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PART 1 你要堅強地留在歲月的岸上

愿你不遺余力,終有未來可期 作者:孫衍 著


PART 1 你要堅強地留在歲月的岸上

做一個不合時宜的人

某日,讀蔡瀾先生的一篇文章,題為《做一個不合時宜的人》,他說做一個不合時宜的人,是很過癮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旁人不會了解。

先是恍然,繼而驚呼,我怕就是先生筆下那個不合時宜的人吧?只是從前的不合時宜,總是帶來太多煩惱,而如今,倒是漸漸拋卻了諸多無來由的矯飾,真的不在乎合不合時宜這件事了。

從小我就不太合群,小伙伴們在玩紙飛機的時候,我在想什么時候能夠飛上天空;老師剛講完課文下課,我就跑到辦公室質問他是不是講錯了;同學們躲在樹林里抽煙的時候,我想著會不會發(fā)生火災;進入職場后,也總是不理解為什么要學會先做人后做事的道理。

不合時宜的人,總是被當作另類,甚至被稱為孤僻、不合群。畢竟,不合時宜的人總是要吃些虧的,特別是年紀漸長以后,會發(fā)現(xiàn)當初的一些執(zhí)拗的確在后來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就連當年退學的韓寒,也出來告誡年輕人不要向他學習。

有時候也很佩服那些合時宜的人,他們早早知道要什么,什么時候說什么話,做最有利于自己的決定,并為此付出百分百的努力。相反,那些不合時宜的人,總是要為自己的選擇和堅持付出太多的艱辛和努力,甚至要放棄最初的夢想,回歸到所謂的主流社群中去,哪怕已垂垂老矣,哪怕已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有一部美國西部愛情電影叫《不合時宜的人》,是克拉克·蓋博和瑪麗蓮·夢露主演的,據(jù)說是蓋博的遺作,當然也是夢露的最后一部電影。用影評人的話說這是一部充滿了死亡氣息的電影,這部電影還未全部完成,兩位紅極一時的男女主演便相繼離世。

電影講述的就是一群不合時宜的人,他們放蕩不羈,婚姻失敗,職業(yè)遇到瓶頸,在生活的泥沼里苦苦掙扎。電影里有一場幾個男人捕捉野馬的戲,他們使出渾身解數(shù),瘋狂地想抓住那匹不羈的野馬,其實真正想抓住的是失控自己。

結局很悲傷,他們的努力都以回歸家庭、回歸“正?!鄙鐣嬉欢温?。他們終究不想傷害任何人,那就只能是傷害自己。

電影里有一段臺詞:“是什么消除了你的光彩?”“是生活?!?/p>

生活真的會消磨人的光彩嗎?這無可厚非。每一個堅持自我的人,都要多多少少付出一些代價。

有時候會想,為什么有人喝酒像喝水,有人開口就能長篇大論,為什么有人可以察言觀色,一路順風順水,有人不露聲色,拈花一笑。

只是,你也明白,你無法成為這樣的人,也許他們很快成了主流,成了話語權的掌握者,但你也會漸漸明白,做自己會有另一種快樂。時間久了,你會發(fā)現(xiàn),合時宜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合時宜的人各有各的不同。

我有一個在北京的朋友馬克,早年是玩音樂的,在學校里就玩過搖滾,組過樂隊。大學畢業(yè)后他進了國企,發(fā)現(xiàn)那種生活能一眼看到自己五十歲的樣子,就不顧家人的反對跑到三里屯開了家酒吧。開酒吧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結識各色各樣五湖四海匯聚到北京的音樂人,也就是在那里,馬克認為自己必須是要走上音樂這條不歸路了。

后來,他組了唱片公司,專門引進西方的搖滾唱片,也會適時打造國內的新人,有人勸他,這年頭已經不是玩搖滾的最佳時機了,別往里砸冤枉錢。果然,很快他就虧得傾家蕩產,連早些年開酒吧賺錢買的房子也抵押了出去。

經此一役,我們以為他因為窮困潦倒,要發(fā)奮圖強,回頭是岸了。沒想到今年再見到他,他還在玩音樂,只不過玩得風生水起,人也精神頭十足。原來,他將房子賣掉以后,堅持深耕,并找到了合適的投資人,很快新項目啟動,越做越順利。就像他說的,誰說玩搖滾就沒出路了?在這片土地上,不能沒有音樂,不能沒有搖滾。

