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 原始家園

人猿泰山 作者:(美)埃德加·巴勒斯


沒過多久,他們“靜觀其變”的事情就發(fā)生了。第二天早飯前,克雷頓像往常一樣從升降扶梯爬上甲板,準(zhǔn)備做餐前的散步運動。突然,他聽到了一聲槍響,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應(yīng)驗了他心中最可怕的預(yù)見。船長和他的副手們對面站的是“富瓦爾達(dá)”的全體水手們,這群烏合之眾的最前面,站著布蘭克·邁克爾。

船長和他的副手們首先開了火,水手們立刻四處逃散,隱蔽起來。他們利用桅桿、操艙室和船艙等有利地形,向這條船上最可惡的五個代表官方政府的家伙進(jìn)行了有力的還擊。

一開始,叛亂方處于劣勢。有兩個水手在船長的左輪手槍之下立即喪命,躺倒在交戰(zhàn)雙方中間的空地上。接著,戰(zhàn)況有了轉(zhuǎn)機,先是大副胸前中彈,迎面倒在了甲板上。隨后,布蘭克·邁克爾一聲令下,叛亂的水手向剩下的那四個官員沖了過去。水手們手里只有六支槍,所以他們大多數(shù)人只能用鉤頭篙子、大斧、短柄小斧和撬棍做武器。

水手們猛撲過來的時候,船長手槍里的子彈剛好用光了,他正準(zhǔn)備重新往槍膛里填子彈,而二副的槍又碰巧卡了殼,因此,叛亂分子向他們的上司們沖過來的那一刻,只有兩支槍在勉強抵擋,憤怒的水手們繼續(xù)向前進(jìn)攻,官員們開始后退了。

交戰(zhàn)雙方開始用最惡毒的語言來詛咒和謾罵對方,吵鬧聲、射擊聲、傷員的尖叫聲和呻吟聲交織在一起,“富瓦爾達(dá)”的甲板活似一座開放了的瘋?cè)嗽骸?/p>

官員們還沒來得及后退幾步,水手們就已經(jīng)撲了上來。一個五大三粗的黑人沖向船長,手起斧落,船長的臉立即從腦門兒到下巴裂成了兩半兒,頃刻之間,另外那幾個官員也應(yīng)聲倒地:死的死,傷的傷,渾身布滿了棍棒和子彈留下的傷痕。

“富瓦爾達(dá)”的叛亂者們干得干脆利索,這期間,約翰·克雷頓一直若無其事地斜靠升降扶梯站著,若有所思地抽著煙斗,好像正在冷眼旁觀一場蟋蟀斗架。

當(dāng)最后一個官員倒下去一命嗚呼的時候,克雷頓覺得自己也該回到妻子身邊了,萬一水手們發(fā)現(xiàn)她一個人待在下面,那可就不妙了。

盡管克雷頓表面上心平氣和、態(tài)度漠然,他的內(nèi)心深處卻是憂心忡忡、忐忑不安:命運已經(jīng)把他們無情地拋到了這群愚昧無知、殘酷無情的叛亂者手里,妻子的安全成了他最擔(dān)心的事情。

他轉(zhuǎn)過身去,正要沿著梯子向下走,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妻子就站在階梯上,而且?guī)缀蹙驼驹谒磉叀?/p>

“你在這里站了多久啦,愛麗絲?”克雷頓吃驚地問道。

“我一開始就站在這里,”她回答說,“太可怕了,約翰。哦,真是太可怕了!落到這樣一群惡棍的手里,我們還有什么希望可言?”

“我的希望是先吃早飯?!彼贿吇卮?,一邊勇敢地微笑著,他想以此來緩解妻子心中的恐懼。

“至少,”他補充道,“我要邀請他們來和我們一起吃早飯。跟我來,愛麗絲。我們一定要讓他們相信,除了以禮相待,我們對他們別無所求?!?/p>

這時候,水手們已經(jīng)朝死傷的官員圍攏上來,沒有憐憫之情,也沒有同情之心,更不問這些曾經(jīng)的上司們是死是活,他們徑直把這些人抬起來,通通扔進(jìn)了大海。之后,他們又用同樣殘酷無情的手法處理了自己已死和垂死的同伙們。

沒過多久,有個水手就發(fā)現(xiàn)了迎面走過來的克雷頓夫婦,他高高舉起一把斧子,朝著他們兩個人沖了過去,嘴里大聲喊道:“這兒還有兩個喂魚的!”

