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折:嚴辦土匪以靖地方折
咸豐三年二月十二日
奏為嚴辦土匪以靖地方,恭折奏聞,仰祈圣鑒事。
正月初九日,準湖南巡撫咨稱,咸豐二年十二月三十日奉上諭:“湖南籌辦撥兵募勇各事宜,即著責成張亮基、潘鐸會同在籍侍郎曾國藩妥為辦理?!睔J此。又于二月初一日,準署理湖南巡撫咨稱,咸豐三年正月初三日奉上諭“朕思除莠即以安良,即有會匪地方,亦莠民少而良民多,封疆大吏,惟當剪除百惡,即可保衛(wèi)善良。所有瀏陽、攸縣各處匪徒,即著該署督撫等認真查辦,并著會同在籍侍郎曾國藩,體察地方情形,應如何設法團練以資保衛(wèi)之處,悉心妥籌辦理”等因。欽此。仰見我皇上南顧焦慮,無時或釋。
去年臣初至省城,撫臣張亮基調(diào)撥湖南外營兵一千名,招募湘鄉(xiāng)練勇一千名來省防御。至正月初間,粵匪東竄,武昌業(yè)已收復,長沙即可解嚴。署督臣張亮基、署撫臣潘鐸皆與臣商,所有留省之云南、河南各兵,即行分別撤回,新舊招募之勇,亦即分別裁汰,共留兵勇三千余人,已足以資防守,即間有土匪竊發(fā),亦足以資剿辦。
至于團練一事,臣前折略陳大概,曾言捐錢斂費之難。近來博采輿論,體察民情,知鄉(xiāng)團有多費錢文者,亦有不必多費錢文者。并村結(jié)寨,筑墻建碉,多制器械,廣延教師,招募壯士,常操技藝。此多費錢文,民不樂從者也。不并村落,不立碉堡,居雖星散,聞聲相救,不制旗幟,不募勇士,農(nóng)夫牧豎,皆為健卒,鋤竹木,皆為兵器。此不必多費錢文,民所樂從者也。多費錢文者,不免于擾累地方,然以之御粵匪,則仍不足;不必多費錢文者,雖未能大壯聲勢,然以之防土匪,則已有余。今粵匪全數(shù)東下,各縣鄉(xiāng)團專以查拿土匪為主。臣是以剴切曉諭,令其異居同心,互相聯(lián)絡,不多費錢,不甚勞力,以冀百姓之鼓舞而聽從。
湖南會匪之多,人所共知。去年粵逆入楚,凡入添弟會者,大半附之而去,然尚有余孽未盡。此外又有所謂串子會、紅黑會、半邊錢會、一股香會,名目繁多,往往成群結(jié)黨,嘯聚山谷,如東南之衡、永、郴、桂,西南之寶慶、靖州,萬山叢薄,尤為匪徒卵育之區(qū)。蓋緣近年有司亦深知會匪之不可遏,特不欲其禍自我而發(fā),相與掩飾彌縫,以茍且一日之安,積數(shù)十年應辦不辦之案,而任其延宕;積數(shù)十年應殺不殺之人,而任其橫行,遂以釀成目今之巨寇。今鄉(xiāng)里無賴之民,囂然而不靖,彼見夫往年命案、盜案之首犯逍遙于法外,又見夫近年粵匪、土匪之肆行皆猖獗而莫制,遂以為法律不足憑,官長不足畏也。平居造作謠言,煽惑人心,白日搶劫,毫無忌憚。若非嚴刑峻法,痛加誅戮,必無以折其不逞之志,而銷其逆亂之萌。臣之愚見,欲純用重典以鋤強暴,但愿良民有安生之日,即臣身得殘忍嚴酷之名亦不敢辭;但愿通省無不破之案,即剿辦有棘手萬難之處亦不敢辭。署督臣張亮基、署撫臣潘鐸,皆思嚴厲整頓,力挽頹風,時時相與籌商,誓當盡除湖南大小各會匪,滌瑕去穢,掃蕩廓清,不敢稍留余孽,以貽君父之憂。其匪徒較多之地,如東南之衡、永、郴、桂,臣當往衡州駐扎數(shù)月,就近查辦。西南之寶、靖各屬,臣當往寶慶駐扎數(shù)月,就近查辦。所至常帶兵勇數(shù)百、文武數(shù)員,以資剿捕之用。聯(lián)絡本地之鄉(xiāng)團,使之多覓眼線,堵截要隘,以一方之善良,治一方之匪類,可期無巢不破無犯不擒。此臣擬辦會匪之大概情形也,至于教匪、盜匪,與會匪事同一律。
