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測風云——小兒麻痹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后，四年一度的美國大選隆重登場了，但是民主黨卻處境維艱。實際上，這種頹勢從1918年的國會選舉中就出現(xiàn)了。

戰(zhàn)后民主黨遇到了許多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戰(zhàn)爭本身所造成的困難。人民對于威爾遜執(zhí)政期間的種種緊張、紊亂和不和——“戰(zhàn)爭、征兵、沒肉吃的日子和實行戰(zhàn)時節(jié)約的斯巴達式生活、國際聯(lián)盟之爭、‘赤色恐慌’，等等”——早已感到厭倦，共和黨人便充分利用了戰(zhàn)后人們發(fā)生的政治感情逆轉(zhuǎn)或覺醒的心情進行反擊。羅斯福同許多民主黨人一樣憂心忡忡，他擔心他的黨難以取勝，但也沒有完全失去信心。

1920年6月底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破例在舊金山舉行。一開始似乎是威爾遜的女婿、羅斯福的好友、前任財政部長威廉·G·麥卡杜有望被提名的局面，但因分歧嚴重而形成僵局。直到在芝加哥的第44輪投票才選定了兩度擔任俄亥俄州州長的詹姆斯·M·考克斯為總統(tǒng)候選人?？伎怂乖陔S后考慮副總統(tǒng)候選人屬誰時選擇了他并不認識的紐約州代表富蘭克林·羅斯福。他在向全國代表大會提名之前，特意征求了墨菲的意見。墨菲清楚地意識到民主黨人此次得勝的可能性不大，并且羅斯福這幾年間已沒有像從前那樣刻意同自己過不去，于是對考克斯的代理人說：“我不喜歡羅斯福，他在全國并不出名。不過，民主黨總統(tǒng)候選人破天荒地第一次對我這樣尊重，所以，只要考克斯愿意，我準備連魔鬼都支持。請告訴考克斯，我們將集合起來，在第一輪投票時就提名羅斯福?！?/p>

考克斯作為一個妥協(xié)性的候選人，在州長任內(nèi)政績不錯，他同威爾遜長期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伎怂怪赃x擇羅斯福作為競選搭檔主要是基于以下考慮：羅斯福以其在海軍部卓著的政績正成為一顆上升的政治明星，而他的籍貫、派性和政治傾向都恰好可以在競選過程中發(fā)揮一種平衡效果，他同舉足輕重的坦慕尼協(xié)會的關(guān)系已有所改善，這將可能使民主黨在紐約這個全國人口最多的州的嚴峻競選局勢有所改善。此外，羅斯福的姓氏可能會從共和黨那邊爭取過來一些進步分子，因為西奧多去世的時間還不算久。羅斯福本人在被提名之前并沒有進行過什么活動，他只是對代表大會前夕流傳的有關(guān)自己可能會被提名為副總統(tǒng)候選人的“謠言”表示了贊賞而已。

也許是出于一種偉大的忠義之情，這對搭檔不顧支持者的勸阻，毅然決定把國際聯(lián)盟作為他們競選爭論的主要問題，但這個過于側(cè)重于對外政策的競選綱領(lǐng)顯然不會為民主黨帶來好的效應。他們的競選活動從一開始就預示著將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結(jié)局，因為考克斯——羅斯福的“前途被威爾遜長長的身影遮擋著”。實際上，考克斯在競選期間所作的許多冗長而措辭模糊的聲明，已經(jīng)表明他的政綱對國聯(lián)問題做出了某些修改甚至重大保留。但為時已晚，人心的向背已成定勢。

一般而言，副總統(tǒng)的競選通常是稍遜一籌的。它作為一種陪襯，一種重外在形式而輕內(nèi)容的例行公事，很少搞得場面壯觀或轟轟烈烈。幾乎歷來的當事人都明白它在很大程度上不過是尾隨著總統(tǒng)候選人四處走上一遭而已。但是羅斯福打破了這一傳統(tǒng)。

自1914年競選聯(lián)邦參議員受挫，羅斯福踏踏實實地干了6年，方熬到今天的出頭之日，所以他分外珍視這次被提名的機會，并且本能地將其同自己的政治夙愿聯(lián)系起來。盡管他已經(jīng)大體上預見到它的結(jié)局，但性格使然，他決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偃旗息鼓或順其自然。很多似乎無望的事情正是經(jīng)過苦斗反而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況且，那條竭力向前延伸并將貫穿著他的事業(yè)的平行線依舊橫臥在他的意識深處——向特德叔叔看齊——特德叔叔被提名為副總統(tǒng)候選人時是42歲，而他現(xiàn)在才38歲。