但是,布蘭克·邁克爾的手腳比他還麻利,那家伙沒跑幾步,背后就挨了一槍,摔倒在甲板上。

接著,布蘭克·邁克爾又大吼了一聲,把同伙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他指著格里斯多克勛爵和夫人,大聲宣布說:

“這邊的兩個人是我的朋友,誰也不準(zhǔn)動他們一根毫毛。聽明白了沒有?”

“從現(xiàn)在起,我就是這艘船的船長,我說的話就是命令,”他又轉(zhuǎn)過身去,對著克雷頓補充說,“你們待在自己的房間里,沒有人敢傷害你們?!彼贿呎f,一邊用恐嚇的眼光掃視著自己的同伙們。

克雷頓夫婦嚴(yán)格遵守布蘭克·邁克爾立下的規(guī)矩,他們從來不隨便走出自己的小天地,所以幾乎碰不見水手們的身影,更無從知曉這伙亡命之徒的行動方案。

偶爾,他們能聽到這群叛匪中隱隱約約傳來的咒罵和吵鬧聲,還有兩次,寂靜的空中,竟然響起邪惡的槍聲。但是,布蘭克·邁克爾的確是這幫殺人犯當(dāng)之無愧的頭領(lǐng),他們對他俯首帖耳、言聽計從。

船上的官員們被殺戮的第五天,帆船航行到一片陸地附近。站在瞭望臺上,布蘭克·邁克爾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一座小島,還是一片大陸,但是,他通知克雷頓,如果通過調(diào)查了解,這個地方適合人居住,他們就要把他和格里斯多克夫人連同他們的行李一起送上岸去。

“你們在那里住上幾個月應(yīng)該沒多大問題,”他解釋說,“到那個時候,我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找到可以居住的海岸了。等我們把人員分散開來,我會想辦法通報你們的政府,讓他們知道你們兩個人的下落,他們很快就會派一艘軍艦來解救你們的。

“讓你們在一個文明開化的地方登陸實在是太危險了,我們免不了要被仔細(xì)盤問一番,而我們這伙人,誰也沒本事出口成章,我們也編不出令人信服的答案?!?/p>

克雷頓極力反對這個不人道的主張,因為如果把他們?nèi)拥揭粋€無名的海岸上,就等于把他們交到了野獸,或者比野獸更野蠻的原始人的手里。

但是,他的抗議顯然是無效的,繼續(xù)爭辯的唯一結(jié)果就是惹惱布蘭克·邁克爾。于是,他打消了抗?fàn)幍哪铑^,盤算著如何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中盡量朝好的方向去努力。

下午三點鐘左右,他們駛近一片樹木繁茂的美麗海岸,這片海岸正對著那個看似被陸地環(huán)繞的海港的出口。

布蘭克·邁克爾派出一條滿載水手的小艇去測量出入口處海水的深度,以確定“富瓦爾達(dá)”是否可以安全通過海港。

大約一小時之后,派出的人員回來報告說,進(jìn)出口的水很深,而且一直通到遠(yuǎn)處的那個小港灣。

將近黃昏的時候,三桅帆船靜靜地駛進(jìn)了水面如鏡的海港,在海港正中平平穩(wěn)穩(wěn)地拋了錨。

環(huán)繞海港的陸地上長滿了亞熱帶青翠的草木,顯得十分美麗,放眼望去,幾乎到處都覆蓋著原始森林。很顯然,這是一塊從大海中延伸出來的陸地,陸地上有山岡也有高原。

種種跡象表明,這里杳無人煙,但是,這塊陸地顯然很容易維持人類的生活,因為站在“富瓦爾達(dá)”甲板上眺望,水手們偶然會看見的為數(shù)眾多的飛禽和走獸,這足以證明這塊陸地是適合生命生長的,此外,他們還看見一條銀光閃閃的小溪注入了海港,小溪可以保障島上有充足的淡水。

黑夜籠罩了大地,克雷頓先生和愛麗絲夫人卻依然站在甲板上,他們斜倚著船舷上的欄桿,默默地凝視著自己今后的棲身之地。黑漆漆、陰森森的叢林里不時傳來兇猛的走獸狂野的怒吼聲,有時是獅子雄渾的咆哮,有時又是豹子刺耳的尖叫。

愛麗絲設(shè)想著他們被扔到這寂寞凄涼、人跡罕至的海岸之后的日子;想象著他們即將度過的一個個漆黑的夜晚;想象著那些潛伏在黑暗中、隨時等候著他們的可怕景象,她不由得驚恐萬分,越發(fā)緊緊地偎依在丈夫的懷里。