無獨有偶,在南京我也有這樣一個喜歡音樂的朋友。他以前是電臺的DJ,在廣播行業(yè)最不景氣、需要靠夜間賣藥節(jié)目為生時,毅然離開了最愛的主播工作,在體育館旁邊開了一家音樂酒吧。起初生意并不是很好,因為他喜歡老歌和搖滾,顯然這兩種音樂都有些不合時宜。

一度,他有些心灰意冷,他知道憑自己的個性,已經不可能再回到熱愛的DJ行業(yè)了,但這條路要不要走下去,像有團迷霧罩在了他的面前。

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來酒吧消費的主要還是年輕人,他們既喜歡懷舊,也喜歡搖滾,在選曲上要注重年輕人的互動性。很快,生意好了起來。我們問他怎么會越做越好,他說,可能是因為自己真實,喜歡和年輕人打成一片,年輕人喜歡的,正好也是自己喜歡的,他甚至在這些年輕人身上找回了自己的青春與活力。

予人玫瑰,手留余香。當一個真實的人遇到一群同樣真實的人,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靈魂并不孤獨。

電影《無問西東》里有一句話:“什么是真實?是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做什么,和誰在一起,有一種從心靈深處滿溢出來的不懊悔也不羞恥的平和喜悅?!?/p>

不合時宜沒什么不好,起碼真實,可以無愧我心,更不給人添麻煩。

真實,應該就是不管什么所謂的情商高低,愿意把自己暴露于他人面前,展現(xiàn)自己的喜怒哀樂。平和,應該就是不管什么所謂的利弊得失,在經歷了一切酸甜苦辣之后,內心如湖水般平靜。喜悅,應該就是不管什么所謂的世俗觀念,明晰自己內心的得到與收獲,隨心隨性體會生命的本能。

現(xiàn)實是什么樣的不重要,擁有一顆真實的心超越現(xiàn)實才重要。

就像每一個小小的我,總是希望通過自己小小的努力,讓這個大大的社會朝著自己所期望的方向發(fā)展。愛我所愛,行我所行,聽從我心,無問西東。

像我這樣極富幻想的浪漫主義的不合時宜的人,應該也是這個眼花繚亂的社會中的一絲點綴吧。

人到了一定年紀,在某些方面似乎已經定型了,沒法徹底改變,或者說想修復的部分已經在慢慢地結疤,而無法修復的部分卻成了身上的閃光點。有句話說得好,我不想變得更好了,我只想自然地活著。

張愛玲在《傾城之戀》里有一句經典的話:我們最怕的不是身處的環(huán)境怎樣,遇見的人多么可恥,而是久而久之,我們已經無法與他們界定開了。

妄想所有的人都理解你,那你得多平凡啊。所以,從今天起,勇敢地做一個不合時宜的人,不畏將來,不念過去,不在乎他人口舌,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不做懦夫,也不做所謂的英雄

忙碌非常的初春,還是擠出時間和老友相聚,依舊是不變的火鍋宴。對于我這種不喜煙酒又笨嘴拙舌的人來說,對此我倒是欣欣然,畢竟火鍋可以起到調節(jié)氣氛的作用。

坐定后,波說你們喝酒吧,我就不喝了。問其緣由,他說原先的濕疹還沒好透,這會兒又犯了痛風。

波曾是我書里第一個出場的主人公,那時候他的濕疹剛剛在一位病友的幫助下有所好轉,我們都為他高興。畢竟波和我們一樣,來自平民家庭,靠自己的努力一點點成為一家媒體公司的中層管理者,一度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火鍋沸騰中,各人疲憊的臉色也有了好轉。而我也一直裝作開心的樣子,幾次想從口中說出一位好友剛剛去世的消息,都忍住了。

大家都這么辛苦,實在不想雪上加霜。

我想說的這位朋友,筆名叫冷海,就在昨天,他在微信和QQ空間留下絕筆信,與大家作最后的告別。在這之前,他沒有為自己的輕生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甚至就在前幾天,我們還有過比較長時間的交流。

