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漢魏六朝之離合

離合，亦隱語(yǔ)之一種也?！段男牡颀垺っ髟?shī)》云：“離合之發(fā)，則明于圖讖?！鄙w自新莽好讖，劉歆益之，光武用人，信之彌篤。圖讖之言，于以大盛。是以漢末文人，恒好離合也。唯世之論者，輒以孔融之《郡姓名字^［1］》詩(shī)，為離合之所自始。

《郡^［2］姓名字》詩(shī)（隱“魯（魯）國(guó)（國(guó)）孔融文舉（舉）”六字）：

漁父屈節(jié)，水潛匿方（按：離“魚(yú)”字）；與時(shí)（時(shí)）進(jìn)止，出寺弛張（離“日”字，合為“魯”字）。呂^［3］公磯釣，闔口渭旁（離“口”字）；九域有圣，無(wú)土不王（離“或”字，合為“國(guó)（國(guó)）”字）。好是正直，女回予匡（離“子”字）；海外有截，隼逝鷹揚(yáng)（當(dāng)離“乚”字，則合為“孔”字。是“截”當(dāng)作“”，方合。然考漢隸，只作“”，而無(wú)作“”者，然視“截”字已較近矣）。六翮將奮，羽儀未彰（離“鬲”字）；龍蛇之蟄，它也可忘（離“蟲(chóng)”字，合為“融”字）。玫璇隱曜，美玉韜光（離“文”字）。無(wú)名無(wú)譽(yù)（譽(yù)），放言深藏（離“與”字）；按轡安行（離“扌”字，扌即手；合為“舉（舉）”字），誰(shuí)謂路長(zhǎng)。（《孔少府集》）

然《魏伯陽(yáng)參同契》云：

委時(shí)去害，依長(zhǎng)丘山。循游寥廓，與鬼為鄰。淪寂無(wú)聲，形化而仙。百世一下，遨游人間。敷陳羽翮，東西南傾。湯（湯）遭阨（厄）際，水旱隔并。（《集解》俞琰云：“首四句隱‘魏’字；‘淪寂’四句隱‘伯’字；‘敷陳’四句藏‘陽(yáng)（陽(yáng)）’字。委鄰于鬼，‘魏’字也；‘百’去‘一’乃‘白’字，‘白’合于‘人’，‘伯’字也；‘湯（湯）’與‘阨’遭，隔去其‘水’而并以‘阨’旁，‘陽(yáng)（陽(yáng)）’字也”。）柯葉委黃，失其榮華。各相乘負(fù)，安穩(wěn)長(zhǎng)生。（《集解》陶素耜云：“‘柯葉’四句藏‘歌’字?？率錁s，去‘木’成‘可’字；乘者，加也，兩‘可’相乘為‘哥’；負(fù)者，欠也，‘哥’旁附‘欠’，為‘歌’”。）

袁康《越絕書(shū)》云：

以去為姓，得衣乃成（按：“去”合“衣”為“袁”字）；厥名有米，覆之以庚（“庚”覆“米”，為“康”字）。禹來(lái)東征，死葬其鄉(xiāng)（自言會(huì)稽人）。不直自斥，托類自明（言不明言作者，以隱語(yǔ)出之，而欲使后人知之也）。文屬辭定，自于邦賢（言非一人所作）。以口為姓，承之以天（“口”承“天”，為“吳”字）。楚相屈原，與之同名（當(dāng)名“平”，言與吳平同作）。

一隱“魏伯陽(yáng)歌”四字，一隱作書(shū)者之姓氏里居，皆先于孔氏，特制辭精審，有所不逮耳。

典午以降，其體大盛?！稘h魏六朝百三名家^［4］集》所載：潘岳有“思楊（楊）容姬難（難）堪”六字離合，純法孔氏。宋帝劉裕，有“悲客他方”離合，則變四言為騷體。其詞云：

霏云起兮泛濫，雨靄昏而不消（按：離“非”字）；意氣悄以無(wú)樂(lè)，音塵絕而莫交（離“心”字，合為“悲”字）。守邊境以臨敵，寸心厲于戎^［5］昭（離“宀”字）；閣盈圖記，門(mén)滿賓僚（離“各”字，合為“客”字）。仲秋始戒，中園初凋（離“亻”字）；池育秋蓮，水滅寒漂（離“也”字，合為“他”字）。惜歸途以易感，日月逝而難要（惜，《淵鑒類函》一百九十八引作“”，應(yīng)從改?！?img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9/14/17385624064722.png" alt="" />”去“日”，則為“亠”）；分中心而誰(shuí)寄，人懷念而必謠^［6］（離“刀”字，合為“方”字）。

謝靈運(yùn)有“別”字離合，謝惠連有“各”字、“念”字、“此”字離合，則更變而為五言。

《“別”字離合》：古人怨信次，十日眇未央（按：離“口”字）。加吾懷繾綣，口詠情亦傷（離“力”字）。?。▌。┰諝w游客，處（處）子勿相忘（離“刂”字，合為“別”字）。

《“各”字離合》：放棹遵遙途，方與情人別（離“攵”字）。嘯歌亦何言，肅爾凌霜節(jié)（離“口”字，合為“各”字）。

此后，齊有王融之《“火”字離合》，梁有元帝之《“寵（寵）”字離合》、蕭巡之《贈(zèng)尚書(shū)何敬容》，陳有沈炯之《贈(zèng)江藻》，所作無(wú)非五言矣。而沈氏之作，尤巧述辭。

《贈(zèng)江藻》（隱“閑（閑）居有樂(lè)（樂(lè)）”）：

開(kāi)（開(kāi)）門(mén)枕芳野，井上小紅桃（按：離“門(mén)（門(mén)）”字）；林中藤蔦秀，木末^［7］風(fēng)云高（離“木”字；合為“閑（閑）”字）。屋室何寥廓，至士隱蓬蒿（離“尸”字）；故知人外賞，文酒易陶陶（離“古”字，合為“居”字）。友朋足諧晤^［8］，又此盛詩(shī)騷（離“”字）；朗月同攜手，良景共含毫（離“月”字，合為“有”字）。欒（欒）巴有妙術(shù)，言是神仙曹（離“”字）；百年肆偃仰，一理詎相勞（離“白”字，為“樂(lè)（樂(lè)）”字）。

隋唐而后，離合寖衰，張（薦）、權(quán)（德輿）唱和，遂成絕響。若陸龜蒙之《即題離合》，流于簡(jiǎn)易，格調(diào)已殊，無(wú)足深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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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郡姓名字”，原作“群姓名氏”。離合詩(shī)標(biāo)題與謎底對(duì)應(yīng)關(guān)系為：郡，魯國(guó)；姓，孔；名，融；字，文舉。今據(jù)文淵閣四庫(kù)全書(shū)《孔北海集》《漢魏六朝百三家集》改。

［2］“郡”，原作“群”。依據(jù)同上。

［3］“呂”，原作“雖”。呂公指姜子牙，呂去口為“口”字，“雖”字不合。

［4］“家”，原作“字”。今據(jù)江蘇廣陵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1928年版《謎史》改。

［5］“于戎”，原作“以成”。戎昭，兵戎之事。今據(jù)文淵閣四庫(kù)全書(shū)《藝文類聚》改。

［6］“謠”，原作“遙”。今據(jù)文淵閣四庫(kù)全書(shū)《藝文類聚》、1928年版《謎史》改。

［7］“末”，原作“未”。木末，指樹(shù)梢。今據(jù)江蘇廣陵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1928年版《謎史》改。

［8］“晤”，原作“唔”。諧晤，和諧地相聚。依據(jù)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