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惟演

錢惟演（962—1034），字希圣，臨安（今浙江杭州）人。吳越王錢俶之子，從父歸附宋朝。因博學(xué)能文，召試學(xué)士院，得真宗稱賞，遷翰林學(xué)士、工部侍郎。仁宗即位，拜樞密使，加中書門下同平章事。明道二年（1033）遭彈劾罷職，貶崇信軍節(jié)度使，不久病逝，謚文僖。

生前趨炎附勢(shì)，希冀進(jìn)用，頗受人譏議，但雅好讀書，家中富藏圖書典籍，亦喜獎(jiǎng)掖后進(jìn)，一時(shí)文士多出其幕府。以詩著稱于時(shí)，其詩反映文士雅趣，多唱和酬答之作，辭藻清麗，對(duì)仗精工，善熔鑄事典，然時(shí)有晦澀堆垛之嫌，與楊億、劉筠齊名，為西昆詩派代表作家。有《擁旄集》《伊川集》，今存詞二首。

木蘭花^①

城上風(fēng)光鶯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綠楊芳草幾時(shí)休，淚眼愁腸先已斷。情懷漸覺成衰晚，鸞鏡朱顏驚暗換^②，昔時(shí)多病厭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淺。

【注釋】

①木蘭花：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詞調(diào)?！蹲鹎凹匪d為七言八句式，與《玉樓春》格律相同，至宋，成為《玉樓春》的別稱。②鸞鏡：鏡的美稱。古代銅鏡多飾以鸞鳥圖案，故稱。又宋·劉敬叔《異苑》記：晉罽（jì）賓王獲一鸞鳥，三年不鳴，后懸鏡照之，鸞見影乃鳴。后世因稱妝鏡為“鸞鏡”。

【賞析】

此詞作于詞人謫居漢東（今湖北隨州）時(shí)，“詞極凄惋”（宋·黃昇《花庵詞選》）。錢惟演一生仕官顯達(dá)、位極人臣，晚年卻失意遭貶，朝不保夕，故詞中借閨情以寫垂暮之悲懷。

啼鶯、煙波、綠楊、芳草，眼前紛繁春色無處不在，而詞人卻淚盡腸斷，春光的明麗正反襯出自己年光無多的黯淡衰晚，“幾時(shí)休”的怨春里包含幾多無奈。芳春不堪入眼，衰顏不堪入鏡，唯有澆愁的酒可堪入腸。結(jié)處芳尊恐淺，將愁情悲懷寫得尤為真篤。整首詞由景及情層層推進(jìn)，極為凄惻哀婉。作詞“真”字是骨，此詞情真、景真，自是佳作。

詞中的一“亂”一“驚”正見詞人落寞哀苦的心境。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引《侍兒小名錄》：“錢思公謫漢東日，撰《玉樓春》詞。每酒闌（盡）歌之，必為泣下。”不到一年，詞人病逝。

【輯評(píng)】

[明]吳從先《草堂詩余雋》：李攀龍?jiān)唬好钐幘阍谀┙Y(jié)語傳神。

[明]沈際飛《草堂詩余正集》：芳樽恐淺，正斷腸處，情尤真篤。

【今譯】

城上，流鶯啼啼

將明媚春光啼殘，

城下淡煙春波

撫拍著一曲堤岸。

楊柳綠了

野草芳了

春去，春又來

幾時(shí)才有一個(gè)完結(jié)！

我，淚眼已竭

——愁腸寸斷。

不再惜春賞花

善感的情懷漸衰減，

攬鏡一照

驚見紅潤(rùn)容顏

不知不覺已改換。

昔時(shí)體衰多病

棄厭滿斟的酒，

今日，暮春將盡的今日

只嫌杯中酒

——太淺，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