那天,他突然找到我,并不是問自己的新書什么時候上市,我們有過長達八年的合作,早已默契到不用再問任何一個細節(jié)。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問我,說自己手上還有一部書稿,是最后一部,讓我?guī)退纯词欠窨梢猿霭妗?/p>

他的語氣讓我有些奇怪,緊接著他說自己得了癌癥,如今已經晚期了。我說你開什么玩笑,書稿發(fā)過來,我們好好商量怎么做就好了。他說是真的,感謝我這些年對他的幫助,如果自己不能撐到最后一部書稿出版,會由家人代辦相關手續(xù)。

我勸慰他,現(xiàn)在醫(yī)療水平這么高,不會有事的,一定要樂觀。他說他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會好好配合治療。我匆匆將新的合同備好,并提醒他不要接觸太多電子設備,我會隨時留言給他,有空就看一下,要好好休息。

這些年,他相繼出版了不少作品,很大一部分都是由我代理的。他寫軍事小說,最初發(fā)表在網絡,后來得以出版成書,接著又從事劇本創(chuàng)作。前幾年他還在泉州,突然在網上找我,問我借錢,當時我手頭也緊,他很客氣地說沒關系。后來,他說自己到了長沙,簽了一家影視公司,專職寫劇本,收入比以前高也穩(wěn)定。再后來,買房、結婚,他都會很家常地告訴我。我打心底里為他高興,雖說寫劇本壓力也挺大,但不管怎樣,總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然而,就在昨天,我給他留言,問他合同能不能收到。他說在醫(yī)院接受治療,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合同會有人幫他收。說完這些,他的QQ空間里就跳出了那封訣別信,我以為他只是在為最后的日子做一個總結。誰知到了晚上,便從他身邊的好友那里得知,他跳河自盡了。

原來,這些年來,他并沒有像自己說的那樣順水順風,而是一路走得都非常艱辛。他在各個城市奔波,最終在長沙安定下來,租房,寫劇本,買房,生病,賣房,治病,走投無路,最終走到自決的地步。

聽到這個消息,我渾身發(fā)冷,眼淚強忍著不敢流出來。他身邊的好友在公眾號上稱他為猛士、硬漢,而我卻想說,去他的猛士、硬漢,兄弟,下輩子做個平凡的人,哪怕過得差一點,也不要拿命去拼。

每天的每天,我們都要扮演各種各樣的角色,要堅強,要奮斗。特別是年過三十之后,似乎每一天都像上了發(fā)條,不能有一絲松懈,因為別人都在拼,自己沒有理由落下。

這幾年,陸續(xù)聽到有人說起,身邊的朋友、舊日的同窗病逝了、猝死了。大家都正值青壯年,從來都不會去想身體健康與否這件事,總認為自己還年輕,什么都能撐得住,此時不撐更待何時。只有當病魔襲來時,才會以宿命論的方式告慰自己,認為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要知道,凡事都有因果,當你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當你吃著并不規(guī)律的一日三餐,你煩躁、焦慮、茶飯不思,你都會覺得是自己做得還不夠,一定還可以更努力一些。事實上,這個時候,病魔就已經找上門了。

奉勸那些看多了成功學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幸運地成為金字塔頂層的人。我們大多數(shù)人,因為出身、教育、機緣等,并不能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我們終究還是要落入凡塵,還是要按部就班地過尋常的日子。

過尋常日子有什么不好呢?只要在可以努力的地方,我們努力過了,就不算是懦夫。我們也不一定非要成為英雄、成為勇士,因為我們要清醒地認識到,很多時候,很多的東西不值得用生命去交換。

心氣高的人怎么過好這一生

記得有一陣子特別流行一句話:聽過許多道理,仍然過不好這一生。

這話很具普適性,很多人表示被這句話擊中了。畢竟我們從小到大,都在聽各種道理,在家里聽父母的,在學校聽老師的,到了工作單位聽領導和職場前輩的。這些道理伴隨著我們成長,也伴隨著我們衰老,但是否有用倒是因人而異。

我聽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你呀,就是心氣兒太高。言下之意,你心氣高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本事,難怪你混得不好。中國人講究個大環(huán)境思維,只要人群一扎堆,少不了議論誰長誰短,一個“混”字就是中國人成功學的總結。

