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彩畫家李詠森
李詠森,當今中國水彩畫家,他融中西技法于一爐,倡寫實水彩之先,是我國水彩畫的元老之一,也是畫壇上的壽翁。
風雨同床 良宵剪燭
李詠森出生在“十里青山半入城”的常熟,他與著名花鳥畫家江寒汀是鄰家,年齡相差5歲,同好繪畫,親如兄弟。讀書期間,他們又同拜陶松溪為師。陶松溪是個開明的老師,他經常帶著學生爬虞山,以蒼松翠竹、清澗小徑為背景,寫生練基本功。陶松溪還領著他們去觀秦坡飛瀑,實地給他們講解如銀柱似珍珠的美處;也陪他們去尋覓檐角翹起、身似梭形的興福寺方塔的古典美。常熟歷代又是出名人之地,如孔子七十二弟子之一的言偃,南朝梁昭明太子蕭統的讀書處,元代山水畫家黃公望公墓,還有王石谷墓、仲雍墓……陶松溪和他們一起去拜謁、瞻仰。陶松溪十分認真地向學生介紹這些人的事跡,以此激起學生心中的漣漪并告誡他們:“你們要記住:干事業(yè)當立大志,學畫畫當標新”的古訓。
有道是:“人之才,成于?!?,從小受立志教育的李詠森、江寒汀學畫的興趣也在漸漸地變化。不知何時起,李詠森喜歡起時興的水彩畫來,盡管陶松溪老師一再地勸他:“中國人還是學中國畫有出息。”但李詠森還是撞了南墻回不過頭來。江寒汀在“大觀院畫室”時曾撰文追憶這段往事:“結果,我?guī)熖障壬^續(xù)學花鳥畫,李詠森畫水彩畫,在畫種方面還是分道揚鑣了”。字里行間流露出拳拳相惜之情。
不久,他們都歇業(yè)了。為了生計,李詠森、江寒汀背井離鄉(xiāng)來到上海。兩人本想在上海找一份畫畫的工作,可藏龍臥虎的上海卻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在江寒汀的提議下,他們干脆整天泡在“朵云軒”,??礆v代名人畫跡。江寒汀對宋元的名人畫跡大有興趣,沉浸其中,揣摩古人謹嚴放松之筆法。有時也看當今畫家當場揮毫,故而畫藝大進。而李詠森對此興趣不大,只是走馬觀花陪陪江寒汀罷了。有時,李詠森竟會溜進長興書場聽聽評彈,優(yōu)美的韻律,抒情的文句深深地吸引著他。不久,李詠森干脆“下?!保约簲[弄起三弦來。我曾問過李詠森:“為什么不走評彈之路呢?”他笑著說:“當時年輕,又與專業(yè)沒對上路,無聊了,就弄弄白相相。其實我還是喜歡水彩畫?!?/p>
兩人雖在不同畫種上發(fā)展,但在繪畫事業(yè)上都有建樹,李詠森從事教學,創(chuàng)建上海美校。解放后,又籌建了上海輕工業(yè)美校,成為著名的水彩畫家。而江寒汀在花卉畫上獨樹一幟,成了著名的花鳥畫家。1960年,他們雙雙在上海美專兼當教授,他們一起備課,一起散步。一天,江寒汀高興地對李詠森說:“我和你在童年時,風雨同床,良宵剪燭,天天在一起。哪知老了,還能重話巴山,雙雙又在一起,這是何等快樂的事??!”
