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煙的第一件往事

十九歲抽第一支煙，十九歲交第一個男朋友。嗯。

是在學(xué)校里，同寢室的都有了男朋友，我沒有，當電燈泡還不算太痛苦，郁悶的是大家都覺得這個電燈泡好可憐。有一日天下大雪，我到校外租小說看，回來順便買了串糖葫蘆。糖葫蘆紅艷晶瑩，雪花大朵大朵落在上面，說不出的優(yōu)美。我手套都不戴，空手拿著，一顆一顆地舔，年輕火氣旺，不覺得冷。被正在雪中挽手漫步的室友及其男友撞上，他們投來那種憐憫的眼神，繞后脊梁三日不絕。遂發(fā)愿，畢業(yè)之前，要搞到個男朋友。

我看中了一個現(xiàn)成的。來自六安的男生，曾和我們寢室的老大是一對。老大嫌學(xué)校太爛，中途回家復(fù)習(xí)重考去了?，F(xiàn)在也單著。老大身高體壯，比那男生高出一個頭，一起游蕩在校園小徑，出沒食堂內(nèi)外，煞是觸目。男生是個地方小混混，高考落榜后打架傷人，被家里花錢遠遠地送出來。個頭不高，臉長得像任達華。我看錄像，最迷的就是任達華了，一點不喜歡周潤發(fā)。而且他唱歌好聽，唱譚校長最拿手，一首接一首不帶喘氣的。真牛。

老大臨走時，叫我和那個男生，互相照顧著點。我覺得這就是天意，再顧不得義氣。那時候我已經(jīng)開始抽煙，第一口是躲在蚊帳里，買的“哈德門”，好嗆。但還是堅持抽下去，發(fā)展到后來，除了在課堂上，都會在手里夾上一枝。好像那樣心里就不會太過于發(fā)虛。形單影只，也單得有型有款了。

我按高中風(fēng)俗，給任達華遞了張紙條，夾在一本書里給他。上面寫著：“我喜歡你，你呢？”當天他沒回音。晚上卻跟幾個男生鉆到校園的小飯店去了。在里面喝酒。我就找過去。飯店門口不遠處有棵樹。就站在樹底下，能看見小飯店里燈火亮堂堂的，那幾個人的身影。還能聽見說話聲，屬于年輕男生特有的那種喧嘩吵鬧。我給自己點了枝“紅梅”，手指有些發(fā)抖。

抽完煙，我逮住一個從身邊經(jīng)過的同班男生，叫他把任達華叫出來。他去了，我又點一支煙，手還是抖。心里一口氣順不出來。卻看見任達華東張西望地出來了，我在樹影里叫他，他吃了一驚，過來見我手里的煙頭閃閃紅星，又吃了一驚。我說，“你看到紙條了嘛？”說完了，覺得一下子渾身的勁松掉了，轉(zhuǎn)身想走的時候，他默默地把我手拉住了。

后來就是千篇一律的校園戀愛。春天楊花漫天飛，學(xué)校的小路上櫻花像雪一樣瞬間落下，來不及眨下眼睛，郊區(qū)有個叫碧沙崗的地方，煙柳有千頃之深，一個人去柳樹下劃船，實在難為情。我太寂寞了，青春浩浩蕩蕩，不找點出格的事做是不行的。我迅速地把自己變成了生理上的女人，然后，坐在租來的小房子里，等任達華買菜回來。這僅僅是一個春天到另一個春天的事情。

第二年就畢業(yè)了，順理成章就因為地域問題，分道揚鑣了。有點心痛，也不覺得特別惋惜。

回憶的時候倒有些驚心了，看到了那背后的，走向成人社會時的危機。擁有青春的時候，人總是被茫然的力量控制，又焦躁又緊張，干不了什么正經(jīng)事。青春走了，能留下來的，多半是壞習(xí)慣。我同寢室的女生，倒有一半是抽煙的。后來但凡是要好的，走得近的女性朋友，無一例外是桿煙槍。以至于，好長的時間，我認為女人不抽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寢室的老三，就是跟男友雪夜散步的家伙，很多年后，拍婚紗照的那天——新郎是另外一個男同學(xué)。把攝影師氣得夠嗆，不管怎么說，她牽裙邊的手勢都不對，是用食指跟中指夾著婚紗的裙邊。無論如何也擺不出漂亮的蘭花指。

男朋友也少有不抽煙的，就沒愛過不抽煙的男人。跟不抽煙的男人沒共同語言，竟然會去戒煙還能成功的男人，簡直是人間敗類。

人在年輕的時候，很容易把抽煙這一類事情，當成形而上的東西。會干出許多二百五的事情。那是因為心中沒有真正靠得住的形而上。當然現(xiàn)在也未必就有。只是略略知道，在哪些地方是肯定找不到的。等到能把煙當成煙了，又戒不掉了，這玩意兒也有自己的主張，哪能老給你們?nèi)祟惍數(shù)谰摺?/p>

我的閨密們，都當老媽了，還是戒不掉。偷偷摸摸地背著兒子抽，有一次差點給撞到，當機立斷，把煙頭從窗子里扔出去。眼看著落在樓下人家陽臺上的廢紙箱里，慢慢就起了青煙，又慌慌張張拿臉盆往下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