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柳五兒

這回接著說黛玉的另一個側影：柳五兒。

因為這個柳五兒，可憐的高鶚老前輩沒少挨罵。因為他把在前八十回死了的柳五兒在第一百零九回又寫活了。關鍵是她“起死回生”后改了性兒了，直接成了襲人版的了，這就怨不得后世小輩們對他老人家不恭了；高老前輩被貶為“狗尾續(xù)貂”，這柳五兒“功不可沒”呢。雖說林語堂先生和周紹良先生都認為第一百零九回《候芳魂五兒承錯愛》是原作，但紅學界的各路大神們都不買賬??！隨他去吧！反正《紅樓夢》里的無頭官司多的是，不差這一樁。我個人是站在認為柳五兒早死的隊伍里的。

那這柳五兒到底何許人也？又為什么說她是林黛玉的另一個側影呢？

我們先看看她的長相，曹公的原話是：“襲黛玉之弱，秉晴雯之姿”；她的性情是：“心內又氣又委屈，竟無處可訴”，常常會“嗚嗚咽咽直哭了一夜”。諸位有沒有覺得這些句子很眼熟？沒錯，這是曹公在描述林黛玉的性格特征時用過的句子。

柳五兒的第一次亮相是在第六十回《茉莉粉替去薔薇硝 玫瑰露引出茯苓霜》。她出場的這個時段，正是賈母、王夫人等人都不在家，是賈府管理最松懈，也是大觀園自由度最高也最混亂的一段時期。所有的熱鬧與矛盾，都在那個時期達到了頂點。十二個小戲子猶如天外來客，一下子散落在世外桃源般的大觀園里，各種鄉(xiāng)土氣息也隨之而來，她們給大觀園帶來的各種行為、語言上的撞擊其新奇獨特不亞于劉姥姥。柳五兒便是和這十二個小戲子之一的芳官是好朋友。芳官書中另有精彩描述，以后有空一一道來。

話說這柳五兒能和芳官做朋友，是因為她媽媽是管廚房的，所以就有給各房的丫頭們一些小恩小惠得天獨厚的條件，她媽媽在大觀園里當差，親眼看見高級丫頭們的日子過得比財主家小姐還爽，自己家的女兒生得不比她們差，也是“與平、襲、紫、鴛皆類”，再看見賈寶玉房中的丫頭差輕人多，自然就想把女兒送進怡紅院。于是就托了芳官，本來水到渠成的事，不想因為一瓶茯苓霜引出了一樁冤案。具體故事情節(jié)我就不復述了，總之那柳五兒被當賊給關了一夜，結果不用問也知道，自然是“本來怯弱有病，這一夜思茶無茶，思水無水，思睡無衾枕，嗚嗚咽咽直哭了一夜”。

本來趙姨娘的內侄錢槐，工作崗位是賈環(huán)的長隨，父母在榮國府庫上管賬，家里有些錢勢，尚未娶親，相中了柳五兒，想要娶她為妻，不想柳家一心攀高枝，寧愿把女兒送到怡紅院當丫鬟，以博取偶然的當個小老婆的機遇，卻不料反害了卿卿性命。當然關鍵是柳五兒本人，因為有機會經常進大觀園里逛逛，開了眼界了，自然不肯隨便嫁個人平庸度日了。尤其她的好朋友芳官，不過是個小戲子，社會地位比她還要低好幾個等級，一樣能成為寶玉跟前的紅人，這更給她帶來了無限的憧憬。書中五兒說自己“性急等不得了”，還說，“一則給我媽爭口氣”，“二則添上月錢”，“三則我的心開一開，只怕這病就好了”。（我想這第三條恰恰就是林黛玉需要的）不過就算她真進了怡紅院，就一定能得到賈寶玉的青睞嗎？機會實在太渺茫了。小紅就是前車之鑒啊，只因給賈寶玉倒杯茶，就被晴雯和碧痕等人罵了個臭要死。

無論是她，還是晴雯、黛玉，她們最大的共同之處，就是都活在自己的內心世界里，不甘心向環(huán)境和命運妥協(xié)。柳五兒到底死在什么時候？怎么死的？是個謎。只是在第七十七回通過王夫人的嘴表達了出來，王夫人問芳官：“是誰調唆寶玉要柳家的丫頭五兒了？幸虧那丫頭短命死了?！?/p>

柳五兒，正如五月里的柳絮一般，飄落得無聲無息。她的生命之花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被雨打風吹去。她本來明明可以“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卻偏偏自尋死路，撞入大觀園。有這自投羅網的，就一定有掙脫羅網，展翅高飛的。這個另類是誰？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