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到英國
旅途中我沒有感覺到暈船或者其他不適。但是日復一日,我卻不安起來。我不習慣講英語,除馬茲慕達先生以外,二等艙里都是英國人。我沒法和他們交談,因為聽不懂他們的講話,有時聽懂了,我也一時難以回答。要想回答我必須在心里先打好腹稿。我不會用刀叉,也不敢問菜單上哪些是素菜。所以我總是把菜叫到自己房間里來,而不敢去餐廳,叫送到房間的菜都是甜食和水果,但這些我自己也帶著。馬茲慕達先生不像我,他和周圍人都很融洽。他常常上甲板遛彎兒,我卻躲在屋里,只有等到人少的時候,才去甲板上轉(zhuǎn)轉(zhuǎn)。馬茲慕達先生讓我多和乘客們交流。他還講述他的經(jīng)驗,并告訴我,一個律師要具備很好的口才。他勸我要講好英語就要抓住每一個機會,講錯并不可怕,因為要熟練應用一種外國語言,講話出錯是難免的。但是不管他怎么說,我也克服不了那種羞澀恐懼心理。
有一個英國旅客,年紀比我大,待我很和善。他與我聊天的時候問我,吃了什么,做什么的,去哪兒,怎么會害羞等問題。并勸我去餐廳吃飯。在經(jīng)過紅海的時候,因為我堅持不吃肉,他友好地說:“現(xiàn)在沒問題,但是到了比斯開灣,你恐怕得改變你的想法了。英國天氣寒冷,要生活就得吃肉?!?/p>
我說:“不會吧,我聽說在那里不吃肉也能生活?!?/p>
“我告訴你,那是胡說,”他說?!拔宜赖氖窃谀抢餂]有一個人不吃肉。我雖然自己喝酒,但我并沒有叫你喝酒,你明白為什么嗎?我認為酒可以不喝,肉應當吃,因為沒肉就無法活?!?/p>
“謝謝您的好意!我已經(jīng)向我母親莊嚴承諾:不吃肉。所以吃肉對我來說想都不敢想。如果為了活下去而去吃肉,那我寧愿返回印度?!?/p>
到了比斯開灣,然而我并沒有覺得吃肉或喝酒是那么需要。
終于我們在一個星期六抵達南安普頓。在船上我穿了一套黑西服,朋友們還為我買了白法蘭絨準備上岸時才穿。我以為上岸時穿白衣服顯得體面,所以我穿上那套法蘭絨衣服上了岸,等上岸后才發(fā)現(xiàn)只有我一個人這樣穿。那時已是九月底了。要換其他的衣服是不可能的,因為我把所有的衣箱包括鑰匙都交給格林德利公司的代理人托運了。
我隨身帶著四封介紹信,分別是給皮·捷·梅赫達醫(yī)師、達巴特朗·蘇克拉先生、蘭吉特辛吉親王和達達巴伊·奧羅吉。上岸后經(jīng)人建議,馬茲慕達先生和我住到倫敦的維多利亞旅館。我還是穿白衣服,這使我感到很不好受。
在南安普頓我給梅赫達醫(yī)師發(fā)了電報,當晚8點左右他來看我。他對我表示熱烈歡迎,還笑我居然穿著法蘭絨西服。在我們交談時,我隨意拿起了他的禮帽,想摸摸它多光滑,但卻弄亂了禮帽的絨毛。梅赫達看見后顯得有些生氣。他本想阻止,但沒來得及。這對我來說的確是一次教訓,也是我學習歐洲禮節(jié)的第一課。梅赫達醫(yī)師不乏幽默,他給我詳細講解說:“未經(jīng)允許,不要隨便動別人的東西:不要像我們在印度一樣,初次見面就向?qū)Ψ絾栠@問那;講話聲音不要太大;與別人講話時,也不要像我們在印度那樣稱呼別人‘先生’[英文Sir還含有‘老爺’之意],因為在這里‘先生’是仆人和屬下的人對他們主人的稱呼?!彼€講了很多諸如此類的事。他還告訴我旅館費用很貴,建議我住在外國人家里。但我只能到星期一才能考慮他的建議。
馬茲慕達先生和我都覺得住旅館既不劃算又不舒服。幸好同船有個從馬耳他來的信德人與馬茲慕達先生成為朋友,他對倫敦還算熟悉,要幫我們找?guī)组g房,我們便接受了。在星期一,我們?nèi)』匦欣?,結(jié)了房錢后就搬到信德友人幫我們租好的房子去住。記憶中當時旅館費高達3英鎊,貴得讓人吃驚!費用那么高,而我因為什么都吃不下還餓著肚子!有時不想吃這樣東西,又叫買另一樣東西,這樣就花兩份錢。實際上幾天來我是靠從孟買帶來的食物生活的。
進入新居后,我依然感到不開心。對祖國和家庭的想念、母親對我的愛等等,時刻縈繞心頭,尤其到了晚上,一想起這一切,總是讓我淚流滿面,不能成眠。內(nèi)心的苦悶我無法言于他人。想想即使能夠向別人傾訴,那又有何用呢?正是因為一切都是如此陌生,所以不管是人,還是他們的習慣,甚至所處的環(huán)境,都不能帶給我任何安慰。英國人的禮節(jié),我不懂的太多,所以要處處留神,生怕失誤。這對于我這種發(fā)誓素食的人,極不方便。這使我進退維谷。在英國這么難受,回印度也不是可行之法。最后我想,既來之,則安之,那就住滿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