羅斯福迅速交代了海軍部的事務(wù)，隨即便與同事們揮手道別。海軍部的工作人員獻給退役的羅斯福一只銀杯作為留念。羅斯福在臨行前對丹尼爾斯表達了動情的感謝，他尤其感激這7年多來丹尼爾斯對他的體諒和容忍，以及丹尼爾斯“在他竭力要飛上天去的時候，巧妙地教會了他在地上走的本領(lǐng)”。

8月9日，競選運動的帷幕正式在海德公園村拉開。在此后的80多天里，他絕大多數(shù)晚上在競選專車上度過。他毫不停歇地在全國各州旅行，每天通常是發(fā)表7次有時甚至是13次演說，總計演說次數(shù)近千次。這次遠征的陣容中有埃莉諾、宣傳人員斯蒂芬·厄爾利、總管馬文·麥金太爾、專職采訪記者斯坦利·普倫諾西等。路易斯·豪后來也從華盛頓趕來助陣，他把羅斯福結(jié)識的上千個新朋友記了下來，盡力通過這次競選讓全國都熟悉羅斯福，他的眼光早已越過當下而投向了未來。

羅斯福在演說中不知疲倦地為國際聯(lián)盟問題吁請公眾支持。在反復闡明這個主題時，他說：“對于我們面臨的世界性問題，我們要么閉起雙眼，像東方人那樣夢想著過去，過著與世隔絕的國家生活；要么睜開雙眼，認識到當代文明世界已經(jīng)變得如此錯綜復雜，而各個國家的人民生活也日益如此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以至于建立種種體面而親密的外交關(guān)系日益變得不可避免，但是這種勢在必然的正常關(guān)系竟然被魔鬼令人心驚地誣稱為‘國際的糾紛’?！彼M一步地宣稱，國際聯(lián)盟“是一個對現(xiàn)實形勢的一種現(xiàn)實解決的方法。它雖不如我們最初提出的憲章那么完善，但它不反對國家而反對戰(zhàn)爭。通過它，我們可以同世界上任何一個正式加入這個組織的政府在和平的局面下互相貢獻我們的精力和潛在力量。而把這一目標同美國政策對立起來，實在是不可思議的。”

在國內(nèi)事務(wù)方面，他主張要組織進步的和有效率的政府，不斷地研究美國的工業(yè)、財政稅率和社會問題，不斷地采取行動以改善公民生活狀況。合理保護和使用自然資源，實行較高的勞工標準，而不要“墮入某一個集團的心血來潮或機會主義之中”。

這些主張無一不預示、暗含或標明了羅斯福的那些正處于反復探索和變動之中的政治哲學和治國方略的特征與結(jié)構(gòu)。人們只是在過了整整10年之后才在無助的絕望中驀然發(fā)現(xiàn)它們的意義。11月初，羅斯福在紐約麥迪遜廣場公園的結(jié)束性演說中表達了自己的信念：“正是我心中的信念使我確信，美國將選擇進步的大道，把絕望的論調(diào)、卑怯的囁嚅、倒退的小路統(tǒng)統(tǒng)拋到一邊！”

羅斯福全身心地投入這次競選，其積極進取的主動姿態(tài)格外引人注目，但并沒有因過分“突出自己而使主角考克斯州長黯然失色”。在11月6日的大選中，像這樣的錯誤并沒有對結(jié)局產(chǎn)生多大影響。共和黨人哈定——柯立芝獲得壓倒性的勝利，他們的多數(shù)黨地位也得以恢復，并將此局面保持了10年之久。

羅斯福以達觀的態(tài)度對待這一切，他在一封信中說：“富蘭克林·羅斯福，這位前副總統(tǒng)，已被解除職務(wù)了。”他并非一無所獲，他獲得全國性的知名度，結(jié)交了許多重要人物、了解了民眾的情緒和要求、尤其是獲得了彌足珍貴的教訓——政治是實現(xiàn)可能實現(xiàn)的事物之藝術(shù)。而任何試圖繞開或抵制政治現(xiàn)實的努力都是難以奏效的?！羞@些都對伺機東山再起大有裨益。