桃李無言 唯承師風
李詠森在上海謀生不得,只得回鄉(xiāng)。困境之中不能沒有志,于是李詠森與幾個志同道合的畫友創(chuàng)辦了常熟美術協會,以此來探討中國的水彩畫之路。在上世紀20年代初,水彩畫在中國還是個新興事物,大家對它的認識還是朦朧的、膚淺的。但他們知道顏文梁在這方面有很高的造詣,當向他學??稍趺磳W呢?顏文梁在蘇州美術學校當校長,威望極高,我們這些尚未嶄露頭角的無名小輩去見他也未必能見到。于是,李詠森想出了一個絕妙的點子:“我們美術協會在常熟舉辦一次美術展覽,屆時我們可以邀請顏文梁校長攜帶他的作品來參展呀!”李詠森在回憶此事時說:“我那時真不知天高地厚,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斗膽函請顏文梁老師,不料,顏文梁老師欣然回信:同意參展。說心里話,那時,我們激動不已,奔走相告?!闭钩鲞@天,顏文梁偕同黃覺寺、胡粹中、朱世杰、張念珍等教授,分別攜帶著自己的作品前來參展。顏文梁這一舉動如春風拂面,震動了畫壇,影響了全國,開創(chuàng)了常熟新美術運動之風。
在展覽會上,李詠森看到了獲得法國沙龍會大獎的《廚房》。這幅粉畫很寫實,取材角度也小,但層次分明,色彩艷麗,耐人尋味。李詠森等一批年輕人均被折服,深感小城燕雀當隨鴻鵠高飛。就這樣,李詠森毅然決定隨顏文梁去蘇州美術學校求學,成了該校的第一屆學生。
蘇州美術學校設于蘇州滄浪亭。滄浪亭以山為主,四周清水環(huán)抱。山上曲徑盤回,樹木蔥郁,滄浪亭翼然山頂。但吸引李詠森的卻是那紅頂白墻的羅馬式校舍,夕陽之下倒映在水中,猶如一幅無需雕琢的水彩畫。一排排目不暇接的石膏像、掛滿墻上的浮雕,陳列室中的油畫、走廊兩旁的壁畫,都像有魔力似的吸引著李詠森。李詠森回憶著對我說:“我最喜歡學校的教學氛圍,寬松而嚴謹,教學而相長。當校長的顏文梁毫無架子,他把自己的新作拿出來讓大家點評。每次寫生時,學生可以圍繞著他,津津有味地問這問那。師生的作品定時在校展示,互相評論、探討、打分,彼此提高。”
在這樣的氛圍中,李詠森水彩畫技法大進,他喜歡表現靜物花卉和風景,追求水彩畫寫實的風格。他的《白菊》《繡球花》《常熟言子墓》等作品,一經展出便引得全校師生的好評,為此也深得顏文梁的賞識。李詠森畢業(yè)后,很快就被顏文梁留校當自己的助手。
畫隨世運 不可無道
在教學中,李詠森遵循蘇州美校的校訓,注重寫生實踐。李詠森說:“熱愛生活,熱愛自然,就能從平凡、真實的景物中發(fā)現美感,產生表現生活、反映真善美的強烈欲望。”李詠森畫畫十分講究骨法用筆。一幅《茶具與菊花》不涂不改,點染成法,將秋菊的清逸、綠葉的沉凝、紫砂的玲瓏、瓷碗的細膩表現得井然有致。為表現這些物體光與影變化的特點,李詠森充分引用澀接、滲化、罩染的水彩畫技法,為此,他的畫常給人以淡雅、優(yōu)美之感?!独C球》是李詠森的代表作,畫面清奇淡雅,一瓶、數花已構成完整的畫面。瓷瓶雖為單色,但光影變化極為豐富;繡球花整體形態(tài)鮮艷,而組成繡球的簇簇小花,個體結構清晰可辨。花卉的葉子也十分講究,不同性質和不同形狀的葉子必須由不同的筆觸來表現。李詠森說:“我寫生的各種花卉,絕大多數都親自種植過,從發(fā)芽、開花到落葉,清晨、傍晚的不同情感和枝葉花冠的結構,都觀察得一清二楚,知其所以然,作畫時的組合取舍,就心中有數,游刃有余?!闭驗樗腥绱藝乐數膶憣嵕瘢漠嬅鹛煜?,引來同道一片贊聲。
