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中好（塵滿疏簾素帶飄）

十月初四夜風雨，其明日是亡婦生辰。

塵滿疏簾^a素帶飄，真成^b暗度可憐宵。幾回偷拭青衫淚^c，忽傍犀奩^d見翠翹^e。惟有恨，轉(zhuǎn)無聊。五更依舊落花朝。衰楊葉盡絲f難盡，冷雨凄風打畫橋g。

◤◤注釋

a疏簾：編織稀疏的竹制窗簾。

b真成：真誠。

c青衫淚：白居易《琵琶行》：“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p>

d犀奩：用犀牛角制成的鏡匣。

e翠翹：古代女子之首飾，即翡翠翹頭。這里指亡妻生前的遺物。

f絲：諧音“思”，是說對亡婦的思念難盡。

g畫橋：飾有彩繪的橋。

◤◤鑒賞

此篇具體作于哪一年不詳，是一篇悼亡之作。詞序中道“其明日是亡婦生辰”，可知十月初五日是其亡妻盧氏之生日，自然激起了詩人對亡妻深深的懷念，于是賦此以寄哀思。全詞情景交融，渾然一體。

上片寫室內(nèi)，亡妻逝去后的塵簾飄帶、妝奩翠翹等遺物，觸發(fā)了詞人對亡妻的深深悼念，致使通宵不眠，清淚偷彈。下片擴展到室外，用室外之景進一步烘托出難耐的愁情。室外景象依然，同樣的“落花朝”，同樣的“畫橋”，但卻生死殊途，物是人非了，故而今只有長恨復長恨，痛苦難消，備感百無聊賴。

納蘭的悼亡詞中不乏名篇，這一首的特別之處在于它那經(jīng)過沉淀的傷感，“幾回”、“依舊”，在詞人眼中感情并沒有因時間而磨滅，相反，是在積淀哀思。這種哀思突顯了他在時間的延續(xù)中難以自拔的痛苦。

也許納蘭在懷念亡妻時，他的整個世界只有痛苦，而他的痛苦全由身邊的具體事物引發(fā)：“塵滿疏簾”、“犀奩翠翹”、“五更落花”、“衰楊葉盡、冷雨凄風”，歸結(jié)在一起，就是相思無曾寄，黃泉已陌路的感傷。

妻子離去后稀疏的簾上布滿灰塵，素帶空飄。仿佛能看到容若內(nèi)心的凄苦冷清，他在回廊轉(zhuǎn)角處獨自徘徊，看見亡妻的遺物，忍不住偷偷落淚。

眼淚把青衫弄濕了，“惟有恨，轉(zhuǎn)無聊”。無須刻意雕琢，唯有一腔真情傾瀉，情思難斷。由“五更”兩字可知，容若又是一宵未眠。

盧氏的亡日在陰歷五月落花時節(jié)，新的一天依舊是“凄風冷雨打畫橋”。同樣的“落花朝”，一樣的畫橋，而昔日彼此的情已斷，擦身而過后是陰陽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