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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普希金與李門托夫

鄭振鐸講俄國文學史 作者:章太炎 著


第三章 普希金與李門托夫

普希金

自普希金(Alexander Pushkin, 1799—1837)出來以后,俄國才有引起世界注意的偉大詩人。

普希金的詩才極高,格律極美備,敘述極自然。他是俄國的第一個國民文學家:用純粹的本國的文字,美麗的寫下許多偉大的名著。他的家庭是莫斯科的一家貴族。他的父親是當時貴族的一個模式,喜歡法國的文學,喜歡閑瑣的談話。他買了許多文學書放在家里。但普希金受他的影響并不深。普希金少時最好的伴侶乃是他的祖母與一位老乳母,他從她們那里,開始學習俄文,又從乳母那里得到許多民間傳說,為他的詩文的資料。他后來到圣彼得堡入學。在他畢業(yè)以前,他已有很驚人的詩名。陶澤文與助加夫斯基都極口的贊許他。助加夫斯基送普希金一張相片,上面寫道:“給一個學生,從他失敗的先生。”他同一班從事于政治運動的十二月黨,都是很好的朋友。他深受他們的影響,寫了一篇《自由歌》,又寫了許多含有革命思想及諷刺當局的詩歌。因此,在一八二〇年,當他僅有二十歲的時候,便被政府放逐到一個鄉(xiāng)僻的小鎮(zhèn)去。不久,又允許他到克里米與高加索去旅行,在這個旅行里,他寫了不少極優(yōu)美的抒情詩。一八二四年,政府命令他到中俄去。當一八二五年,十二月黨起事時,普希金還在那個地方,所以沒有加入。不然,他也要同一班青年一并被逐到西比利亞去了。不久,尼古拉第一允許他回圣彼得堡,并命他供職于宮廷。他同一個婦人結了婚。一八三七年,他因為妻子的緣故,和俄皇很信任的一個法國人決斗,被殺,年三十七。

普希金的著作極多。他很受擺倫(Byron)的影響,但他的藝術似乎較擺倫更為精進。他最初的著作,《路絲蘭與陸美》 (Ruslan and Ludmila),本是一篇民間流傳的神話,他把它放進他的美麗的詩里去。當此長詩出現(xiàn)時,影響于俄國文壇極大。偽擬古主義從此永被驅出文壇之外,每個人都想讀這首詩,每個人都能把這首詩的詞句記在心頭。這首詩的故事,是普希金從他的老乳母的口里聽來的。陸美和路絲蘭行結婚禮后,天忽變黑,雷雨交作。雨后,陸美忽不見。不幸的丈夫遂同三個別的少年同去救她。經(jīng)過許多危險,路絲蘭才把陸美救出來!情節(jié)與一切流行的神話差不多,而此詩之所以能這樣動人,其原因完全在普希金詩才的超絕與詞句的警奇艷美。

普希金還做了許多劇本,以歷史劇“Boris Godunov”為最著。但最重要的要算是他的用韻文寫的長小說《亞尼征》(Evgheniy Onyeghin)。在這部小說里,他的天才幾乎表露無遺。亞尼征是書中的主人翁。他受過高等教育。有一個夏天,他住在別墅里,與鄰居的一個少年詩人成了極親切的朋友。他們又認識了一家鄰居。這鄰居有一個母親,兩個女兒。她們的名字是泰臺娜(Tatiana)和亞爾格(Olga),姊妹二人情性全不相同。亞爾格沒有什么思想,泰臺娜則聰明而有天才。少年詩人戀愛亞爾格,他們快要結婚了。泰臺娜則戀愛亞尼征,她寫了許多極懇摯的信,坦白的告訴他她的戀情。但他不大理會她,卻與亞爾格有了戀愛。因此,亞尼征與少年詩人決斗。他把少年詩人殺了,被迫離開這個地方。泰臺娜對于亞尼征還很真摯的愛著。后來她到了莫斯科和一個老將軍結了婚。他們到圣彼得堡去;她時常出現(xiàn)于宮廷宴會上。有一次,亞尼征遇見了她,不知她就是以前的泰臺娜;他這時卻戀愛著她,寫了許多信去。但她不復他的信。有一次,他到她家里,正遇著她在讀他的信,眼里充滿著淚。他向她熱烈的求愛,但被她拒絕了。她拒絕他的話,是全書最美麗最動人的一段;曾有無數(shù)的俄國婦人,把這一段詩,讀著誦著,為之流涕嘆息!

