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人披見文公

《左傳》僖公二十四年

【題解】

虛己待人、寬宏大度，才能使人才為自己所用，從而成就大事業(yè)，這是《左傳》通過許多實(shí)例留給后人的一條寶貴經(jīng)驗(yàn)。晉文公跋涉列國、歷盡艱辛，最后取得君位，并且成為卓越的霸主，不拘一格重用能人是關(guān)鍵。這篇文章記敘了晉文公從拒絕接見寺人披到虛心接受寺人披的意見與他相見，從而免受災(zāi)難的經(jīng)過，贊頌了晉文公勇于認(rèn)錯(cuò)、不計(jì)前嫌的高尚品格。晉文公是《左傳》中寫得最為詳盡的人物，這里記的雖然是一件小事，但即小見大，烘托渲染出晉文公謙恭有禮的政治家形象，充分體現(xiàn)了《左傳》寫人揣摩忖度入情入微的特點(diǎn)。

呂、郤畏逼^〔1〕，將焚公宮而弒晉侯^〔2〕。寺人披請見^〔3〕。公使讓之^〔4〕，且辭焉，曰：“蒲城之役^〔5〕，君命一宿^〔6〕，女即至^〔7〕。其后余從狄君以田渭濱^〔8〕，女為惠公來求殺余^〔9〕，命女三宿，女中宿至。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夫袪猶在^〔10〕，女其行乎！”對曰：“臣謂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猶未也，又將及難。君命無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惡，唯力是視。蒲人、狄人，余何有焉？今君即位，其無蒲、狄乎？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11〕，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眾，豈唯刑臣^〔12〕?！?/p>

【注釋】

〔1〕呂、郤：呂指呂飴甥，即瑕呂飴甥，一稱瑕甥。郤，郤芮。二人均為晉大夫，是擁護(hù)晉惠公的大夫?！∥繁疲嚎峙率艿狡群?。當(dāng)時(shí)晉文公通過秦國的支持回國為君，呂、郤二人曾擁兵阻攔。

〔2〕公宮：國君居住的宮室?！x侯：指晉文公。

〔3〕寺人披：宦官，名披。

〔4〕讓：責(zé)備。

〔5〕蒲城之役：魯僖公五年（前655），晉獻(xiàn)公聽信驪姬讒言，逼死太子申生，下令捕捉公子夷吾（即晉惠公）與重耳（即晉文公）。當(dāng)時(shí)寺人披奉命到蒲城（在今山西隰縣北）來抓重耳，受命后連夜起程，幾乎抓住重耳，把重耳的衣袖割斷。

〔6〕一宿：住一晚。意為第二天。

〔7〕女：即“汝”，你。

〔8〕余：我?！〉遥和暗浴?，北方民族名，居住在黃河以西的陜西一帶。重耳逃離蒲城后，投奔狄人，在那兒住了十二年。　田：打獵。

〔9〕“女為”句：魯僖公十六年（前644），晉惠公派寺人披等到狄地去謀殺重耳，未成功，重耳遂決定逃亡向齊國。

〔10〕袪：衣袖。

〔11〕“齊桓公”句：齊桓公與公子糾爭奪君位，管仲當(dāng)時(shí)擁護(hù)公子糾，曾放箭射中齊桓公帶鉤。齊桓公即位，聽鮑叔牙言，仍重用管仲。

〔12〕刑臣：受過刑的臣，指宦官。

【譯文】

呂飴甥、郤芮恐怕受到迫害，準(zhǔn)備放火焚燒宮室殺死晉文公。寺人披請求接見，文公派人責(zé)備他，并拒絕見他，說：“蒲城那一役，君王命令你第二天到達(dá)，你馬上就來了。以后我跟著狄君在渭水邊打獵，你為惠公來搜索殺死我，惠公命令你第四天到達(dá)，你第三天就到了。雖然說是有君王的命令，可是為什么要那么快呢？我那只被你割斷的衣袖還在，你還是走吧！”寺人披回答說：“臣以為君王這次回國，大概已經(jīng)懂得做國君的道理了。假如還沒有，又將遭到禍難。君王的命令要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這是從古以來的制度。鏟除國君所厭惡的人，應(yīng)當(dāng)盡力而為。蒲人、狄人，對我來說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如今君王即位為君，難道就沒有蒲、狄一類對頭嗎？齊桓公不追究射鉤的事而讓管仲為相，君王如果背其道而行之，我自己會走，何必要?jiǎng)隈{君王下令呢？走的人會很多，豈止我這個(gè)受過刑的臣子?！?/p>

公見之，以難告。晉侯潛會秦伯于王城^〔1〕。己丑晦^〔2〕，公宮火。瑕甥、郤芮不獲公，乃如河上^〔3〕，秦伯誘而殺之。

【注釋】

〔1〕秦伯：秦穆公?！⊥醭牵涸诮耜兾鞔罄罂h。

〔2〕己丑晦：三月三十日。

〔3〕如：往，到?！『樱狐S河。

【譯文】

晉文公接見了他，他把呂、郤作亂的事告訴了文公。晉文公秘密到王城會見秦穆公。三月三十日，宮室起火，呂飴甥、郤芮沒能抓到晉文公，于是到黃河邊上去，秦穆公設(shè)計(jì)把他們騙去殺了。

（李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