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儀·一首

上官儀（？—664），字游韶，陜州陜縣（今河南陜縣）人。貞觀年間中進(jìn)士，當(dāng)過弘文館學(xué)士，后被武則天以與被廢黜的太子李忠通謀的罪名下獄，死在獄中。他是初唐很有影響的詩人，能寫工整巧麗的五言詩，被當(dāng)時人稱作“上官體”，他所歸納的六種或八種對仗的句法，也使六朝以來逐漸定型的詩歌形式有了一個雖不完整卻初具雛形的理論，只是他自己的詩寫得并不出色，愛掉書袋子，又愛堆砌一些看似五彩繽紛卻毫無意味的麗辭，以至于后人諷刺他的詩是“類書體”。不過，從詩史的角度來看，他的創(chuàng)作趨向和理論歸納，再加上他的影響使他有可能是當(dāng)時詩歌發(fā)展史上一個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因?yàn)橛袝r詩歌發(fā)展的承上啟下者并不一定都是最出色的詩人，就像水陸交通的中繼站不一定都是重鎮(zhèn)大邑，可能是一個不起眼的水邊漁村，也可能是荒漠戈壁中的一個補(bǔ)給驛站。

入朝洛堤步月^①

脈脈廣川流，驅(qū)馬歷長洲^②。

鵲飛山月曙，蟬噪野風(fēng)秋^③。

① 據(jù)劉《隋唐嘉話》記載，唐高宗時“（上官）儀獨(dú)持國政，嘗凌晨入朝，巡洛水堤，步月徐轡”，即興吟了這首詩，當(dāng)時一起等待上朝的官員聽了覺得“音韻清亮”，“望之猶神仙”，可知此詩所謂“入朝”是指在東都洛陽皇城外等候上朝，“洛堤”是皇城外洛水的堤岸，“步月”則是徐步在凌晨月光下的意思。

② 廣川：即大河，指洛水；長洲：指洛水堤岸。

③ 上一句暗用曹操《短歌行》中“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的意境，但曹操詩是寫午夜月亮明亮，使烏鵲以為天亮而飛，大體上和王維《鳥鳴澗》“月出驚山鳥”的意思相仿，而上官儀這句卻是寫凌晨將曙未曙的情景。下一句是化用了南朝張正見《賦新題得寒樹晚蟬疏》的詩意，張?jiān)娫疲骸昂s噪楊柳，朔吹犯梧桐……還因搖落處，寂寞盡秋風(fēng)?！鄙瞎賰x把這些意思壓縮在五個字里，表現(xiàn)了六朝以來詩歌語言技巧的凝練化趨向。后來張說《和尹懋秋夜游湖》“雁飛江月冷，猿嘯野風(fēng)秋”又借用了上官儀的這兩句詩意，幾乎全盤挪用，所以《唐音癸簽》卷五說這兩句“音響清越，韻度飄揚(yáng)，齊梁諸子咸當(dāng)斂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