大選過后，羅斯福暫時退出政壇，他想進入經(jīng)濟競爭領(lǐng)域，一顯身手。正好巴爾的摩金融家和報紙發(fā)行人范·李爾·布萊克的信托儲蓄公司需要一個有聲望的人任紐約分公司的主任，他選中了羅斯福。羅斯福名聲大，交際廣，以下臺官僚的身份擔任此職，必有作為。他年薪高達2.5萬元，等于當海軍助理部長的五倍，在當時是十分可觀的。

就個人來說，羅斯福為能有一段時間的自由感到欣慰。另外，他的幾個孩子一天天長大了，安娜已經(jīng)15歲，成為聰明伶俐的小姐了；詹姆斯在格羅頓讀二年級；埃利奧特任性倔強，正需要嚴加管教；還有兩個最小的孩子也開始懂事，可以和他們作伴了。羅斯福認為，作為父親，他需要有時間好好了解他們，教他們航海、打獵、釣魚，探索他們的思想，向他們傳授知識，豈不快哉！

正當羅斯福以巨大的熱情投入這家公司的證券和海外投資業(yè)務(wù)時，一場意外的災難降臨到他的頭上。

羅斯福為了教孩子們航海特意買了一艘單桅小帆船“維力奧”號，1921年8月10日，全家乘著“維力奧”號從他們的海濱別墅出發(fā)了。回家途中，14歲的大兒子詹姆斯發(fā)現(xiàn)附近小島的樹林里起火，于是他們就一起趕去撲火。兩個小時后，站在灰燼中的他們個個汗流浹背、渾身煙灰且筋疲力竭，羅斯福便建議大家到附近的一個湖里去游泳。隨即他就先跳進了刺骨的湖水中，寒氣逼得他趕緊上岸，而后就穿著透濕的游泳衣同大家一起回家了。家中剛好來了一批郵件，羅斯福也沒換衣服，看了半小時的信件。他忽然感到很不舒服，就早早喝了點熱湯上床了。

第2天病情惡化。他的背部和雙腿劇疼，且高燒不止。埃莉諾急忙從盧貝克請來了鄉(xiāng)村醫(yī)生貝內(nèi)特大夫，他斷定羅斯福得的是重感冒?？墒撬牟∏榧眲夯瑒×业奶弁磾U散到他的背部和雙腿，不久他胸部以下的肌肉都沒法動了，把醫(yī)生也弄得摸不著頭腦了。第3天，疼痛和麻木的感覺擴展到羅斯福的肩部、手臂，甚至到了手指。路易斯·豪趕來了，他和埃莉諾請來了正在附近度假的費城名醫(yī)W·W·基恩博士；這位老大夫診斷為下肢血栓形成或是脊髓受傷，并提出了強力按摩的處置意見。

這對一個39歲的人來說是倒霉透頂了。他建議按摩和精心護理。有兩個可怕的星期，埃莉諾就睡在她丈夫房里的帆布床上，不分晝夜地護理他。她給他洗澡，喂他吃飯，還要想法使他打起精神來。而她自己卻焦心不已。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路易斯·豪。豪拒絕了好幾個人要他去工作的要求，守在他朋友身旁。埃莉諾說：“豪從那個時候起，把整個身心都撲到我丈夫的未來上了。”

羅斯福感覺度日如年。盡管他竭力讓自己相信病在好轉(zhuǎn)，但情況卻在不斷惡化。兩條腿完全無法動彈，癱瘓的癥狀也不斷向上蔓延。他的脖子僵直，雙臂也抬不起來了。最糟的是膀胱也暫時失去了控制，一天導尿數(shù)次，每次痛苦異常。他的背和腿一直很疼，好像蔓延到全身，肌肉像剝?nèi)テつw暴露在外的神經(jīng)，只要輕輕一碰就忍受不了。

身體上的疼痛倒還可以承受，最難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從一個年輕有為的硬漢，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個臥床不起、什么事都需要別人幫助照料的殘廢人，簡直痛不欲生。在他剛得病的幾天里，他幾乎絕望了，以為“上帝把他拋棄了”。但是，他的奮力向上的精神并沒有使他放棄希望。