事實上,好壞與否,與他人有何關系呢?但人活一張嘴,人言可畏,太多人因為左右的非議而淪陷了。

心氣高還有一種說法是自尊心太強。從小到大,我曾無數(shù)次被長輩師友批評自尊心太強,可能那時候還不太流行心氣高這個詞。

還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因為內向自閉不愛說話,經常受到大人的奚落,又因為身材瘦弱,容易遭到同齡人的欺辱。那時候大人們并不懂,孩子也有自尊心,也需要鼓勵才能健康成長。他們只是一廂情愿地認為男孩子需要打擊、需要磨煉才能成才。

有一次去外公家拜年,大人們照例拿我開玩笑,說你要是跪下來給我磕個頭就給你五十元壓歲錢,那時候五十元對我來說是很大一筆錢了。但我沒有,我倔強地轉身離開。我聽到后面大人們哄堂大笑的聲音,還有議論說這孩子就是這樣,自尊心太強了,這樣會吃虧的,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們永遠不知道,自尊心在這種情況下會像翅膀,越長越硬,硬得可以撞破窗戶玻璃,從這間屋子飛出去。

上學的時候,我的作文一直被作為典范,一度還被語文老師表揚思想已經達到三十歲年紀的深度。那時候不懂什么叫沾沾自喜,也不懂什么叫驕傲,但內心里卻是多多少少有點竊喜的,這種竊喜是長久以來壓抑的結果,是那種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但終于出了口氣的快感。

其中有個語文老師一直對我欣賞有加,還在黑板報上親手抄寫了我的作文。但有一次語文課上,我在課堂上直接指出老師對一篇古文里的某個詞語解釋有誤。老師沒有理會我,說教材上就是這么解釋的,應該不會錯。

下課后,我跑到老師的辦公室與他理論,告訴他這個詞的解釋是從前的誤讀,現(xiàn)在已經糾正過來了,我們也要與時俱進改過來才是。語文老師十分果斷地拒絕了我,說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這樣教的,怎么會錯呢?

看上去是一件小事,但從此以后,語文老師對我的態(tài)度一落千丈,當然在那個年紀并不太懂為什么老師突然像變了個人,只是更多地以為是自己的問題。后來聽舅舅說有一次這個老師在路上碰見他,說我心氣太高了,特別容易驕傲,讓他多提醒提醒我。

舅舅當然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畢竟更小的時候,他也是讓我下跪求壓歲錢的人之一。他自然也知道我是不會理會這些諄諄教誨的。直到畢業(yè)后,舅舅偶爾跟我提起,說你還是要注意一下的,畢竟他們是老師。

當兵后,因為表現(xiàn)不錯,經常得到首長們的嘉獎,也經常被選中參加各種集體活動,自然也會得到更多的榮譽。有一年隊里新來了一位排長,同樣的年輕氣盛,可能他覺得自己需要表現(xiàn)一下,便覺得我的存在太礙眼了,經常有意無意地在眾人面前貶損我。有一次,我實在忍受不了不公平的對待,沒能壓制住自己的脾氣,結果自然是受到處分。

這樣的事情經歷得多了,便有些認命的意思了,覺得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直到現(xiàn)在,我仍然能聽到相似的勸告,大致是智者常低頭,庸人才自擾。低頭是一種智慧,雪松懂得低頭,能夠造就一片山坡的翠綠;海鷗懂得低頭,可以忍受狂風暴雨的沖擊。學會低頭,懂得屈伸自如,生活會給我們意想不到的驚喜。

更有甚者,以情商高低來深度解讀這種“不可理喻”的行為,但經歷愈多,愈發(fā)覺得自己無法聽從這些勸導,內心的堅持反而更加堅定了。

要不是自尊心強,得有多少不堪入目的黑歷史啊,估計連自己都會唾棄自己吧;如若不是心氣高,又怎么能撐到今天依然堅持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們都是平凡的人,戀愛失敗,事業(yè)受挫,時光消磨,人際關系岌岌可危,若沒有一點心氣兒的話,怎么撐得下去?心氣兒是藏在骨頭里的繭,就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好歹能站得直直的,傲氣不減半分。

這些年,鍛煉身體,讓自己不會像同齡人那樣提前衰老;寫書出書,讓自己不至于提筆忘字;看展覽看演出,讓自己和年輕人一樣擁有一顆跳動的心;做主持做嘉賓,積極地抵抗自卑帶來的虛妄,從容面對所有值得欣賞的面孔。