普希金晚年時,又從事于散文的著作。歷史小說《甲必丹之女》(The Captain’s Daughter)是一部很重要的作品。還有許多短篇作品也都很有影響。他在巴爾扎克(Balzac)之前,把寫實派的精神,引進到俄國文壇里??寺灏吞亟?Kropotkin)說,李門托夫、赫爾岑(Herzen)、屠格涅夫及托爾斯泰的小說,所受的普希金的影響似乎較歌郭里更直接些。

李門托夫

李門托夫(Lermontov, 1814—1841)全部分的文學生活僅有八年,但他的成功,卻并不下于普希金。他的母親是一個愛好詩歌的人;可惜當他三歲時,她便死了。他在外祖母手下?lián)狃B(yǎng)成人。十四歲時即提筆為詩,初用法文寫,后用俄文寫。在外國詩人里,他最喜擺倫與雪萊(Shelly)。十六歲,進莫斯科大學。后因與教員沖突出校,改入圣彼得堡的陸軍學校。十八歲,被任為騎兵官。二十二歲,因作詩吊普希金之死,忽得大名。在那首挽詩里,他表現(xiàn)出偉大的愛與自由的精神。數(shù)日之內(nèi),圣彼得堡及全國的讀書的人都能默誦得它;手鈔的稿本數(shù)千冊在流傳著。但政府因他有攻擊當局的話,立刻便把他放逐到高加索去。他極喜歡高加索。一切高加索的自然的美,都在他詩里反映著。他是一個厭惡壓迫,反抗現(xiàn)代道德的人。在他的著名的作品《魔鬼》(The Demon)與《密希里》(Mtsyri)里,這個反抗的精神表現(xiàn)得最真切?!赌Ч怼肥敲鑼懸粋€魔鬼,從天堂里放逐出來,戀愛一個叫佐治亞(Georgia)的女子。她避到尼庵里去,死在那里?!睹芟@铩肥敲鑼懸粋€追求自由的孩子的事。一個孩子,名密希里,早年從家里被帶到一個小修道院里。牧師們以為他的塵念俗情已經(jīng)凈除。但他實則仍時時夢想到他舊時的家鄉(xiāng),夢想到環(huán)著他的搖籃向他唱歌的姊妹們,夢想到把他的灼熱的胸部躺在親人的身上。有一夜,風雨大作,牧師們正在祈禱著,他卻乘機逃出修道院,在森林里走了三天。他在他的一生里,只有這幾刻享到自由之樂。但他不能走出這個大森林。幾天后,有人發(fā)現(xiàn)他在離院不遠的地方躺著,因同一只豹爭斗,受了重傷。臨死時,他向牧師道:“你問我自由時做了什么么?——我是生活著,老人!”李門托夫的魔鬼主義或悲歡主義,并不是失望的悲觀。他的悲觀正如一個剛強的人看見環(huán)繞著他的都是些懦弱卑鄙的人而覺得很懊惱一樣。他還有一部散文的小說,名《當代英雄》(The Hero of Our Own Time)。這部小說很重要。書中的事實是如此:柏雀林(Petchorin)是絕頂聰明而且很勇敢的少年,他看各種事都不大重要。他戀愛一個女子,帶了她到自己住的地方。他常去打獵。有一次,這個女子的同鄉(xiāng)因愛她,想帶了她逃走。同鄉(xiāng)看見沒有脫逃的可能,便把她殺了。柏雀林對于這事,卻淡然置之。幾年以后,柏雀林在高加索的一個村鎮(zhèn)里,遇見了梅麗公主和她的少年。柏雀林并不喜歡梅麗,但因梅麗不喜那個少年,便千方百計的使梅麗戀他。到了成功之后,他對于梅麗又失了一切興趣了。他給那個少年一個當上,少年和他決斗,他便被殺死了。這就是當代的英雄!許多人以為他描寫的人似有所指,但他說柏雀林不過是那浪漫主義時代一部分人的代表,是“那時代的眾惡的影像”。他的這種描寫法,實是后來諸作家所最流行的。他很愛俄國,但他并不像普希金的鼓吹愛國,他不愛政府,不愛俄國的兵力,他所愛的是俄國的鄉(xiāng)村生活,俄國的農(nóng)民與俄國的平原。他反對戰(zhàn)爭。他是一個人道主義者,這是他比普希金更偉大的地方。他死時只有二十七歲;同普希金一樣,也是死于決斗。有些批評家說,他如果不夭死,他的成就必定更要偉大!