正當李詠森的事業(yè)蒸蒸日上時,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了。蘇州美校被迫關門,失業(yè)了的顏文梁、李詠森步入艱難,但他們寧可挨餓,誓不事寇,日寇為了宣傳他們的“大東亞共榮”,千方百計拉攏文化名人充當他們的木偶。日偽政府企圖要顏文梁出任維持會長,顏文梁托病堅辭不出,而日偽政府步步緊逼,硬要顏文梁到日偽司令部當面說明。正在兩難之間,李詠森不顧殺身之禍,挺身而出,他肩老師之大任,親赴日偽政府司令部,面對兇神惡煞的日本鬼子,他毫不畏懼,不緊不慢地、有理有節(jié)地婉言謝絕。氣急敗壞的日本鬼子竟斷他們的后路:“不準他們在蘇州地面上畫畫,違者格殺勿論?!睙o奈的師生只得回上海另謀出路。
此時,上海徐家匯的土山灣畫館正如火如荼的發(fā)展著,成了中國西方畫的搖籃。劉海粟、顏文梁、汪亞塵、張充仁、林風眠等一批畫家云集而至。教學水粉畫的李詠森自然應約而到,在這里,他接觸到法國著名畫家維涅爾和英國水彩畫家弗林特的大量作品。李詠森一方面如海綿似的大量臨摹吸收;另一方面,他又不失時機與劉海粟、張充仁、林風眠等畫家交流探討,此時的李詠森的畫藝顯然進步。1938年,李詠森的寫實水彩畫和夫人邵靚云工筆花卉山水畫共300多幅作品在上海南京路大新畫廳(現中百一店)展出,畫展中有靜物花卉,如《大麗花》《白芍藥》《郁金香》《果品》《紫蝴蝶》等作品。這些作品淡雅而美麗,令人愉悅而慰藉。畫展中也有風景寫生,如《常熟言子墓》《常熟劍門》等作品。為了突出水彩畫的變化,李詠森時而用一棕色來表現,時而用點染法,時而用濕畫法,特別難能可貴的是李詠森在那個時代就將水彩畫與中國的國畫技法交融使用,因為他認為:“水彩畫與中國畫兩者都是以水為媒介,用筆、用色和對水分的控制要求頗為一致。”此畫展結束后兩年,李詠森又在南京路慈淑大樓畫廳舉辦了第二次畫展。不料,這次展出的所有作品除非賣品外,其他作品均為人收藏購買。他的畫風不但為同仁首肯,而且讓世人認同,李詠森的寫實水彩畫的風格也就此形成,為自己在美術界奠定了地位。
取情山水 共法心源
要說這一段時期是李詠森水彩畫達到他人生第一高峰的話,那么上世紀60年代初當是李詠森水彩畫創(chuàng)作的第二高峰。
眾所周知,李詠森的水彩畫多具寫實,他常把祖國的山山水水畫得又寫實又有韻味。李詠森常說:“我喜歡寫實的風格,藝術概括的寫實寫景有神、有味,能喚起人民心靈的真誠美?!睘榇?,他每逢星期日必去公園和郊外寫生,每天在工作室也堅持靜物寫生。無獨有偶,畫家林風眠也喜寫實畫風,也喜畫大自然的風貌,化客觀靜物為個人情思。難怪詩人艾青常要夸他的老師:“我先生的畫,往往是極好的風景詩?!绷诛L眠與李詠森意趣相同,也十分談得來,因此,林風眠每每外出總要點名李詠森、關良同行。
1957年,林風眠改變了離群索居的生活,和李詠森一起深入到川沙嚴橋農民家體驗生活。他們與農民同吃同住交朋友。回來后,林風眠創(chuàng)作了《豐收》,李詠森創(chuàng)作了《脫?!罚畹妙I導好評。以后,他們又去了黃山,爬天都,畫蓮花,師造化,發(fā)心源。十幾天,彼此創(chuàng)作了十來幅作品。林風眠在文匯報上還撰文曰:“黃山那奇異的山峰、古老的青松和縈繞在身的云霧依舊,而在山上山下都平添了許多現代化的建筑,它還在成為一個療養(yǎng)的勝地。在短短的十幾天中,我畫了七八十張草圖,就像一個貪婪的人遇到了豐盛的佳肴一樣?!崩钤伾哺锌卣f:“要寓情于景,在天人合一的境地中作畫,作品才能脫離照相式的呆板,達到形神兼?zhèn)?,情景交融?!?/p>