將近半夜的時候,布蘭克·邁克爾來到船舷上,和克雷頓夫婦一起聊了一會兒,他命令他們做好準(zhǔn)備,第二天一大早就離船登陸。他們竭力勸說他,請求他把他們帶到一個條件稍微好些、比較接近人類文明的海岸,這樣他們就有希望得到好心人的救助。但是,不管是苦口相求,還是恐嚇威脅,他都無動于衷,就算是承諾以重金酬謝,都說服不了這個無情的惡棍。

“在這條船上,除了我,大家都寧愿讓你們兩個早點兒喪命,以免留下后患。我心里也明白,為了保證我們自己不掉腦袋、平安無事,處死你們是我最明智的做法,但是我布蘭克·邁克爾不是那種忘恩負(fù)義的人。你曾經(jīng)救過我的命,作為報答,我也決定放你們一條生路,但是,現(xiàn)在我只能做到這一點。

“水手們的忍耐是有限的,如果我不盡快送你們上岸的話,他們或許會改變主意,不會再對你們這么客氣了。我會把你們的東西都送到岸上,再給你們一些做飯用的炊具,還有一些舊帆,你們可以用它搭個帳篷。我再給你們一點兒糧食,這些糧食足可以維持到你們找到野果,打到野味。

“你們有槍防身,在救援人員到來之前,在這兒輕松自在地住段時間應(yīng)該沒有問題。等我安全地隱藏起來之后,我一定想辦法讓英國政府知道你們兩人的下落,當(dāng)然了,就算要了我這條命,我也沒法兒告訴他們這個地方的準(zhǔn)確方位,因為我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哪里。不過,他們總會找到你們的?!?/p>

布蘭克·邁克爾走了之后,克雷頓夫婦也默默無語地走下了甲板,兩個人的心頭都被不祥的預(yù)感籠罩著。

克雷頓絲毫不會相信布蘭克·邁克爾會把他們的行蹤通報給英國政府,他也不敢確定,第二天那些幫他們運送東西的水手們在上岸之后,會不會對他們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情。

一旦離開布蘭克·邁克爾的視線,每一個水手都有可能會把他們打死,而布蘭克·邁克爾則因為對此沒有眼見耳聞,可以不受良心的譴責(zé)。

即使他們能僥幸逃脫眼前的災(zāi)難,以后還不是要面臨更為嚴(yán)酷的危險嗎?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還有希望在這里多活幾年,因為他身強力壯、體格魁梧。但是,愛麗絲該怎么辦?那個很快就要在這險象環(huán)生的原始叢林中降生的小生命又該怎么辦呢?

他們的處境將極其嚴(yán)酷,而且孤立無援,一想到這一點,克雷頓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其實,仁慈的上帝還沒有讓他預(yù)見到更加恐怖的事情,在那陰森冷酷的叢林深處,更為可怕的現(xiàn)實正在等待著他們。

第二天一大早,水手們把他們?yōu)閿?shù)甚多的箱子和柜子抬上甲板,然后再搬到幾艘小船上,這些小船負(fù)責(zé)把他們的東西運送到岸上去。

他們帶的東西種類龐雜,數(shù)量繁多,因為克雷頓夫婦原來計劃要在未來的新家居住五到八年。因此,除了許多生活必需品之外,他們還帶了不少豪華的奢侈品。

布蘭克·邁克爾打定主意,凡是克雷頓夫婦的東西,一針一線也不能留在船上。這是出于對他們的同情,還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就很難說清楚了。

不過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倘若在一艘形跡可疑的船上,發(fā)現(xiàn)有失蹤的英國政府官員的物品,世界上任何一個有人類文明的港口,都會對此仔細(xì)盤查一番的。

因此,布蘭克·邁克爾堅決貫徹自己的意圖,除了不留下克雷頓夫婦行李中的任何物品,他還強行讓那些已經(jīng)將克雷頓的左輪手槍據(jù)為己有的水手們把武器還回去。

隨后他又命令水手在那幾條小船里放了些咸肉和餅干,又放了一些土豆、豆子、火柴、炊具和一箱子工具,還有一些布蘭克·邁克爾答應(yīng)送給他們的舊船帆。

對于克雷頓所擔(dān)心的水手會濫殺的事情,布蘭克·邁克爾自己似乎也心存憂慮,于是他親自護(hù)送克雷頓夫婦上了岸,而且一直等那幾條小船在儲水桶里裝滿淡水,然后向遠(yuǎn)處等候的“富瓦爾達(dá)”駛過去的時候,他才最后一個離開他們。

幾條小船在海灣平靜的水面上緩慢地向遠(yuǎn)處移動,克雷頓夫婦默默地站在那兒,眼巴巴地望著它們漸漸地消失在視線之外,兩個人的心里同時意識到災(zāi)難即將降臨,絕望之情油然而生。