三者之外,又有平日之痞匪,與近時新出之游匪。何謂游匪?逃兵、逃勇奔竄而返,無資可歸,無營可投,沿途逗留,隨處搶掠。此游匪之一種也?;浛荃遘k之區(qū),財物罄空,室廬焚毀,弱者則乞丐近地,強者則轉(zhuǎn)徙他鄉(xiāng),或乃會聚丑類,隨從劫掠。此游匪之一種也。大兵扎營之所,常有游手數(shù)千隨之而行,或假充長夫,或假冒余丁,混雜于買賣街中,偷竊于支應局內(nèi),迨大營既遠,輾轉(zhuǎn)流落,到處滋擾。此游匪之又一種也。臣現(xiàn)在省城辦理街團,于此三種游匪,尤認真查拿,遇有形跡可疑,曾經(jīng)搶掠結(jié)盟者,即用巡撫令旗,恭請王命,立行正法。臣寓館設審案局,派委妥員二人,拿獲匪徒,立予嚴訊。即尋常痞匪,如奸胥、蠹役、訟師、光棍之類,亦加倍嚴懲,不復拘泥成例概以寬厚為心。當此有事之秋,強弱相吞,大小相侵,不誅鋤其刁悍害民者,則善良終無聊生之日。不敢不威猛救時,以求于地方有益。
所有臣遵旨會商撥兵募勇各事宜,及現(xiàn)擬查辦匪徒規(guī)模,謹陳大概,伏求皇上訓示。至臣移駐衡、寶各郡,容俟長沙辦有頭緒,另行專折奏請,伏乞圣鑒。謹奏。
譯文:嚴辦土匪以安定社會秩序折
為嚴辦土匪以安定社會秩序事,恭折奏報,請求鑒察。
正月初九日,從湖南巡撫的咨文里獲知咸豐二年十二月三十日奉到諭旨:“湖南籌辦調(diào)撥兵馬募集勇丁各項事情,當即責成張亮基、潘鐸會同在籍侍郎曾國藩妥為辦理。”欽此。又于二月初一日,從代理湖南巡撫的咨文里獲知,咸豐三年正月初三日奉到諭旨:“朕以為除掉莠草即為保護嘉禾,即使有會匪的地方,也是壞人少而良民多,封疆大吏只有鏟除邪惡,才可以保衛(wèi)善良。所有瀏陽、攸縣各地匪徒,即令該督撫等人認真查辦,并令會同在籍侍郎曾國藩一道體察當?shù)厍樾?,應該如何想辦法組織團練用來保衛(wèi)等等,悉心妥善辦理?!钡鹊?。欽此。可見我皇上對南方狀態(tài)的顧慮焦急,無時無刻不在心里。
去年臣剛到省城,巡撫張亮基調(diào)撥湖南省外的綠營兵一千名,招募湘鄉(xiāng)練勇一千名來省城防御。到正月初,長毛向東流竄,武昌已經(jīng)收復,長沙很快就可解嚴。代理總督張亮基、代理巡撫潘鐸都與臣商量,所有留在長沙的云南、河南各省的綠營兵,立即分別撤回;先前和近來所招募的勇丁,也即刻分別裁汰,共留綠營兵和團勇三千多人,已足夠防守用,即便間或有土匪鬧事,也足夠用來出剿。
至于團練一事,臣在先前上的奏折中已大致作了匯報,曾說到捐錢與收費的難處。近來廣泛采集輿論,體察民情,知道鄉(xiāng)村團練有花費多的,也有花費不多的。合并村寨,筑墻建碉堡,添制許多器械,廣為聘請教師,招募壯士,經(jīng)常操練技藝。這些都要很多花費,百姓不樂意聽從。不合并村寨,不立碉堡,居住雖然分散,但一聽響聲便互相救援,不做旗幟,不募勇士,普通農(nóng)民放牧者,都可以為勇健士卒,鋤頭釘鈀竹桿木棍,都可作為兵器。這些都不要多花費,百姓也樂意聽從。多花費的團練,免不了要打擾連累地方,但若用來抵御長毛,則仍嫌不行;不必多花費的團練,雖然未能大壯聲勢,但用來對付土匪,則有余力。現(xiàn)在長毛已全部東下,各縣鄉(xiāng)村團練的專職,以拿獲土匪為主要任務。臣于是詳細懇切地告訴眾人,令他們居住雖異但要團結(jié)同心,互相聯(lián)絡,不必多費錢,也不多勞民力,借以希望百姓得到鼓舞而聽從。