盡管他一直受著痛苦的熬煎，卻仍以輕松活潑的態(tài)度跟埃莉諾和路易斯開玩笑了。他理智地控制自己，絕不把痛苦、憂愁傳染給妻子和孩子們。他不準把他得病的消息傳給正在歐洲的媽媽，但他終于讓埃莉諾打電話通知他的舅舅弗雷德里克·德拉諾。

8月25日，世界一流的骨髓灰質(zhì)專家羅伯特·w·洛維待大夫請到坎波貝洛。脊髓灰質(zhì)炎又叫小兒麻痹癥，是一種多發(fā)生于夏秋季節(jié)由脊髓灰質(zhì)炎病毒引起的急性腸道傳染病?；颊咴诙嗪拱l(fā)熱、周身疼痛數(shù)日后常常會手足軟綿無力、不會動彈，稱為“馳緩性癱瘓”，這是因為病毒侵入了相應部位的神經(jīng)組織所致。嚴重患者病毒可侵入其腦神經(jīng)，出現(xiàn)面癱、吞咽和呼吸困難，乃至危及生命。該病患者絕大多數(shù)是7歲小兒，僅有極少數(shù)成年人因未獲此病毒的免疫力而招致不幸。

大夫檢查時臉色陰沉，羅斯福焦慮地注視著他。還沒等醫(yī)生開口，他心里就已經(jīng)有數(shù)了。

“說出來吧，”他說。

“毫無疑問是小兒麻痹癥，”大夫宣布說。羅斯福對這個打擊是有思想準備的，他甚至苦笑了一下。

“我原來就這么想?！彼f。

大夫的“判決”像一聲霹雷把埃莉諾打昏了?！霸趺?，大夫！他會死嗎？”

她焦急地問。

“不會的。他的兩肺沒有受到影響，這確實是奇跡！”

“我就不相信這種娃娃病能整倒一個堂堂男子漢，我要戰(zhàn)勝它！”羅斯福說。

其實羅斯福自己也知道他只是在說大話，但是也只有這樣他才有更多的勇氣。為了忘記病痛，他拼命地思考問題，回想自己所走過的道路，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誤的；回想他所接觸、認識的各種各樣的政治家，有的是令人可敬的導師，有的是卑鄙的政治騙子。有時他也想到歐洲飽受戰(zhàn)爭創(chuàng)傷的人民，想到那些饑寒交迫、朝不保夕的人們。作為一個資產(chǎn)階級的政治家，到底應當怎樣生活，怎樣做人。他在思索，他在探求。同時，他也看了大量的史書。他比較系統(tǒng)地閱讀了大量有關(guān)美國歷史、政治的書籍，還閱讀了許多世界名人傳記。此外，他還閱讀了大量醫(yī)學書籍，幾乎每一本有關(guān)小兒麻痹的書他都看了，并和他的大夫們進行了詳細的討論。在這方面，他快成為一個權(quán)威了。

羅斯福又像以前那樣生氣勃勃、精力充沛了。他雖然臥床不起，前途渺茫，但并沒有放棄。他相信這場病過去之后，定能更加勝任他所要擔當?shù)慕巧?。他決不承認永遠不能重返政治舞臺了。他不愿意承認這一點，雖然他在懷疑面前常常不得不干脆關(guān)上思想的閘門。和羅斯福一樣采取樂觀態(tài)度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路易斯·豪。他從到達坎波貝洛的第一天起，就著手修筑防線，竭力不讓這個不幸發(fā)展成災難。豪清楚地意識到，“小兒麻痹癥”和“癱瘓”會對他的朋友的政治前程帶來毀滅性的打擊。他依舊外表輕松地代表羅斯福同外界保持著社會的和政治性的聯(lián)系，他壓倒一切的考慮是，既要讓羅斯福充滿信心地挺過這次災難，又不能讓外界知悉內(nèi)情。

“為什么不說明事實真相？”埃莉諾問。

“這是因為，”路易斯解釋說，“癱瘓這兩個字太可怕了。人們會把它跟腦膜炎混淆起來，似乎羅斯福的腦子也不中用了。這是他不得不在今后與之斗上一輩子的疾病。在外人還沒有看到他神志清醒、笑容滿面的時候，我們決不能讓他們聽到‘癱瘓’二字?！薄澳阋詾樗€會有政治前途嗎？”埃莉諾問。

