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與不踏

草綠油油，行人心喜，一步踏上去，再一步，腳下軟綿綿的。和風撲面，甘洌的草香飄來，行人吸了一口，正在樂不可支地享受著這一切時，突然哨子在不遠處尖厲地鳴響。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難道光天化日，有誰在公園中犯了偷竊掠取等的非法勾當？一個警衛(wèi)員突然出現(xiàn)了，是他把哨子吹響的，并非為了捕捉不法之徒，不過是要阻止那個行人，不讓他在草地上繼續(xù)散步而已！

“禁止踐踏草地”，在法國，特別是巴黎市的公園內，游人經常可見到這個告示牌插在草地上。傳統(tǒng)式的法國園林設計，是幾何學式的有板有眼，有規(guī)有矩。樹木要排列得像在閱禮中的儀仗隊，灌木叢則給修剪得成了鐘形，款式較為別致的還頂著小球，看來便像透了孩子在冬日戴上的毛線帽?；叵胛业谝淮慰吹竭@些冰棒似的樹木和毛線帽似的灌木叢時，不禁失聲大笑，覺得有趣極了——盡管在心底處，我是頗不以為然的。

我還是喜歡看到樹木和植物本來的樣貌。當然，公園不是原始叢林，游人不是探荒者，園內種植的一切，是要經常受到照管，但像法國公園的過分重視幾何圖案裝飾，效果雖然是“光明正大”，雍容華貴，我總覺得缺乏了一種閑情的美。人走在法國公園里，多是踏步在碎石地面上，青草坪不是沒有，但只是給人欣賞，是踏不得的。英國式的庭園設計，如和法國的相比，便自然得多，比較可親可近。記得我在加拿大的公園內，看到那些邀請行人踏上草地的告示牌時，驚喜得差點以為是誰在開玩笑，只因在法國，這是明文禁止的。

既是禁止，便有違禁的事，特別是在夏季，碰上某幾天的氣候特別炎熱，人們在室內熱得喘不過氣，跑到公園乘涼，長椅上早坐滿了人，沒有位子的如不想坐在碎石子路上（即使愿意這樣做也不能，阻礙游人行走，也是禁止的吧），便只得坐在草地上，挑了一些不顯眼的角落，希望守衛(wèi)員看不到，有點捉迷藏的味道，直至哨子響起，守衛(wèi)高聲呼喝，實在不能再裝聾作啞了，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子離開，改找另一個偏僻的角落。也有些警衛(wèi)充滿了人情味（或許是決定不值得為此等小事去大賣氣力），佯作看不到草地上的人，但他們會否因此受上級責備，說他們不盡職呢？我曾替他們擔心了一陣子。

青草本身，是否愿意讓人類踐踏和坐臥呢？我不知道，經過人類踐踏和坐臥的青草，在生長方面，是有益還是有害？我對園藝之事一竅不通，不敢確定。只是我想到在加拿大那些邀請行人踏上去的青草地，綠得如此青翠，無比茂盛，人類的腳步，似乎不會影響草兒的欣欣向榮，如果真是這樣，法國的公園便顯得過分緊張，近乎小氣了，禁止踏步的一塊一塊的草坪，不見得因行人絕足而特別油綠，我看著，每每納悶一番，就是不解。

最近消息：巴黎市政府正在考慮，準許人們踐踏公園內的草地。何日才考慮完畢，摘掉那些禁止告示牌呢？仍未知道。初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十分高興，特別是想起春天快到，青草坪上將開滿小白菊花的情景，如能踏步上去，躺臥上去……

突然，身旁有人擔心地叫：“天啊，那些狗兒？！”我一想，也怔了。養(yǎng)狗的法國人是那么多，街道上，常有他們的寵物散步后遺下來的不雅東西，如果他們把寵物帶往青草地上漫步……當然，換掉不準人類踐踏的告示牌后，可以改插不準狗只踐踏的木牌，只是，當狗主人爭取他的權利，踏步上草坪時，他的寵物是否會乖乖地在一旁的碎石地上走？我實在懷疑。肯定的只是法國人，特別是巴黎人，對公德之事不會特別熱心。公園內的草地，可踏還是不可踏？在這兒，是一個不易回答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