幾個小詩人

與普希金,李門托夫同時代的詩人很多,但大概都是受普希金的影響而起。他們雖不能算為世界的作家,但在俄國的文學史上卻很有關系。高洛夫(Kozlov, 1779—1840)的詩,表現(xiàn)出他自己的悲慘生活。他四十歲時,雙足不能走,不久,又失明。他的詩都是他女兒替他默寫的。臺爾威(Delwig,1798—1831)是普希金的摯友。他的抒情詩至今尚有誦者。白勒丁斯基(Baratynsky, 1800—1844)也是普希金的朋友;他的詩充滿著愛自然的熱情,和諧的音調(diào)與人生的疑問。耶志加夫(Yazykov, 1803—1846)也是普希金的摯友,普希金很稱許他的詩。范尼委丁諾夫(Venevitinov, 1805—1827)死的時候雖早,但他很有成大詩人的希望。他的詩美麗而多哲理。亞度委斯基(Prince A. Odoevsky, 1803—1839)和波里享夫(Polezhayev, 1806—1838)也都是很年輕的時候便死了。亞度委斯基是十二月黨的朋友,他被逐放于西比利亞。十二年后,又被移到高加索,在那里,他和李門托夫成了很好的朋友。他的詩雖未成熟,卻是真的詩。波里享夫的命運更是悲慘。當他二十歲時,做了一首自敘詩,因此被政府送去當兵役,而兵役的期限是二十五年。他悲憤無聊,不久即死。他的詩,都是反抗專制的呼號,而以血和淚寫出的,可惜他的許多好詩都被政府湮沒了。薛夫卿加(Shevtchenko, 1814—1861)是小俄的詩人,也因為做詩的緣故,被政府罰兵役。他的詩都是用小俄文寫的,詩極優(yōu)美,而文句與內(nèi)容又極通俗。此外還有好些小說家,因俱不甚重要,所以這里不寫出。

克魯洛夫

克魯洛夫(Krylov, 1768—1844)也是和普希金他們同時代的一個詩人。但他的偉大卻遠出于追步普希金的諸詩人以上。他是并不受普希金派的影響的。在一八〇七年以前,他做了好些喜劇,但俱系摹仿法國的。后來他才知道自己的所長,專力去做寓言。他的寓言有一部分是從依索和法國的勒封登(Lafontaine)的寓言譯出來的,有一部分是他自己做的。到現(xiàn)在,他的寓言差不多沒有一國的兒童沒有讀過。他的文體簡單而美麗,所含的哲理極深沉,卻表現(xiàn)得極活潑,極自然,極有趣。他的作品雖不很多,但已在俄國文學乃至世界文學上占一個很穩(wěn)固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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