這些都是心氣兒給我?guī)淼囊嫣?,沒有人會比你更懂自己,也沒有人會替你去完善自己。心氣不是傲慢,也不是疏離,心氣兒是心底的一口氣,脊骨上的一根筋,是我們走在紅塵里卻卓爾不群的不二法門。

做個寡言但心有一片海的人

23歲那年,我就感覺自己老了。這種感覺讓我猝不及防,人生充滿危機感。

那年,我還在部隊,瘦得像哈爾濱西大直街行道樹上熬了一個冬天綻出的嫩芽。那些嫩芽很“狡猾”,每天夜里鉚著勁兒長著,第二天一早就長出了一大截。但我似乎停止了生長,我每天縮著脖子趴在辦公桌上眼巴巴看著那些嫩芽一點點變大、變綠,直到變成一根粗壯茂密的枝干。

夏天的時候,枝繁葉茂,綠蔭垂地,我休了一次探親假。吃完飯閑聊時,我媽毫無征兆地來了一句:已經有人上門提親來了。

提親?我對這個字眼感到既陌生又羞辱。

我是堂堂七尺男兒,怎么會有人上門提親?

我媽不以為然,仍然不疾不徐地說:“是真的,有人在路上碰見你爸,問你有沒有談戀愛,人家家里有個女兒,待字閨中,只要你點頭應允,這事就成了?!?/p>

然后我媽邊擇著菜邊笑,“算了,我知道你不會答應的。”語氣里七分無奈,三分脅迫。

到了30歲的時候,我媽擇菜時說了同樣的話,“我知道你不會答應的?!闭Z氣里三分無奈,七分脅迫。

就在那一刻,我感覺自己老了,或者說將要老了。這種危機感時刻伴隨著我,從23歲到33歲,一直到即將到來的43歲。

光陰似箭吶。

可我仍然活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我仍然沒主見,懶得發(fā)表見解,后知后覺;仍然不喜歡參與群體游戲,不擅長辯論,更不想說話。

我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這真的太糟糕了。很小的時候,我們的教育都是這樣的:你看那誰誰誰口才多好,多吃得開;嘴大吃四方,嘴小窩里藏。

而你,金口難開。

這種話聽得多了,慢慢從刺耳變得習慣,任何話聽習慣了就變成了真理。事實上,這的確是真理,會說話,就跟會做事一樣重要,沒人會喜歡一個表達不清楚、言不由衷、欲辯忘言的人。

但我就這么活到了現(xiàn)在,像一個在路上丟失了真理的人,連回首都感到羞恥。

怎么辦呢?改變不了就改善吧,我不是沒嘗試過,是能多說三句話,但難掩一臉尷尬啊。

我記得有很多次,去嘗試做一個沖鋒陷陣的人,但都因無法堅持太久卸甲而歸。

剛入伍的時候,連隊選拔普通話好的人做領唱,雖然我并沒有像其他戰(zhàn)友那樣主動爭取,但還是入選了,直到成為最后的勝利者。每天,我都吃大把大把的咽喉片,就為了第二天可以表現(xiàn)好一點。直到現(xiàn)在,我都懷疑那個站在臺上領唱的人不是我,因為那不真實。

從學校到部隊,幾乎都因為“華麗的外表、認真的假象”而被選中參加各類知識競賽,無一例外鎩羽而歸。因為太過緊張,無法清晰表達,甚至都恥于開口,更別說搶答環(huán)節(jié)了。

很多次,被邀請去做各種活動的嘉賓,做嘉賓總要發(fā)言的,哪怕寥寥幾句,可每每臨上臺又都打起了退堂鼓,百般退縮求饒,硬是把一場熱鬧的活動搞得異常生分。

同樣,在各個場合的飯局上,我總是謹小慎微地不發(fā)一言,怕一說多就露怯。眼看著別人推杯換盞,稱兄道弟,熱鬧異常,自己坐在那里就像一尊冰冷的擺件。

我也嘗試去過一些夜生活,想和熱鬧的人群打成一片,但幾乎都做不到。還沒到晚上十點,人們的興奮點還剛剛被燃起,我就不合時宜地提出要先回去休息了。

后來,干脆就“宅”著,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心由自己天地寬。心想索性就這樣吧。后來都開始有人勸我放棄改變了,說這才是你啊,改了就不是你了。你聽聽,語重心長得比破罐子破摔還要像警世恒言。

誰不知道這是安慰,誰不懂無可救藥的滋味?

