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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美味——雜談

1964的便筏 作者:陳舜臣


江南美味——雜談

三年前,于南京吃到鰣魚,曾不禁感慨這世間原來還有如此美味,就算這感慨有些夸張,但我的確是這樣想的。即便如此,當(dāng)?shù)厝诉€是很同情地對我說:“可惜呀,就是季節(jié)差了一點兒?!笔堑模瑔螐聂~的名字可知,這是一種季節(jié)性很強的魚,因而名字十分巧妙地和“時節(jié)”搭配。記得河豚在長江逆流而上的季節(jié)之后,鰣魚也緊隨其后進入長江,所以屬于初夏時節(jié)的魚。在夏季能吃到鰣魚還不算太晚,而我品嘗鰣魚的時候已是十月中下旬了,因此才有稍微錯過季節(jié)之說。都說鰣魚魚鱗下面的脂肪最是肥美,所以鰣魚無論怎么做,是不會去掉魚鱗的。如果吃的時候,有人要剝?nèi)ヴ~鱗,那他一定是吃鰣魚的外行。

字典中,鰣魚在日本叫“鰣鮗”。據(jù)說,原來日本并不出產(chǎn)這種魚。我時常想,錯過季節(jié)的鰣魚仍然如此好吃,那么時逢節(jié)氣的鰣魚該是何等美味呢?

去年,我時隔兩年再次到江南旅行。那時已入深秋,很遺憾錯過了品嘗鰣魚的季節(jié)。不過,秋季足以替代鰣魚的江南代表性美食應(yīng)該是螃蟹了。無論在南京、蘇州還是杭州,所到之處的螃蟹都讓我無心滿意足。

醉蟹雖然也很好吃,但我更喜歡簡單蒸出來的那種清淡的螃蟹。在蘇州吃到的是清蒸,在南京和杭州則是清煮。當(dāng)然,吃螃蟹要自己動手剝蟹殼。由于蟹殼堅硬,所以有的地方還會給你準備一個迷你案板和小錘子等。在餐廳里,到處都能聽見“咚、咚、咚”砸蟹殼的聲音,一位坐在旁邊無邪自在的食客,忽然沖著我說了一句:“哈哈哈,我在吃螃蟹?!蹦乔榫皩嵲谕さ煤?。

直接動手吃螃蟹,手指無論如何都會沾上蟹腥味。為了消除這種味道,店家會端上用菊花葉沏好的一盅熱水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南京飯店用的不是菊花葉,而是煮好的菊花花瓣水。對消除蟹腥味而言,這實在是太絕妙了。蟹與菊,代表著相同季節(jié)的兩物,給我們平添了不少食趣。

有定論說,中國菜講究實惠,日本菜的工夫則放在講究觀賞氛圍上。但例外絕非沒有。在南京,我吃過一次菊花火鍋?;疱伒臓t子很大,呈缽形,缽形周圍有很多不規(guī)則的孔。點火之后,細長的火苗會從這些孔中噴出并包裹在火鍋的周圍,猶如一朵大菊系的管瓣菊花一般。之所以要讓一縷縷火焰包裹著火鍋,自然是為了讓人們看到這菊花。這不能說不重視觀賞氛圍吧。

再回到螃蟹的話題,在日本,與中國江南的螃蟹最為接近的當(dāng)屬來自德島或香川的螃蟹。只要我弄到手,就一定會美滋滋地斟上一杯小酒。如果是秋天,我肯定會到院子里采幾片菊花葉拿來煮好備著。

1975年4月《小說新潮》

  1. 簡體字中無法查到“鮗”。讀音“hirakonoshiro”,日文通常也不用漢字。日本漢字的另一種寫法為“鰣鰶”?!g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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