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點:移衡的真正原因在折外
從文章本身來看,曾氏將駐扎地從長沙移到衡州,宗旨明確,道理充足,且規(guī)劃已久。其實,真正的原因并不是折中所說的。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一言以蔽之曰:曾氏在長沙已呆不下去了。
上次評點中談到,曾氏在長沙辦團練大行申韓之術(shù),辦匪嚴刑峻法,辦事雷厲風行,雖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卻也得罪了社會各界,尤其是官場文武。前折盡管參倒了清德,但清德的幕后支持者及其廣泛基礎還存在。清德的主要幕后支持者為提督鮑起豹,鮑的廣泛基礎為綠營將士。就這樣,曾氏及湘勇便與鮑和綠營結(jié)下了仇。
這兩個月里,發(fā)生了兩樁大事。
第一樁事。在一次會操中,一個湘勇在試火槍時誤傷了提督衙門綠營里的一名長夫(較為長期在軍營中做雜事的人)。綠營本就看不起勇丁,提督衙門綠營兵仗著提督的勢力更是輕視勇丁,遂借此事大做文章。綠營兵吹起號角,扛著旗幟,列隊前去攻打肇事的湘勇營房。在城墻上執(zhí)勤的綠營兵,也都為他們的戰(zhàn)友搖旗吶喊。城里的老百姓不知出了什么事,皆惶惶不安。曾氏見綠營如此小題大做,心中雖然十分惱怒,但為了不釀成內(nèi)斗,只得隱忍下來,將肇事者捆綁起來,抽打一百鞭,又命他向綠營兵下跪磕頭認罪。這樣才勉強將此事止住。
第二樁事。誤傷長夫事不久,又爆出辰勇與永順綠營兵械斗之事。辰勇即從辰州府招募的勇丁,其教練為塔齊布。永順綠營隸屬鎮(zhèn)а鎮(zhèn),是臨時從永順府抽調(diào)來長沙守城的正規(guī)部隊。辰州府與永順府毗鄰,同屬湘西。湘西地處偏遠,山多田少,生計困難,只有強梁者才能過好日子,故當?shù)孛耧L強悍,逞勇好斗。辰勇與永順兵為細故發(fā)生爭吵,因雙方有成見,遂越鬧越大。提督衙門的綠營聲援永順綠營,再次吹號扛旗,列隊攻打辰勇軍營。曾氏對這種兵勇之間的私斗痛恨不已,決心從重處置,試圖制止此風的蔓延。他將辰勇肇事者捆綁起來交提督衙門辦理,并要提督衙門同樣將綠營肇事者交由審案局處理。鮑起豹大怒,指使手下人將綠營肇事者送過去,看審案局如何辦。綠營兵知道提督支持他們,遂聚集在城中鬧事,又氣勢洶洶地圍攻曾氏所住的房子。曾氏住宅在巡撫衙門射圃一角。曾氏原以為綠營兵不至于進來,依舊在屋子里批閱公文,不料士兵們闖了進來,拿刺刀逼著曾氏放人。衛(wèi)士見勢頭不好,跑到巡撫衙門大堂搬救兵。巡撫駱秉章對綠營兵圍曾宅事早已知道,他采取坐山觀虎斗的態(tài)度。見衛(wèi)士過來,不便再不出面了,便假裝才知道這事,忙過來。駱一面安撫曾氏,一面反向綠營兵道歉,命令放掉捆送來的肇事士兵。對這些天鬧事的提督衙門的綠營兵,他卻并不過問。駱秉章的態(tài)度明顯地是袒護綠營,打壓勇丁。長沙城里的所有官員一概站在巡撫一邊,并認為這次鬧事的緣故,完全是曾氏的過激行為所引起。曾氏身邊的人皆憤慨莫名,紛紛勸曾氏將此事的原委上奏皇上。
王闿運在《湘軍志》中敘述這段往事后,這樣寫道:“國藩嘆曰:‘時事方亟,臣子既不能弭大亂,何敢以己事瀆君父?吾寧避之耳。’即日移屯衡州?!?/p>
由此看來,并非曾氏主動要去衡州,而是長沙的官場不容曾氏,綠營不容湘勇,逼得他們不得不離開省垣,另求發(fā)展。
這道奏折的特點是:明明心存委屈,卻不露半點情緒;明明是被擠兌出局,卻說是主動開辟新戰(zhàn)場,并將這個“主動”說得理由十足——不僅眼下敵情需要,而且早在半年前便已有安排。什么叫做“君子所取者遠,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蘇軾《賈誼論》)”?曾氏移駐衡州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曾氏盡管隱忍不發(fā),但他一輩子都沒有忘記這個恥辱,并將它化為激勵自己的動力。同治六年,已經(jīng)功成名就的曾氏,在南京兩江總督衙門里與心腹幕僚趙烈文暢談往事時,說出了他的這段心路歷程:“起兵亦有激而成。初得旨為團練大臣,借居撫署,欲誅梗令數(shù)卒,全軍鼓噪入署,幾為所戕,因是發(fā)憤募勇萬人,浸以成軍。其時亦好勝而已?!?/p>
寫作簡析 道理充分,語言平實,將一個另有目的的軍事大行動,說得令人信服而不會再去追究。于樸質(zhì)中藏機巧,是此文的特色。
要言妙道 一聞土匪蠢動,立即掩捕。撲滅愈速,則糜費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