1962年,李詠森從講壇上退了下來。有了足夠的時間,他分別與朱屺瞻、沈柔堅、孫眉蓀、張充仁等老友相約去了天目山、雁蕩山、富春江、太湖、陽朔、普陀山等地,他們深入到了工地、農村、礦山、碼頭、海港,用畫筆反映日新月異的時代風貌,謳歌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事業(yè)。一次,李詠森和林風眠去南京大廣鎮(zhèn)深入生活,那年正值“自然災害”,吃不好,住不安穩(wěn),但他們不以為然,堅持寫生。回家路上,林風眠還樂呵呵地對李詠森說:“這次寫生,飯雖未吃飽,但卻飽賞了大自然的美景,也體察了民情,還是有味的?!?/p>
李詠森最后一年寫生是在1985年,他去了普陀山和雁蕩山。他回憶說:“那年我已88歲,為了找個好景點,我撐著拐杖翻山越嶺。找到了合適的景點,我顧不得休息,也顧不得蚊叮蟲咬,一屁股坐下來便畫?!?/p>
其間,李詠森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新作品,如《上鋼一廠》《上海造船廠》《東山漁港》《南京掃葉樓》。李詠森將一些看來平淡無奇的村舍、茅屋、路橋、工地表現得極有生活氣息。20世紀60年代初的上海梅隴,那時還是一片荒蕪的農田,而在李詠森筆下卻是那么的動人,富有情趣。他創(chuàng)作的《上海梅隴》至今還留在人們的腦海里。畫面上,遠處茅屋藍天,近處小橋流水,幾位農婦在石階下漂洗衣服,微波漣漪。岸上,綠茵細柔,梧桐斑駁,整個畫面經水和彩的融合滲化,既超自然,又近自然。祥和安逸的農村景象躍然紙上。他的許多作品多次被選中參加北京全國美展和華東地區(qū)及上海美術展,其《鋼鐵的早晨》為中國美術館收藏。他還參加了日本、韓國及港臺地區(qū)文化藝術交流。其中,李詠森在“漢城奧運紀念美術展”和“日本東京都立美術館國際美術展”上獲得了金獎,為國際美術學會收藏。
“文革”期間,巴金的家被抄了,傅雷的家被抄了。李詠森、林風眠、劉海粟等一批“反動學術權威”也在劫難逃,他們被集中在上海美術館學習《毛主席語錄》,實際上他們已被送進“牛棚”,每天過著“早請示晚匯報”的生活。李詠森曾對我說:“當時,我與劉海粟、林風眠所關的地方只有一墻之隔,時間一長,彼此便搞起了‘地下活動’,林風眠曾偷偷地對我說,‘平時,我們只是拼命地跑出去寫生,忙得沒有時間坐下來切磋交流,如今何不趁此機會研討一番呢!’大有黃連樹下苦中作樂之味。誰料此話不久,林風眠被公安人員帶走,弄得人心惶惶?!?/p>
心存友誼 學無止境
李詠森為人和善,做人低調。盡管他早已蜚聲海內外,但他從不張揚,也不爭名奪利,一切順其自然。他十分珍惜友誼,強調仁義道德。他對顏文梁向以“天地為大,親師為尊”的禮義來對待。顏文梁去世時,李詠森老淚縱橫:“是顏師把我?guī)нM水彩畫的藝術宮殿,他雖作古,卻永遠活在我的心中。”同樣,他視友誼為心靈的結合。就拿李詠森和張充仁的友誼來說吧,歲久情愈真。
李詠森與張充仁相交已有70多年了,彼此心心相印,互相關心。張充仁雖以雕塑為主,但水彩畫也畫得十分出彩,畫風接近法國的維亞兒,而李詠森對維亞兒的風格也十分喜歡。說來也有趣,兩人彼此從畫刊上相識而無緣相見。1926年,張充仁從法國留學回來,經人介紹才得以相見,藝術的語言使他們一見如故。他們不斷相約,赴野外寫生,他們還在臥室交流,探中西合璧之路。李詠森謙虛地說:“這段時日,我水彩畫技法得張充仁指點,進步飛快?!睆埑淙识ň由虾:螅O立了一個畫室,為“充仁畫室”。張充仁的得意門生哈定也設立了“哈定畫室”,大家經常相聚在兩畫室中寫生,暢談。一次,張充仁買了一只大鳥回來,鳥腳長長的,全身白中帶黑,額頭一根黑毛翹得老高,令人注目,然大家不知其名。張充仁叫李詠森去寫生并辨識。李詠森也不認識,他突然想到了林風眠,林風眠畫面上經常出現這種鳥,不妨請他來一解。果然,林風眠一到便見分曉:“此乃鸛鶴鳥也。蘇東坡《石鐘山記》中記曰:‘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鸛鶴也’”。于是大家逗鳥,鳥便大叫,音確如老者咳嗽之聲者,因白天之故,所以無森然之感。這天,大家在歡笑聲中寫生取樂,怡然人生。
