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言

我2004年夏開始構思這本書，當時想寫一本華麗恣意巴洛克風的書，寫成之后簡約了些。我的范例是羅伯特·伯頓（Robert Burton）的《憂郁的剖析》（1621），那是一部上千頁的迷宮，年少時起就讓我目眩神迷。我的偶像和導師塞繆爾·約翰遜博士、已逝的朋友安東尼·伯吉斯（Anthony Burgess）和健在的朋友安格斯·弗萊徹（Angus Fletcher）對伯頓的書都爛熟于心。

但伯頓也把我害苦了。即便沒有一連串的不順和疾病讓我臥床不起，我也承受不了這么大的挑戰(zhàn)。這本書里可以發(fā)現伯頓那曠世瘋魔的痕跡，不過也許我與他共有的僅僅是一種癡迷的狀態(tài)。伯頓的憂郁源自異于常人的學識，他的寫作就是為了治愈自己的博學。我的書把文學憂郁孤立出來，考察影響所帶來的戲劇性沖突，也許是為了愈合自己孩提時代起就被西方最偉大作家過度影響的內傷。

這本書記載的是我對影響過程最終的思考，評論了約三十位作家，英國作家占一半，美國作家超過三分之一，也有幾個歐陸作家。這并不是隨意作出的選擇；這些作家我以前都寫過，對他們的評論散見于許多書和文章，但在這里我努力提出新的賞析，避免依賴以前的說法。

書中有五章以莎士比亞為中心，因為他貫穿所有章節(jié)，所以全書有三分之一的內容與他有關。有三章圍繞沃特·惠特曼，但他也在很多其它章節(jié)中出沒，所以也在書里占了很大的篇幅。我對兩位詩人的見解與當前流行的描述基本沒有交集。莎士比亞很顯然是作家中的作家，他對自己的影響是令我非常著迷的問題?；萏芈巧纤氖兰o新世界文學——包括用西語，即西班牙語、英語、法語或意第續(xù)寫的作品——中的翹楚，是D·H·勞倫斯稱為“日落之地”的國度中最優(yōu)秀最富有原創(chuàng)力的作家。惠特曼內心的孤寂堪比莎士比亞筆下的埃德加，在約翰遜博士、拜倫和盧克來修的一眾門徒——如雪萊、沃爾特·佩特、吉奧科莫·萊奧帕爾蒂和華萊士·斯蒂文斯——這里也可以找到知音。本書中的獨行俠還包括愛默生、喬伊斯、勞倫斯和神秘主義先知葉芝和詹姆斯·梅里爾——以上這些人最終都以內心為生命源泉——還有就是我個人奉之為英雄的美國詩人哈特·克蘭。

我在耶魯教授想象文學有55個年頭了，這些年教會了我許多東西，超過了我能傳授給別人的。這點讓我悲傷，但只要一息尚存我就會繼續(xù)教學，因為我覺得教學與閱讀、寫作應該是三位一體的。我曾有過偉大的老師：健在的有M·H·亞伯拉姆斯，已逝的有弗雷德里克A·波特（Frederick A·Pottle）。我也通過與詩人交談學到了不少東西，有些詩人在書中有所論及，有些沒有。耄耋之年，我已經很難分清教與學、寫與讀的區(qū)別。

佩特讓我認識到文學評論應該以賞析為主。這本書基本上就是一部賞析，規(guī)模之大是我今后再也不會嘗試的。伯頓在《憂郁的剖析》中敦促我們：“不要獨處，不要無所事事。”塞繆爾·約翰遜也說過同樣的話。我們都懼怕孤單、瘋魔和死亡。不論莎士比亞、惠特曼還是萊奧帕爾蒂、克蘭都不能治愈這種恐懼。但正是他們給我們帶來了火與光。

紐黑文，康涅狄格州

2010年7月31日

1. 指美國，典出D.H.勞倫斯1922年發(fā)表的關于美國的詩歌《日落之地》。勞倫斯稱美國為日落之地是一個雙關語，指美國文明的粗鄙昧暗和美國位于歐洲以西的事實?！g者注。全書無作者注，注釋均為譯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