覽是圖也,亦覺花芬草馥,而畫中人者,遺世獨立矣。此盡藝而盡美者也。雖百世之下觀者,尤將色然喜,不禁而神往也。若夫天寒袖薄,日暮修竹,則間文韻,雖復(fù)畫聲,其趣不同,不在此例。
故準是理也,則海波彌漫,間以白鷗;林木幽森,綴以黃雀;暮云蒼靄,牧童挾牛羊以下來;蒹葭迷離,舟子航一葦而徑過;武人騁駿馬之馳,落葉還摧以疾風(fēng);狡兔脫巨獒之嗅,行徑遂投于叢莽;舟橫古渡,塔沒斜陽;雄獅振吼于巖壁之間,美人衣素行濃陰之下,均可猾突視覺,增加興會,而不必實有其事也。若夫光暗之未合,形象之乖準,筆不足以資分布,色未足以致調(diào)和,則藝尚未成,奚遑論美!不足道矣。
徐悲鴻 《仕女圖》
徐悲鴻 《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