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文壇批判”
上個世紀末,文壇是在一片叫罵聲中降下帷幕的?!翱瓷先ズ苊馈钡耐跛繁蝗速H為“看上去很丑”;而王朔奮起一躍,將槍口對準正修心養(yǎng)性的金庸,稱其為“四大俗之一”。金庸一派太極宗師的模樣:“有不實之虞,就有求全之毀?!陛^之金庸,余秋雨的火性大了些,無意中將批評者和盜版者聯(lián)系在一起罵了,于是,呼啦啦市面上出現(xiàn)四五種專批余秋雨的集子,頗有讓文字淹死他的惡勁兒。接著,又有人策劃了黑馬文叢,順帶將一些聲名顯赫的作家一一拉出來批斗……一時間文壇殺氣騰騰,也讓讀者熱血沸騰,看夠了文人間虛偽的互捧,這種撕下面具的角斗自然頗有新意,也頗有賣點。
我手頭就有一本《十作家批判書》。光是標題就極盡刻薄之能事:說余秋雨“抹著文化口紅游蕩于文壇”,說賈平凹“縱萬般風情,腎虧依然”,說梁曉聲“在失禁的道德激情中作秀”……
這兩天無事,隨便翻翻也就翻完了。人無完人,文無完文,說到批判,自然有它一針見血的地方。但所謂“愛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也就是說,批評者不能因為“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把癩蛤蟆當天鵝;也不能因為雙腳站在批判的立場上,便強說大象是老鼠。不幸的是,中國文壇既樂于造神,也熱衷于拆廟。記得“余秋雨熱”時,我?guī)缀趼牪坏揭稽c負面評論,而其實,《文化苦旅》中有幾篇文字并不盡如人意,例如《五城記》在行文上就有些“用力”。而一旦有人“倒余”,文壇上立馬綠林好漢似的沖上來一群人。指出些“硬傷”也就罷了,批著批著就走火入魔,上綱上線,好像余文十惡不赦,不但與妓女的口紅畫上等號,甚至認為它比黃色小說更禍害中國文化,似乎非要除之而后快。難怪余秋雨會沉不住氣。行筆至此,我不禁暗暗為新崛起的神話人物劉亮程懸了心,江湖險惡,愿他好好保重。
文學批評沒有持平之心,就不免有強詞奪理之處。
朱大可教授在評余秋雨時,先用世界話語批判余的民族話語,而為了批判余的國家主義,他又不自覺地以民族立場進行觀照。好像在用武俠中的“挪移大法”。
徐江在批汪曾祺時,搬出博爾赫斯、卡佛等現(xiàn)代派小說家與汪氏一決高低,而其評判依據(jù)則完全是歐美現(xiàn)代主義文學理論。這種比較就像說青菜蘿卜的蛋白質(zhì)比不上紅燒肉。
至于說錢鐘書的《圍城》“什么都有,就是沒有小說”,在小說的界面大大拓寬,小說的舊定義已有些模糊的今天,似乎也是一樁放不到臺面上的指責。
另外,我發(fā)現(xiàn)批評家喜歡將魯迅作為標桿衡量作家作品,以魯迅的“外冷內(nèi)熱”來否定錢鐘書的“俯視性審美觀照”;以魯迅的“銳語”否定余秋雨的“煽情性語言”……魯迅也未必十全十美,文學貴在多元化,非要番茄長成土豆樣,還種番茄做什么?
我家后門口有一片地,原說要鋪上水泥,拓寬道路的,但因為沒有錢,就擱置下來了。一些老太太乘虛而入,種上了自留地。白菜、油菜、玉米……一片綠油油,也蠻好看的。后來有關(guān)部門說道路旁邊種菜有礙觀瞻,應(yīng)該種樹。便不由分說,將菜地平了。一年過去了,沒見任何樹苗運來,地荒在那里,間或有人扔些廢紙、易拉罐和塑料袋什么的,現(xiàn)在,那里成了垃圾場。
文學批評要么缺席,要么就揮動一把利斧,扮黑馬一路砍殺過來……說是為21世紀文學巨匠的出現(xiàn)殺出一條血路。但我只怕文壇從此就像我家后門口的那塊地,大刀闊斧的顛覆之后,很難再現(xiàn)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