1991年,張充仁從法國回來,不慎摔斷了腿不能起床。95歲的李詠森得知,放心不下,便從徐匯區(qū)永福路出發(fā),擠公共汽車,七轉八彎趕到合肥路張充仁寓所。病中的張充仁十分激動,他想不到李詠森為人如此篤深,他不禁高聲地吟誦“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李兄情誼重”的詩句,以表謝意。
人道是:“活到老,學到老”,此話說來容易,做到卻很難,而李詠森做到了。他曾對自己說過:“藝海無涯,學無止境,吸他人之長,補自己之短,社會才能進步?!?/p>
1970年,李詠森從“牛棚”中解放出來。此時已是古稀的李詠森眼睛已不聽使喚,畫水彩畫有一定的困難。劉海粟便勸他在研究水彩畫的同時,重習中國畫。李詠森欣然接受,從此便亦師亦友地向劉海粟學習國畫,數年來堅持不懈,也深得劉海粟的骨法用筆。
以后,李詠森與王康樂、吳倬云也經常去朱屺瞻家請教。其實,朱屺瞻與李詠森乃是幾十年的老友。朱屺瞻曾叫兒子拜李詠森為師學水彩畫。而今,在梅花草堂內李詠森又恭敬地拜朱屺瞻為師,真可謂“三人行,必有我?guī)熞病薄?/p>
本是老友的朱屺瞻也沒有把李詠森當作學生,他從一株老梅,數片碧葉,兩叢幽蘭,幾簇花朵著手,從勾勒到筆墨,毫不吝嗇地告知李詠森。李詠森不顧80高齡,堅持星期四去朱屺瞻家學習,將自己一周的習畫請朱老修改,有時,幾位老人相聚在一起邊畫邊改,融融樂樂,這樣一晃便是8年。朱屺瞻也常將自己畫的婆娑起舞的風竹、亭亭玉立的荷花、碩果低垂的葫蘆、煙雨朦朧的山水……贈給李詠森留念,他在題款時,總要認真地寫上:“詠森道兄教正?!崩钤伾吲d地說:“朱老以道兄稱呼題款的,在上海畫壇上是為數不多的?!?/p>
李詠森雖年事已高,但仍每天早晨、下午堅持畫畫,也經常參加社會活動。1996年的重陽節(jié),滬上青年趙宏、陸金良組織敬老活動,李詠森應他們之邀參加“上海海上墨苑十老會”,他欣然命筆畫秋菊,98歲老人站立兩個小時不知倦意,認真之狀,令人肅然起敬。一次,我與李詠森談及陳逸飛畫展,他一高興,拿出一幅陳逸飛戴著紅領巾的水彩肖像畫給我看,并說:“這是我已故老愛人邵靚云為他畫的。當時,他只有14歲。他是新上海美專的學生,常到我家來玩,我老愛人特喜歡他,說他機靈,鉆研肯用腦,將來必有出息?!闭f到這里,他突然打住。過了一會兒又說:“這一段話乃是我講講而已,不必寫進文章里,否則別人還以為我要沾光呢!因為人有了地位,一定不愿意將自己的過去告訴別人?!蔽覅s勸慰他:“不會的,名人的成長總有一個過程,且這個過程又是客觀的,越是名人越謙虛,越謙虛越受人尊敬。像你李老,畫界不是很尊重你嗎?”說到這里,李詠森會心地笑了。
1998年12月13日,李詠森因循環(huán)系統衰弱而駕鶴西去,畫家的生命結束了,而他的作品仍在延續(xù)他的生命。不是嗎?我國畫壇史冊上,不就刻錄著李詠森的大名了嗎!
李詠森、邵靚云夫婦在永福路寓所會客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