年長后,就學會了自省,學會了反思,學會了把自己放在一個個圈子里做比對。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就像學了很多半吊子的興趣愛好,讓人覺得無所不能且沾沾自喜,明明學藝不精又聽得進說你們水瓶座就是這樣的啊。水瓶座是怎樣的呢?是你喜歡什么樣就是什么樣吧,是當下所謂的“佛系”,說隨緣的人都是帶著無可奈何的語氣的。

這多自欺欺人啊,這種精神勝利法能掩蓋一時的尷尬,卻顯然沒法說服自己。

原生家庭的桎梏,養(yǎng)成的心氣和性格,學業(yè)的斷斷續(xù)續(xù),都形成了成年后自己的格局,這些東西在骨子里扎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任刀劈斧鑿也無濟于事。

我這樣想的時候,就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成熟了,這種醒覺讓我感到驚喜,就像犯了一世糊涂,終于明白這世上沒有糊涂藥,但還是要走下去。

不能做個世間的精品,就做個自己人生長河里某個階段的精品吧。不會巧妙地說話、不喜歡說話和不擅長說話,都似乎不重要了,誰不是醒時做夢,夢里卻不愿醒來。

我的前一本書中寫過一句話:做一個寡言但心中有一片海的人。很多人喜歡這句話,僅次于書名,我并不以為意,直到最近為了新書名想破頭,我又想到了這句話。

時間不會替你安排任何東西,你說的話,走的路,和的局,識的人,才成就了現(xiàn)在的你。不辜負每一份熱情,不討好任何的冷漠。

無畏山河,不懼變老。

就算被庸常打敗,也別輕易向生活攤牌

下班回家的時候,我總是喜歡穿過一些巷子,或者可以穿行的老小區(qū)。

一來可以抄近道,二來這些小巷子和小路都相對安靜,遠離市聲的喧囂,仿佛置身另一個不同的世界。

我就是在一個小區(qū)的角落里看到那幾個糙老爺們兒的。

當時,他們有的赤膊,有的穿著短褲,有的留著長發(fā)戴著發(fā)箍,有的則是光著頭。就是這樣一群有些奇怪的半百老爺們兒,也就是我們現(xiàn)在時興說的大叔,他們是如此與眾不同。

著短褲的大叔在做蛙跳,從一頭跳向另一頭,再折回來,這樣來來回回地跳著,永遠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戴發(fā)箍的大叔在做伸展運動,這有點像瑜伽,他一只手抻著一條腿,另一只手從后面將另一條腿拉扯著,眼睛微閉,氣定神閑;赤膊的大叔在撥弄著手中的錄音機,這種錄音機有點像廣場舞大媽用的那種,極其簡陋卻聲線清亮;只有那個光頭大叔在配合著錄音機里的曲子引吭高歌,竟然是帕瓦羅蒂的《我的太陽》。光頭大叔穿著一襲緊身衣,下身穿著有點像20世紀80年代的喇叭褲,聲音洪亮,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我當時被他們的舉動吸引住了,一直站在那里看他們表演了很久才離開。

第二天,再次經過這里,他們還在那里,只不過那個調錄音機的大叔沒來;第三天,依然如此。他們就像小區(qū)里的一道風景線,雖然藏在角落里不起眼,卻能瞬間抓住路人的視線。

記不得是前年還是大前年,差不多也是薔薇將開未開之時,我路過一家破舊的理發(fā)店。理發(fā)店在一個斜坡上,距離這家理發(fā)店不遠處還有一家裝修一新的理發(fā)店。新理發(fā)店顧客盈門,這家破舊理發(fā)店門可羅雀。

我媽經常去那家新裝修的理發(fā)店做頭發(fā),回來告訴我說那家舊理發(fā)店不是手藝不好,是因為里面太舊了,多少年了也沒有更新一下設備,而且老板和老板娘也不太愛說話,客人自然就少了。