湖南會匪之多,人所共知。去年長毛進入湖南,凡過去加入天地會的人,大半附和長毛并跟隨而去,然而尚有余留下來的人未加以除盡。此外,又有所謂串子會、紅黑會、半邊錢會、一股香會,多目繁多,往往成群結(jié)黨,聚集于山谷中,如東南邊的衡州、永州、郴州、桂陽州,西南邊的寶慶、靖州,群山連綿,尤其為匪徒眾多之區(qū)。這是因為近年來有關(guān)部門也深知會匪不可遏制,只是不想禍患由我而發(fā)生,互相遮掩包庇,以求得一天天的茍且之安,堆積數(shù)十年應該辦而不辦的案子,聽任它拖延;積留數(shù)十年來應該殺而不殺的人,聽任他們橫行霸道,于是釀成現(xiàn)在這樣的巨寇。當今鄉(xiāng)村市井中的無賴之民,氣焰囂張而不肯安分,是因為他們看見往年的命案盜案的首犯一直逍遙法外,又見到近年來長毛土匪肆意橫行,一個個都很猖獗卻無法制裁,于是以為法律不足以為依據(jù),官長不值得畏懼,平日里造謠生事,煽惑人心,光天化日之下?lián)尳俣己翢o忌憚。若不用嚴刑峻法痛加殺戮,必然不可能打下他們自以為無人能治的氣焰,從而消滅他們謀逆作亂的萌芽。臣的愚笨之見,是想完全用重法來誅鋤強梁,但愿善良百姓有平安生活的日子,即使臣一身得殘忍嚴酷之名也不敢推辭;但愿全省沒有不破的案子,即使剿辦有棘手萬難之處也不敢推辭。代理總督張亮基、代理巡撫潘鐸,都想嚴厲整頓,力挽頹風,時時與臣商量,發(fā)誓應該徹底根除湖南大大小小的各類會匪,蕩滌瑕疵清去污穢,掃蕩丑惡廓清四境,不敢稍存一點余孽,而將憂慮留給皇上。
那些匪徒較多的地方,如東南邊的衡州、永州、郴州、桂陽州,臣打算到衡州府去駐扎幾個月,就近查辦。西南邊的寶慶、靖州各屬地,臣打算到寶慶府去駐扎幾個月,就近查辦。所去的地方則帶兵勇數(shù)百名、文武官員數(shù)名,作為剿捕之用。聯(lián)絡本地的鄉(xiāng)團,讓他們多找一些知內(nèi)情的人,并堵截重要口岸通道,以一方的善良之人來整治一方的土匪敗類,可以期望無巢不破無犯不擒。這就是臣打算辦理會匪的大致情形,至于教匪、盜匪,與會匪的辦理是一樣的。
這三者之外,又有平時的痞匪與近來新冒出的游匪。什么叫做游匪?逃兵逃勇逃亡返回,但他們無錢可以回家,也無軍營可投奔,沿途逗留,到處搶掠。這是游匪中的一種人。長毛踐踏的地方,財物被擄掠一空,房屋被燒毀,弱者則在近地乞討,強者則走到外地,或者糾集一批同類,跟著長毛劫掠。這是游匪中的一種。大兵扎營的地方,常常有數(shù)千游手好閑的人跟著走,或假充長夫,或假冒預備兵勇,在街市中生事為非,或到支應局里行竊,等到大營遠去,則成為半途上的流浪者,于是到處擾亂。這是游匪中的又一種人。
臣現(xiàn)在省城里辦理街市團練,對于這三種游匪,尤其認真查拿,遇有形跡可疑的曾經(jīng)搶劫或結(jié)過團伙的,當即用巡撫令旗,以皇上的命令立行正法。臣住在審案局里,委派妥當?shù)霓k事員二人,一旦拿獲匪徒,立刻嚴加審訊。即便尋常痞匪,如奸詐的胥吏、貪財索賄的衙門跑腿人、專門招攬打官司告狀的人、不安分守己專干非法事的人,也加倍嚴懲,不再拘守以寬厚為懷的成例。當此多事之秋,弱肉強食,小遭大侵,若不誅鋤那些刁悍害民的人,則善良人終無安靜過日子的時候。不敢不以威猛之法挽救時弊,是希望于地方有所裨益。
所有關(guān)于臣遵照諭旨會商撥兵募勇各項事宜,以及現(xiàn)在準備查辦匪徒的構(gòu)想,謹具折大致稟報,請求皇上訓示。至于臣移駐衡陽、寶慶各府事,等到長沙辦有頭緒后,再專折奏報請示,懇請鑒察。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