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谷處女知禮

本章通過阿谷浣衣女子的通情知禮，以禮自持，堅(jiān)貞無邪以及善于應(yīng)對(duì)的言行態(tài)度，表現(xiàn)了儒家所倡導(dǎo)的非禮勿聽、非禮不為動(dòng)的道德觀念和行為準(zhǔn)則。文章古樸典雅，多用韻語和整齊句式。以孔子的深沉、子貢的能說會(huì)道襯托出阿谷處女不卑不亢、不可侵犯的性格。（選自卷一）

孔子南游適楚^[1]，至于阿谷之隧^[2]，有處子佩璜而浣者^[3]?？鬃釉唬骸氨藡D人其可與言矣乎？”抽觴以授子貢^[4]，曰：“善為之辭，以觀其語?！?/p>

子貢曰：“吾北鄙之人也，將南之楚。逢天之暑，思心潭潭^[5]，愿乞一飲，以表我心^[6]?！眿D人對(duì)曰：“阿谷之隧，隱曲之汜^[7]，其水載清載濁^[8]，流而趨海，欲飲則飲，何問于婢子^[9]！”受子貢觴，迎流而挹之，奐然而棄之^[10]，從流而挹之，奐然而溢之，坐置之沙上^[11]，曰：“禮固不親授。”

子貢以告。孔子曰：“丘知之矣。”抽琴去其軫^[12]，以授子貢曰：“善為之辭，以觀其語?！?/p>

子貢曰：“向子之言，穆如清風(fēng)^[13]，不悖我語^[14]，和暢我心。于此有琴而無軫，愿借子以調(diào)其音?！眿D人對(duì)曰：“吾野鄙之人也，僻陋而無心^[15]，五音不知^[16]，安能調(diào)琴？”

子貢以告。孔子曰：“丘知之矣?！背?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8/07/00131814429455.jpg" />绤五兩以授子貢^[17]，曰：“善為之辭，以觀其語?！?/p>

子貢曰：“吾北鄙之人也，將南之楚。于此有绤五兩，吾不敢以當(dāng)子身^[18]，敢置之水浦?！眿D人對(duì)曰：“行客之人，嗟然永久，分其資財(cái)，棄之野鄙。吾年甚少，何敢受子？子不早去，今竊有狂夫守之者矣^[19]！”

《詩》曰：“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20]?！贝酥^也。

【翻譯】

孔子向南到楚國去游歷，來到一條山谷小路，見一位佩著玉璜的姑娘正在谷水邊洗衣服。孔子說：“那位女子或許可以交談一下吧？”便抽出酒杯交給子貢，對(duì)他說：“好好跟她談，看她怎樣說?！?/p>

子貢過去對(duì)那位女子說：“我是北方邊遠(yuǎn)地區(qū)人，要南行到楚國去。趕上暑天炎熱，覺得火燒火燎的，想向您討杯水喝，來壓壓焦渴引起的內(nèi)心煩擾?！迸踊卮鸬溃骸吧焦嚷窂剑钠?，水清水濁，流向大海，想喝就喝，何必問我？”她拿過子貢的酒杯，逆著水流舀上水，光閃閃地潑出去，又順著水流舀上水，水清亮亮地充滿酒杯，溢于杯外。她坐著將杯子放到沙灘上，說：“按照禮，我是不能親手交給您的?！?/p>

子貢回來把這情況告訴孔子。孔子說：“我知道了。”他抽出琴，去掉上面的弦軸，交給子貢，說：“好好跟她談，看她怎樣說?！?/p>

子貢過去對(duì)那位女子說：“剛才您的話，真如和暢的清風(fēng)，與我所言不相抵觸，使我感到非常舒暢。我這里有一張琴，缺了轉(zhuǎn)弦的軸，想請(qǐng)您來調(diào)調(diào)琴音?！迸哟鸬溃骸拔沂青l(xiāng)野之人，無知愚笨，不懂五音，怎能調(diào)琴？”

子貢回來把這告訴孔子?？鬃诱f：“我知道了?！彼槌鑫迤ジ鸩冀唤o子貢，說：“好好跟她談，看她怎樣說?！?/p>

子貢過去對(duì)那位女子說：“我是北方邊遠(yuǎn)地區(qū)人，要南行到楚國去。這里有葛布五匹，我不敢用以配您的身份，冒昧放在水邊，請(qǐng)您收下?！迸哟鸬溃骸半x家遠(yuǎn)行的人，感嘆了這么長時(shí)間，又拿出這些財(cái)物，扔在荒郊野地。我年紀(jì)輕輕，怎能接受您的東西？您如不快點(diǎn)走開，拙夫?qū)⒁獊硎刈o(hù)我了！”

《詩經(jīng)》說：“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1]孔子：名丘，字仲尼，春秋時(shí)魯人，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創(chuàng)始人。

[2]阿（ē額陰平）谷：山谷。隧：徑，小路。

[3]處（ｃｈǔ楚）子：處女。璜：一種玉器，狀如半璧，用作佩飾。

[4]子貢：孔子學(xué)生端木賜，字子貢。衛(wèi)人，善于辭令。

[5]思：助詞，無實(shí)義。潭潭：火熱。形容熱得極為難受。潭，通“燂”。

[6]表：為“伏”之訛。伏，平定。劉向《列女傳·阿谷處女》作“伏”。

[7]汜：由主流分出又匯于主流的河水。此處指谷中水流，猶言小河。

[8]載（ｚàｉ在）：助詞，無實(shí)義。

[9]婢子：古代婦女自稱的謙詞。

[10]奐然：光亮的樣子?！坝鬓谥比缓蟆皸壷?，是涮酒杯。

[11]坐：古人兩膝著地，臀部壓在腳后跟上，謂之“坐”。

[12]軫：琴瑟等弦樂器上轉(zhuǎn)弦調(diào)聲的軸。

[13]穆：和暢。

[14]悖（ｂèｉ備）：逆，違反。

[15]僻陋：鄙陋無知。

[16]五音：宮、商、角、徵、羽，古代五聲音階中的五個(gè)音級(jí)。

[17]绤（ｃｈī ｘì癡細(xì)）：葛布。兩：猶匹。

[18]當(dāng)：稱（ｃｈèｎ趁）。

[19]竊：謙指自己?？穹颍汗艜r(shí)婦女自稱其夫的謙詞。

[20]“南有”四句：見《詩經(jīng)·周南·漢廣》。喬木：高大的樹木。休：休息。思：助詞，無實(shí)義。漢：漢水。游女：游玩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