“我相信他會成為總統(tǒng)。”路易斯?jié)M有信心地說。

此時，羅斯福的母親薩拉也匆匆趕到坎波貝洛。當她站到羅斯福床前時，她說：“好啊，孩子，這樣迎接我可真不錯！”

羅斯福咧開嘴朝她笑了。他回答說：“媽媽，不用擔心，一切都會好的。說真的，我實在想親自到船上去接你哩?！?/p>

9月14日，在豪的周密安排下，羅斯福乘火車回到了紐約，記者和看熱鬧的人們都親眼看到羅斯福斜躺在臨窗的臥鋪上，面帶微笑地叼著一根帶煙嘴的香煙。豪對新聞界說，這次患病只是使羅斯福膝蓋以下的小腿暫時失去了活動能力，但絕對不會留下永久性的后遺癥。

同時，羅斯福轉(zhuǎn)到了紐約市的長老會醫(yī)院，由喬治·德雷珀大夫負責治療。這時，豪才第一次向報界承認羅斯福得了小兒麻痹癥，兩腿不能行走。但同時他又提供了德雷珀大夫的樂觀的病情報告。

大夫宣布：“他不會成為殘廢。誰都不必為他這次得病會留下永久性的傷殘而擔心?！逼鋵?，德雷珀擔心，羅斯福永遠坐不起來了，更不用說自己能站立或行走了。但是，他知道病人的精神狀態(tài)對其身體狀況至關(guān)緊要，所以他沒有把這種疑慮講出來。

在治療過程中，羅斯福積極地跟大夫配合。他每天要按照醫(yī)生的囑咐進行艱苦的鍛煉。為了使兩腿伸直，不得不上了石膏。每天羅斯福都好像在中世紀酷刑架上一樣，要把兩腿關(guān)節(jié)處的楔子打進去一點，以使肌腱放松些。但是，在這個曾被看成花花公子的人身上蘊藏著極大的勇氣。不久，就出現(xiàn)了病情好轉(zhuǎn)的幾個跡象。他手臂和背部的肌肉強壯起來，最后終于能坐起來了。

為了重新學會走路，他叫人在草坪上架起了兩根橫杠，一條高些，一條低些。他接連幾個小時不停地在這兩條杠子中間來回挪動身體。他給自己定的一個目標就是能走到離斯普林伍德四分之一英里遠的郵政街。每天，他都拄著拐杖在汽車路上蹣跚著往前走，爭取比前一天多走幾步。另外，他還讓人在床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安了兩個牢固的螺絲眼。兩個眼之間裝一根鐵管，管子上套一只吊環(huán)，另一只吊環(huán)用寬闊的帆布帶從上面那個吊環(huán)上掛下來。這樣羅斯福就能把上面那只吊環(huán)沿著鐵管甩動，再靠有力的雙臂抓牢另一只吊環(huán)，把自己抬起來，從床上的一邊移到另一邊。到開春，他已經(jīng)大有好轉(zhuǎn)，甚至能夠到樓下在地板上逗孩子玩，或在圖書館的沙發(fā)上接待客人了。

1922年2月，醫(yī)生第一次給他安上了用皮革和鋼制成的架子，這副架子他以后一直戴著。這副架子每個重7磅，從臂部一直到腳腕。架子在膝部固定住，這樣他的兩條腿就成了兩根棍似的。借助于這架子和拐棍，羅斯福不僅能憑身體和手臂的運動來“走路”，而且還能站著講話了。但是剛開始時他經(jīng)常摔倒，夾著拐棍的兩臂也經(jīng)常累得發(fā)疼。即使如此，羅斯福仍以頑強的毅力和樂觀的態(tài)度堅持鍛煉。

生病以后，羅斯福辭去了一部分職務(wù)。路易斯認為，最困難又最重要的事是要讓羅斯福在政治上保持與外界聯(lián)系。為此，路易斯不辭勞苦，寫了成千上萬封信，接見了數(shù)以百計的人。他還給羅斯福打氣，敦促他自己對外寫信，會見客人，做出各種政治姿態(tài)。路易斯對埃莉諾說：“人們是很健忘的，我們得叫羅斯福的名字真正響下去?！彼€建議埃莉諾加入民主黨的州委員會的婦女工作部。在那里她結(jié)識了許多新朋友和重要人物，最后當上了財務(wù)委員會主席。她還經(jīng)常出入婦女選民協(xié)會和婦女工會協(xié)會，成了她們之中的知名人士。為了便于對外聯(lián)系和開展社交活動，埃莉諾還在幾乎沒人幫助的情況下學會了開汽車和游泳，她要加強鍛煉，適應政治生活上各方面的需要。

