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樓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交疏結(jié)綺窗，阿閣三重階。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清商隨風(fēng)發(fā)，中曲正徘徊，一彈再三嘆，慷慨有余哀。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愿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本篇列《古詩(shī)十九首》第五首?！队衽_(tái)新詠》題作枚乘作，為枚乘《雜詩(shī)九首》中的第一首。劉履《古詩(shī)十九首旨意》說：“陳徐陵集《玉臺(tái)新詠》，分《西北有高樓》以下至《生年不滿百》凡九首為乘作；而上東門、宛、洛等語(yǔ)，皆不在其中；仍以《冉冉孤生竹》及前后諸篇，別自為古詩(shī)。蓋《十九首》本非一人之詞，徐或得其實(shí)也?！边@是一首聽曲而感嘆知音稀少、懷才不遇的詩(shī)。一說是“喻君暗而賢臣之言不用也”（李翰周）；“為困于富貴，不能行其志者之詞”（劉光蕡）；陳沆《詩(shī)比興箋》以為是枚乘“在梁憂吳也，正上書諫吳時(shí)所賦”。劉履亦以為本篇的主題是“乘為吳王郎中時(shí)，以王謀逆，上書極諫不納，遂去之梁，故托以寓己志”。可以參考。

本篇次序，始寫視覺，繼寫聽覺，末寫感覺。首四句寫歌者之處境，中八句寫歌曲之哀痛，末四句寫聽者之感觸。發(fā)端于描寫，繼之以敘述，結(jié)尾以議論。吳淇曰：“《十九首》中，惟此首最為悲酸，如后《驅(qū)車上東門》、《去者日以疏》兩篇，何嘗不悲酸？然達(dá)人讀之，猶可忘情；惟此章似涉無故，然卻未有悲酸過此者也?！北酒凇妒攀住分凶顬樘貏e，“西北有高樓”場(chǎng)景，歌者之苦，杞梁妻之比擬，均為虛擬描寫，比興寄托，實(shí)有所指，非泛泛聽歌曲而已。故張玉谷《古詩(shī)十九首賞析》曰：“通首用比。首四句以‘高樓’比君門，君門西北，故曰‘西北’；‘結(jié)窗’、‘重階’有讒陷蔽明意；中八以悲曲比忠言；孤臣寡婦，正是一類，故以杞妻為喻，敘次委曲，末四以‘歌苦’、‘知稀’點(diǎn)醒忠言不用，遂以愿為黃鵠高飛，收出不得已而引退之意，總無一實(shí)筆?！毙炝辍队衽_(tái)新詠》以為本篇為枚乘作，置之篇首，未可知也。曹植《七哀詩(shī)》：“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婦，悲嘆有余哀。借問嘆者誰？云是宕子妻。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獨(dú)棲……”前四句出此篇，后四句出《青青河畔草》，為曹植學(xué)“古詩(shī)”之一證。

1. 交疏：窗格雕鏤花紋。結(jié)：張掛。綺：有花紋的絲織品。此指窗格裝飾華美。

2. 阿（ē）閣：四面有檐的樓閣?！鞍ⅰ笔恰八陌ⅰ钡穆苑Q，四阿是古代一種四面均有曲檐的宮殿樣式。三重階：三重臺(tái)階。

3. 弦歌聲：絲弦彈唱之聲。

4. 無乃：莫非是；大概是。杞梁妻：相傳齊大夫杞梁出征莒國(guó)，戰(zhàn)死在莒城下。其妻至城下伏尸痛哭十晝夜，莒國(guó)城墻被她哭坍。事見《左傳·襄公二十三年》，劉向《烈女傳》等書。

5. 清商：一種短歌曲名，聲音低回婉轉(zhuǎn)。發(fā)：傳播。

6. 中曲：樂曲的中段。馬茂元《古詩(shī)十九首初探》：“‘中曲’是‘曲中’的倒文，指奏曲的當(dāng)中?！笨蓚湟徽f。

7. 惜：痛惜。

8. 知音：《列子》：“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鐘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烂坑兴?，鐘子期必得之。”

9. 鴻鵠：天鵝一類善飛的大鳥。朱駿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凡鴻鵠連文者即鵠?！?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2/12/21/17371766450790.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