我媽的話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一對不愛招徠顧客的理發(fā)店主人,是怎樣支撐這么多年的呢?所以,每次路過時,我便總是有意無意地朝里面窺探。

直到有一次,我看見空蕩蕩的理發(fā)店里支起了一副畫架,是很專業(yè)的那種,上面鋪著一張白紙。

向來對畫畫感興趣的我走出去幾十米遠,又折了回來想看個究竟。

果然,穿著白大褂的男老板出現(xiàn)了,他的頭發(fā)很長,顯然是很少理,臉上也有些沒清理掉的胡茬。他手上拿著一支畫筆,正在畫紙上勾勒。

我就站在店門不遠處的一棵石榴樹下,看著他一點點著墨點絳,很快,一幅花開富貴牡丹圖就躍然紙上,栩栩如生。

我被這一幕驚呆了,遲遲不能移動腳步。

后來,只要經過這家理發(fā)店,我都會多逗留一會兒,看看老板又畫了什么。有時候是一只大公雞,有時候是一匹駿馬,有時候又是一株掩在翠竹里的梅花。

老板畫畫的時候總是旁若無人,有客人經過時,他甚至都沒有轉過頭來招呼。

我家附近有一小片平房區(qū),大多是以前老百姓自己蓋的平房,經過幾次拆遷,已經所剩無幾。

剩下的幾幢后來被加蓋成了二層樓房,細細長長的,隔成大大小小的房間,廉價租給那些外來務工者。

其中有一幢房子的老板是個奇瘦無比的中年漢子,每天騎著一輛改裝的小型摩托車,風馳電掣。

我一直以為這個老板是個不學無術的人,至少也是個好吃懶做的人,憑著祖上傳下來的這點家產過著天天混吃等死的日子。

他的形象也的確容易讓人這樣聯(lián)想,瘦削的臉龐,深陷的眼窩,干癟的身材,一看就是沒有健康的生活習慣。

直到有一個炎夏的傍晚,我吃完飯出門散步,走到他家附近時,聽到一陣悅耳的吉他聲。駐足細聽,竟然是宋冬野的《董小姐》,一陣吉他前奏過后,歌聲也隨之飄揚起來。

在那樣的夏日夜晚,聽到那樣的歌聲,讓本來有些煩躁的心情瞬間寧靜。

我拐過一道矮墻,看到前面的空地上放著一張小馬扎凳,小凳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廉租房老板。

他一邊彈著吉他,一邊輕聲哼著歌兒,十分愜意。

回來后,我一直在想,他們真的是一種別有意思的存在呢。

和那些閑暇時大吃大喝、K歌泡吧的人相比,和那些放著擾民音響大喇叭的廣場舞者相比,他們活得是那樣優(yōu)雅自在,又不影響到他人,甚至給他人帶來美的享受。

是什么,讓他們在這個渾濁的世界里,找到一方寧靜的天地,悅己娛人,甘之如飴。

若不是他們在年輕的時候,心里住進了一個文藝青年,怕是早被污濁的環(huán)境吞噬。

若不是他們時時用心中的文藝情懷去對抗,也早淪落在市儈小民的平凡日子里,不復往日的光彩。

遇見這些人,或許是一種機緣,更多的是一種幸運。他們像寂寞的山谷里,孤獨盛放的水仙,就算無人欣賞,也傲然挺立。他們又像一面鏡子,可以照進現(xiàn)實,照到十年后乃至更久之后的自己,就算世界再變,內心里的那點堅守,無論如何也要呵護著,像跌倒時也要扶正的禮帽,永遠端正,永遠清邈,永遠雋永清雅。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向來和美食無緣,但生活又總少不了美食。美食是人際交往必不可少的手段之一。

認識Jason緣于他是個美食家,而他恰恰又是一個厭食癥患者。你能想象這兩個身份組合在一起是個什么奇妙的情況嗎?

我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也有可能是Jason善于言談,總是能化解我不合時宜的尷尬。

Jason十九歲就去了以色列。那時候他什么都不懂,學了烹飪,很多同學都被分配到日本和英國去做大廚,而他去了以色列。

當時他什么也沒有想,覺得只要是出國就是好的,到哪里不一樣見世面呢?