富蘭克林·羅斯福及其家人

正當羅斯福為恢復兩條腿的功能努力鍛煉和準備重新走入社會時，他的妻子和他母親之間，卻在為他的前途進行激烈的斗爭。薩拉懷著強烈的母性本能要求兒子從而跟她回海德公園安度余生，于是決心要打破路易斯·豪和埃莉諾之間的同盟，把她的兒子拉在自己身邊。她特別討厭路易斯一直在羅斯福身邊，常常稱他為“骯臟丑陋的小人”。她認為兒子的政治生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指責他們這樣做是給他增加不必要的負擔，是對一個殘廢人的折磨。她認為羅斯福最好的選擇是退居海德公園，在她的愛撫和保護下，他可以在那兒過鄉(xiāng)村紳士的平靜生活，守著這份產(chǎn)業(yè)，干些自己喜歡干的事，甚至還可以寫他經(jīng)常說要寫的書。

埃莉諾和路易斯希望羅斯福仍和過去一樣，繼續(xù)積極從事政治活動。他們覺得如果把他當成一個癱子來對待，那他很快就會一蹶不振。因此，他們把一些人請到第六十五街他們的住處，想以此來引起他的想象，以利于他的康復。他們知道，當羅斯福意識到自己一輩子殘廢時，政治就成了他唯一的出路。在政治上，需要的是頭腦，而不是身體。

經(jīng)過艱苦的鍛煉，羅斯福終于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1922年秋天，他重新回到信托儲蓄公司工作。開始，他每周工作兩天，慢慢增加到3天，最后每周4天。

他的日程排得很滿，每天早上8點半在床上會見路易斯·豪和別的來訪者。兩個小時以后，他到辦公室，一直干到下午5點鐘。午飯就在辦公室里吃。上午他處理信托儲蓄公司的事務(wù)，下午辦些私事。回家后，喝點茶，活動一下身體，就又會見來訪者。事情往往要到吃晚飯時才完。路易斯成了羅斯福的雙腿；他代羅斯福參加政治的和慈善機構(gòu)的會議；他替羅斯福在拍賣場上買書報、郵票；他還為羅斯福家里的事奔走。秘書利漢德小姐現(xiàn)在已成了羅斯福的貼心人，她幫助路易斯·豪一起保護他的利益。

富蘭克林·羅斯福的名字又重新響亮起來，一些政治家紛紛向他靠攏。最先去羅斯福家那兒“登門求救”的人們中，有一批是紐約州北部的自由派民主黨人。黨的形勢岌岌可危。共和黨哈定獲選使他們元氣大傷。威爾遜點燃的烈火已燒得慘淡無光。民主黨的地位不斷被世人質(zhì)疑。

1924年又是總統(tǒng)選舉年，民主黨人希望羅斯福出來競選，重振士氣。他說：“在摔掉丁字形拐杖走路以前我不想競選。”但是，羅斯福決定出席6月24日在紐約召開的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這一方面是為了支持艾爾·史密斯作為總統(tǒng)候選人的提名，更重要的是發(fā)出他本人重新返回政界的信息。羅斯福在兒子的協(xié)助下，撐著拐杖走上講臺。這時會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呼聲，會場里閃光燈像雷電似地不停閃爍著。羅斯福巧妙地控制著講演的節(jié)奏，完全把聽眾吸引住了。他呼吁大家團結(jié)起來，這時聽眾都站了起來。他說：“我們這些代表，有的來自東部的大城市，有的來自西部的平原、丘陵地帶，有的來自太平洋沿岸，也有的來自南方家園，我真誠地請求大家克服分歧、加強團結(jié)。我們要牢記亞伯拉罕·林肯的話，‘對任何人都不懷惡意，對所有的人都充滿友善’。”然后，他又轉(zhuǎn)而贊揚艾爾·史密斯，稱他“具有英勇善戰(zhàn)的領(lǐng)袖品質(zhì)”，是“馳騁于政治疆場的快樂勇士”。羅斯福的講話受到與會代表們的熱烈歡迎。據(jù)《羅斯福正傳》的作者內(nèi)森·米勒說，“歡呼聲持續(xù)了1小時又13分鐘?！边@是人們對他表示的一種少有的敬意。他的心好像長上了翅膀。他的腿被架子夾得麻木了，他的手由于把全身重量都撐在桌上而不停地痙攣，但他全然顧不上這些。他那渾厚有力的聲音在大廳里回蕩著。