這時候,在他們的身后,在一個低矮的山脊邊,另外幾雙眼睛也在觀望著——那是幾雙充滿野性、懷著惡意的眼睛,在又粗又濃的眉毛下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富瓦爾達(dá)”駛出海港狹窄的出入口,慢慢地消失在一塊巨大的礁石后面。這時候,愛麗絲夫人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她張開雙臂,摟住克雷頓的脖子,痛苦地嗚咽起來。

面對甲板上那場危險的叛亂,她曾經(jīng)是那么的勇敢堅強,思索未來可怕的境遇時,她也曾經(jīng)懷著一種堅韌不拔的大無畏精神,但是現(xiàn)在,當(dāng)這種完全與世隔絕的恐懼降臨到他們頭上的時候,她那超負(fù)荷的神經(jīng)徹底地崩潰了,她變得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脆弱。

克雷頓絲毫沒有阻止她,任由她在那里傷心落淚。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把心中長久壓抑的情感自然而然地釋放出來。過了好長時間,姑娘——其實她的年齡也就是個孩子——才恢復(fù)了自己的理智。

“啊,約翰,”她終于開口說話了,“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覀冊撛趺崔k?我們該怎么辦?”

“我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愛麗絲,”他平靜地對妻子說,就好像他們正坐在自己家那間溫馨舒適的起居室似的,“那就是勞動,只有通過勞動,我們才能躲避災(zāi)難、拯救自己。我們決不能讓自己沉湎于胡思亂想之中,因為那樣下去,我們只會發(fā)瘋。

“我們必須一邊動手干活兒,一邊耐心等待。我相信一定會有人來營救我們的,而且時間不會太長,因為就算布蘭克·邁克爾言而無信,一旦政府發(fā)現(xiàn)‘富瓦爾達(dá)’號失蹤了,他們會立即派遣救援船只來尋找我們的?!?/p>

“可是,約翰,如果只是你和我兩個人,”她抽泣著說,“我相信,我們會熬過來的,可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親愛的,”他溫柔地回答道,“我也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情。但是,我們必須得直面這個事實,同樣,我們必須得直面將要出現(xiàn)的任何困難。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我們都要憑著自己的智慧,勇敢堅強、充滿信心地去面對。

“幾十萬年以前,也許就在我們腳下這片原始森林里,我們的老祖宗們也遇到過同樣的問題,現(xiàn)在該是我們面對的時候了。現(xiàn)在,讓我們在這里見證他們走過的勝利之路吧。

“祖先們曾經(jīng)做得到的事情,難道我們就做不到嗎?難道我們不能做得更好嗎?因為我們的頭腦是用千百萬年人類積累的淵博的知識武裝起來的,我們還有科學(xué)發(fā)明給予我們的防身、自衛(wèi)和維持生計的設(shè)備和手段,而我們的祖先們根本就沒有這些知識和設(shè)備。愛麗絲,當(dāng)年他們靠著用石塊和骨頭制造的工具和武器頑強地活了下來,他們能夠做到的,我們肯定也能做到!”

“哦,約翰,我真希望自己是一個男人,一個像你一樣達(dá)觀的男人,可惜我只是個女人,我只能用自己的情感而不是理智去感受這個世界,而我所能看到的這一切,實在是太恐怖,太難以想象了,簡直無法用語言來表達(dá)。

“我只希望你是對的,約翰。我愿意竭盡全力去做一個勇敢的原始女人,一個原始男人稱職的伴侶。”

克雷頓考慮的頭一件事情便是搭一個夜晚睡覺的藏身之處——他要修建一個庇護(hù)所,以保護(hù)兩個人不被四處覓食的肉食野獸侵襲。

他打開那個裝著步槍和彈藥的箱子,這樣一來,如果在干活兒的時候遇到野獸襲擊,兩個人便可以隨時武裝起來,隨后,他們一起去尋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好度過荒島上的第一個夜晚。

離海灘一百碼遠(yuǎn)的地方,有一小塊平地,上面沒長什么樹木,他們最后決定就在那兒修建一座長期居住的房子。不過,兩個人都覺得,眼下最好先在樹上搭建一個大形野獸也夠不著的小平臺,因為,這里畢竟是這些肉食野獸的領(lǐng)地。

于是,克雷頓選擇了四棵樹,這四棵樹正好形成一個八平方英尺的長方形。他又從別的樹上砍下許多長長的樹枝,把那四棵樹圍了起來,在距離地面大約十英尺的地方圍成一個框架結(jié)構(gòu),他用繩子把樹枝的末端牢牢地捆在樹上,這條繩子還是布蘭克·邁克爾從“富瓦爾達(dá)”上拿給他的。