Jason到了以色列才知道,這是個戰(zhàn)亂中的國家,隨時都面臨被轟炸的危險。

這種驚險刺激的生活讓他心懷感恩,覺得活著就好。

很快,Jason在以色列做得順風順水,很快拿到一千美金的月薪,這在當時可是天價薪酬。

回到國內,Jason一直沒有離開餐飲行業(yè),先是在老家開飯店,生意好的時候每天晚上數(shù)錢數(shù)到手軟。

但也有不盡如人意的時候,Jason是樂觀的人,他覺得自己只能做這個,堅持這條道,是不會錯的。

2014年,Jason把餐廳開到了南京,擇店址時,他沒有選擇主城,主城里太多餐飲精英了。他在江寧將軍山的山腳下找了一塊創(chuàng)意園的位置,開創(chuàng)起了無界美食的新天地。

認識Jason后,我隔三差五就會喚好友們去那里聚會。他自創(chuàng)了龍蝦宴,各種擺盤的龍蝦,讓人大開眼界。

更讓人開眼界的是他的食器收藏。這還是源于他在中東的“留學”生涯,讓他早早見識到了其他國家的人對美食的點滴見解,特別是聰明的猶太人傳達給他的智慧。

這些年,生意越做越好,也越來越忙,Jason行走世界的腳步卻沒有停下。他每年都要花幾個月時間飛往世界各地。

除了體驗那些地方的民俗風情,他也會注意收集各式各樣的食器。每去一個地方,二手跳蚤市場都是他的必去之處,他經常和當?shù)氐娜舜虺梢黄儐柲切┢婀值氖称鱽碜阅睦?,但常常因為語言不通而最終作罷。

Jason并不覺得溝通有什么困難,他總是手持著攝像機,記錄自己的每一次旅行?;貋砑糨嫵梢粋€個小短片,短片里是他在跳蚤市場的每一次交易。而那些食器,據(jù)說有的來自皇室,有的來自民間,無一例外,這些食器都帶有神秘的圖案,背后總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Jason相信這些食器會給自己帶來好運,他將它們從世界各地背回南京,放到自己的辦公室。他還在老家買了一幢房子,專門放置這些從全球各地背回來的食器。

他偏愛的食器大多是銅制和銀制的,在他眼里,這些金屬食器是古人喜歡的,古人的智慧總是令今人吃驚,他們享用的食器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機關,如果不仔細看,不仔細想,往往會誤會它們的功能。

Jason給我們展示銅壺、銀匙,還有掛在墻上的鍋鏟和湯勺。這些器皿,在他的辦公室里發(fā)著光芒,每個進到他辦公室的人,都像進了一座博物館。

上個月,他又去了緬甸,我們在朋友圈看到他拍攝的當?shù)氐娘L俗民情,羨慕不已。

后來才知道,他是跟餐飲業(yè)的好友們做了一個慈善組織,去給緬甸生活困難的人們烹飪美食。

做飯之前,Jason和大多數(shù)游客一樣,對那里充滿了好奇,哪怕那里荒蠻原始,連條像樣的公路也沒有,在Jason看來那也是一種美,而這種美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正日益減少并彌足珍貴。

到了做飯的時候,Jason才發(fā)現(xiàn)當?shù)氐木挼槿司谷贿B雙鞋子都沒有,都是赤足行走,衣服也是破舊不堪??上攵?,他們的生活過得定是捉襟見肘。

Jason給他們做完飯,和他們一起吃,看著當?shù)厝舜緲愕哪抗?,他感受到無比的歡樂,這是他這么多年游歷發(fā)達國家時無法感受到的。這些人離我們是如此之近,卻依然過著原始的生活。

Jason說,你無法不被他們觸動,這是被上帝遺棄的人群,他們無從改變自己的命運,卻又在那片土地上安靜地繁衍生息。

Jason是真愛美食的,美食讓他懂得怎樣熱愛生活,懂得不管付出再多的時間和精力,也要做出人們意想不到的珍饈。

那天,我們聊到深夜,誰也不提離去。我們也慨嘆生活曾讓我們灰頭土臉、狼狽不堪,Jason也總會提到最初在以色列的日子,每天如履薄冰。

時光不負盛情,Jason總是會說一句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相信所有的相遇,都是有備而來,也相信所有的機遇,皆是有備無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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