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夜贈張功曹[1]

——韓愈

纖云四卷天無河，清風吹空月舒波。

沙平水息聲影絕，一杯相屬君當歌[2]

。

君歌聲酸辭且苦，不能聽終淚如雨。

洞庭連天九疑高[3]，蛟龍出沒猩鼯號[4]。

十生九死到官所，幽居默默如藏逃[5]。

下床畏蛇食畏藥，海氣濕蟄熏腥臊[6]。

昨者州前捶大鼓[7]，嗣皇繼圣登夔皋[8]。

赦書一日行千里，罪從大辟皆除死[9]。

遷者追回流者還，滌瑕蕩垢清朝班。

州家申名使家抑[10]，坎軻只得移荊蠻[11]。

判司卑官不堪說[12]，未免捶楚塵埃間[13]。

同時流輩多上道[14]，天路幽險難追攀[15]。

君歌且休聽我歌，我歌今與君殊科[16]：

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

有酒不飲奈明何。

注釋

[1]張功曹：張署，河間人。[2]屬（zhǔ）：勸酒。[3]九疑：即蒼梧山，在今湖南寧遠縣境內(nèi)。從此句起至“天路幽險”句，皆是張功曹歌。[4]猩：猩猩。鼯（wú）：大飛鼠。[5]幽居句：意謂謫居荒僻之地，默默受苦有如罪犯藏逃。[6]下床兩句：意謂下床常常怕蛇咬，吃飯時時怕中毒，近海地濕蟄伏著蛇蟲，到處散發(fā)著腥臊之氣。[7]州：指郴州衙署。[8]嗣皇：指唐憲宗。登夔皋：喻任用賢良。夔、皋是舜帝時的賢臣。[9]大辟：死刑。除死：免死。[10]州家句：意謂刺史已為我申報赦免，卻被觀察使所阻攔。[11]坎軻：坎坷。移荊蠻：指調(diào)往江陵任職。[12]判司：對諸曹參軍的統(tǒng)稱。[13]捶楚：鞭打。[14]上道：去往京城長安。[15]天路：指進身朝廷之路。[16]殊科：不為同類。

【賞析】

詩從中秋月色寫起，繼而援引張署悲歌，述說了貶謫之地自然環(huán)境的險惡，謫居生活的凄苦，談到了此次大赦二人遇到的不公待遇，表達了對于黯淡前路的畏怯之情。

詩人既已借友人之口一吐心中郁忿，便只再自作三句歌詞完結(jié)全篇，一句贊今宵月光最好最多，一句說人生有命，難以自己掌握，一句道有酒且醉，不管明朝如何；看似曠達，實則寄慨遙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