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馬行

嘉靖二十九年（1550）秋，占據(jù)河套一帶的蒙古韃靼部首領(lǐng)俺答入寇，焚掠畿甸。平虜大將軍仇鸞率軍與戰(zhàn)，一觸即潰。因嚴嵩庇護，不但沒有加罪，反而以敗為功，加太子太保，總督京營戎政。面對內(nèi)憂外患，徐渭寫下這首詩，以對比手法揭示了奸佞肥己誤國、邊官畏敵無能的丑惡。

誰家兩奴騎兩驄^[1]？誰是主人云姓宗^[2]。朝來暮去夾街樹，經(jīng)過煙霧如游龍^[3]。問馬何由得如此？淮安大豆清泉水^[4]。胸排兩岳橫難羈^[5]，尾撒圓球驕欲死^[6]。陽春三月楊花飛，騎者何人看者稀。梅花銀釘革帶肥^[7]，京城高帽細褶衣^[8]。馬厭豢養(yǎng)人有威^[9]，出入顧盼生光輝。去年防秋古北口^[10]，勁風(fēng)吹馬馬逆走^[11]，對壘終宵不解鞍，食粟連朝不盈斗^[12]。將軍見虜飽掠歸，據(jù)鞍作勢呼賊走。士卒久已知此意，打馬追奔僅得彀^[13]。天寒馬毛腹無矢^[14]，肌腸霍霍鳴數(shù)里。不知此處踏香泥，一路春風(fēng)坐羅綺^[15]。

【翻譯】

誰家的兩個家奴騎著兩匹青驄？

誰是他們的主人回答說姓宗。

早來晚去跑在綠樹成蔭的街道上，

所過之處煙塵揚起好比游龍。

問馬怎么會長得這樣壯這樣肥？

吃的是淮安的大豆喝的是清泉的水。

胸肌隆起如山馬肚帶都難于捆縛，

尾毛甩撒如圓球無比驕橫妄為。

陽春三月處處楊花飛揚，

很少有人觀看是誰騎在馬上。

嵌有梅花形銀釘?shù)钠н@樣寬廣，

戴著京城時行的高帽穿著精美的衣裳。

馬豢養(yǎng)得飽足人也赫赫有威，

進出來往兩眼顧盼熠熠生光。

去年秋天官兵防守在古北口，

大風(fēng)吹得瘦弱的戰(zhàn)馬倒著走。

對陣的時候日夜不得解鞍，

供養(yǎng)的糧草幾天也不滿一斗。

將軍眼看敵寇搶奪夠了往回走，

坐在馬上裝模作樣叫喊賊要溜，

士兵們早知這一著的用意，

打馬追擊的路程僅只一箭射程左右。

天寒冷馬慌亂腹中也空空，

肌腸轆轆鳴響在數(shù)里途中。

卻不知京城的馬兒正踏著香泥，

馱著達官貴人沐浴著一路春風(fēng)。

注釋

[1]驄（cōnɡ匆）：青白相間的駿馬。

[2]宗：宗公。有人認為宗與嵩通，是暗指嚴嵩。

[3]“經(jīng)過”句：是說馬經(jīng)過之時揚起的滾滾煙塵就像游龍一樣，借以形容馬奔馳的迅疾。

[4]淮安：府名，治所在今江蘇淮安。

[5]“胸排”句：是說馬體肥壯，馬鞍肚帶難以橫過馬腹捆縛。岳：山，喻馬之胸肌。羈：捆縛。

[6]圓球：喻馬尾毛濃密形如圓球。

[7]梅花銀釘：指馬轡上嵌的梅花狀的銀釘。

[8]細褶衣：精致華美的騎服。

[9]厭：飽足。

[10]古北口：在今北京密云東北。

[11]逆走：指被風(fēng)吹得倒著走。

[12]粟：這里泛指戰(zhàn)馬的糧草。

[13]彀（ɡòu夠）：即彀中，箭能射及的范圍，喻極短的路程。

[14]毛：慌亂。矢：通屎。腹無屎：指腹中空空。

[15]此處：指京城。羅綺：指穿華麗的綢緞服裝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