羅斯福以他的政治家風度和在會上的精彩演說而聞名全國，這是他下肢癱瘓后三年來第一次在全國做的公開演說。人們的稱贊，黨內(nèi)的支持，更加鼓舞了他積極參與政治活動的勇氣。人們都說，經(jīng)過疾病的折磨，羅斯福變得比過去更加堅毅老練了；小兒麻痹癥使他從一個輕浮的年輕貴族變?yōu)橐粋€同情并能理解下層的人道主義者，而正是這一點，使他最終進入了白宮。

1924年還是共和黨的年代，民主黨的競選又失敗了。這種情況是羅斯福和路易斯早就預料到的。在此情況下，他一面密切注意著形勢的變化，準備東山再起；一面繼續(xù)抓緊治病。在柯立芝時代，羅斯福的主要注意力是集中于使自己能重新行走。

當年秋天，喬治·F·皮博迪寫信告訴羅斯福，說他在佐治亞州有個荒廢的溫泉療養(yǎng)所，在那靠近長滿松樹的山坡邊有一個游泳池，溫泉的水富含礦物鹽，能輕易地把人體浮起來。羅斯福來到了這個荒涼的地方。這里只有一家破舊的旅館，幾間小屋，周圍連醫(yī)生也沒有。他按自己選定的方法每天在這里進行游泳和日光浴。1個多月里，他雙腿獲得的力氣竟比此前三年的還要多，他的足趾從患病以來第一次有了感覺，這使他恢復健康的信心陡增。有兩名記者在訪問溫泉后以《游泳恢復健康》為題報道了這個消息。于是，在1925年春暖季節(jié)，成群結(jié)隊的小兒麻痹癥患者懷著希望來到溫泉。羅斯福積極幫助他們安排生活和治療工作，熱心地把自己編的游泳動作教給病人們。到了晚上，病友們圍在篝火前聯(lián)歡，寂靜的溫泉頓時一派生機。當一個醫(yī)學專家小組應羅斯福之邀，對能否把溫泉作為脊髓灰質(zhì)炎療養(yǎng)所的問題作了詳細研究并作了肯定結(jié)論之后，一場改造溫泉的緊張工作展開了。他用近20萬美元買下了包括那個破舊旅館和其他設(shè)施在內(nèi)的大篇土地，為此他幾乎耗盡了個人的財產(chǎn)。1927年初，“佐治亞溫泉基金會”正式成立，他要迅速使這個地方改觀。他在改建房屋、修筑道路、植樹造林和旅館現(xiàn)代化等方面向設(shè)計師和建筑師們提供建議，還親自參與研制新的供水系統(tǒng)、捕魚場地設(shè)施，計劃籌建一個包括有舞廳、茶室、野餐和高爾夫球場的俱樂部。他遴選了療養(yǎng)所醫(yī)務(wù)人員，到年底療養(yǎng)所已經(jīng)對150名患者進行了治療。

羅斯福此舉意義重大。他不僅樹立了一個與疾病作斗爭的榜樣，而且，使溫泉療養(yǎng)所“成為一切需要與疾病作斗爭的人的希望之象征”。任何事他只要覺得有奔頭，他就一往無前，其他的自信、智謀和運迫使之變?yōu)楝F(xiàn)實。事實上，從事改造溫泉的費用很大，而其中絕大部分來自捐助。他當選為總統(tǒng)后，每逢他的生辰，就有無數(shù)的小額捐款單雪花似飛到溫泉，溫泉成了羅斯福的第二個家。1932年他在這里建了新居，人稱“小白宮”。在此后的歲月里，他經(jīng)常在這里度過大量光陰，在這里他可以得到很好的休整和內(nèi)心的平衡。他最后就是在這里去世的。1938年，羅斯福建立了小兒麻痹癥全國基金會，通過遍及全美國的近3000個地方分會提供住院治療、護理和應急費用，并為立志于研究此病的科學家們提供研究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