在這個框架結(jié)構(gòu)的上面,克雷頓又密密地搭上了許多細(xì)小的樹枝。樹枝上面鋪了一層象耳樹肥大的葉子——他們周圍長滿了這種樹葉,樹葉上面又鋪了一張疊了好多層的大帆。

在這個平臺上面七英尺的地方,他又搭建了一個類似的平臺,這個平臺比先前一個分量更輕一點,算是房子的屋頂吧,他又把剩下的那幾塊帆布掛在房子的四周,姑且算做房子的墻壁吧。

完工之后,他們便有了一個溫馨舒適的小窩了,他把他們的毯子和一些比較輕的行李放了上去。

此時已近傍晚時分,他借著夕陽的余暉匆匆忙忙地搭建了一把粗糙的梯子,有了它,愛麗絲夫人才能夠爬上她的新家。

整整一天,他們周圍的森林里充滿了羽毛鮮亮、興奮喜悅的小鳥,手舞足蹈的猴子們圍著他們喋喋不休,他們懷著極大的興趣,著了魔似的觀看著這兩個新來的不速之客,欣賞著他們巧奪天工的筑巢技術(shù)。

克雷頓和他的妻子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性,但是他們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大型動物。只有兩次,他們看見自己的近親——幾只小類人猿嘰嘰喳喳地尖叫著從附近的山岡上跑了下來,它們還不時地回過頭去,從瘦小的肩膀上惶恐地望著身后。它們似乎在說,遠(yuǎn)處隱藏著什么可怕的東西,而它們正是從那兒逃出來的。

夜幕降臨的時候,克雷頓搭好了梯子,又從附近的小溪里汲來一大盆水,隨后,夫妻兩人便爬上那個比較安全的“懸空吊樓”里。

由于天氣炎熱,克雷頓便把四周的帆布撩了起來,搭到屋頂上,他們就像土耳其人一樣坐在毯子上。這時候,愛麗絲夫人瞪大一雙眼睛,望著光線漸漸變暗的叢林,突然,她伸出雙手,緊緊地抓住克雷頓的胳膊。

“約翰,”她低聲說道,“你看!那是什么?是不是一個人?”

克雷頓轉(zhuǎn)過臉,雙眼順著妻子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在遠(yuǎn)處樹影模糊的山岡上,朦朦朧朧地站著一個巨大的直立著的身影。

那身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好像在傾聽著什么,隨后,他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去,漸漸消失在叢林的暗影之中。

“那是什么,約翰?”

“我也不知道,愛麗絲,”他神色肅穆地說,“天太黑了,距離太遠(yuǎn)我看不清楚,也許那只是正在升起的月亮投下的一個影子而已?!?/p>

“不,約翰。如果那不是人,就一定是一個體積龐大、長相丑陋、和人很相近的怪獸。哦,我好害怕??!”

他伸開雙臂,把她摟在懷里,低聲在她的耳邊說了許多給她勇氣的綿綿情話。

過了一會兒,他把搭在屋頂?shù)姆既∠聛?,結(jié)結(jié)實實地捆在四周的樹上,只在朝向海灘的一面留下了一個小口,這樣一來,他們兩個的懸空吊樓就嚴(yán)嚴(yán)實實地封閉起來了。

現(xiàn)在,這間小小的懸空吊樓里一片漆黑,夫妻兩個在毯子上躺了下來,他們希望自己能夠進(jìn)入夢境,暫時忘記眼前這場滅頂之災(zāi)。

克雷頓面朝前面那個小口躺著,手邊放著一支步槍和兩支左輪手槍。

他們剛閉上眼睛,身后的叢林里就響起了一只豹子恐怖的吼叫聲。吼叫聲越來越近,直到最后,他們聽見這個龐然大物徑直朝他們走來,大搖大擺地站在他們的懸空吊樓底下。接著,那豹子環(huán)繞著支撐懸空吊樓的大樹,不停地用鼻子嗅著,用爪子撓著,一直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慢慢地橫穿海灘,揚長而去。皎潔的月光下,克雷頓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是一只體積巨大、外形漂亮的豹子,是他見過的最大的一只豹子。

漫漫長夜里,他們只斷斷續(xù)續(xù)地打了幾個盹兒。因為漫無邊際的叢林中布滿了成千上萬的豺狼虎豹,入夜以來,野獸們此起彼伏的吼叫聲把他們過分緊張的神經(jīng)逼到了幾乎崩潰的邊緣。他們一次次被懸空吊樓下面的聲音驚醒,有時候,那是動物刺耳的尖叫聲;有時候,那是體形龐大的野獸鬼鬼祟祟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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