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論宗教信仰的一致

宗教信仰維系著人類社會。宗教信仰的一致對于人類社會來說會是一件幸事。對于異教徒來說，他們從來不會為信仰和見解的不同而陷于紛爭。原因可能就在于，他們的宗教雖有儀式典禮，但是卻缺乏邏輯一貫的信仰吧。我們可以看到，他們的教長大都是以諸神為崇拜對象的浪漫詩人，這就不難理解他們信奉的到底是什么樣的宗教了。而我們的上帝卻是一位“好嫉妒的神”，對他的信仰和崇奉絕不允許有混雜，不允許信眾奉祀異教的神靈。有鑒于此，我們需要在這里就教會統(tǒng)一問題進行一番討論，談一談究竟如何才能使信仰保持一致，信仰統(tǒng)一的界限和方法如何。

保持信仰一致(這是追隨上帝之外的另一個目標)，其意義有兩點：一是對教會內(nèi)的會眾而言，一是對教會外的普通人而言。對于公眾而言，異教與異教徒是對圣靈的玷污，甚至比傷風(fēng)敗俗還要壞。正如在正常的人體內(nèi)，肉體上的創(chuàng)傷或關(guān)節(jié)的分裂有時比體液受到雜物侵蝕還要壞。所以，再沒有比散布對于信仰的各種不同見解更足以導(dǎo)致宗教分裂的了。這種情形就好比有人在說：“看呀，基督在曠野之中！”而又有一些人在說：“看呀，基督在密室之內(nèi)！”也就是說，有人在異端集會的地方尋找基督，而又有人在教堂之內(nèi)尋找基督，我們究竟該追隨誰呢？在這種情況下，恐怕我們最好聽從基督的教誨：“不要出去！”那外邦人的宗師圣保羅(他的使命使他對于教外人士特別關(guān)注)曾說：“如果一個異教徒聽到你們在教會中仍各說各話，他豈不會認為這里是一群瘋子？”而那些無神論者或異教徒若聽到教會之中有如此多的矛盾沖突，教徒的意見比異教徒的意見也好不了多少，那他們就更要遠離圣殿，而“坐到褻瀆者席位之上”了。曾有一位諷刺大師虛擬了一套叢書，其中有一本名叫“異教徒的摩爾舞”。在談?wù)撊绱酥卮蟮膯栴}時以此為例，也許有點不夠恭敬。不過它把那異端攻訐者那種可笑的嘴臉刻畫得很好，用到這里可能還挺貼切。

信仰的一致會促進教內(nèi)和平。而和平就是幸福，和平樹立信仰，和平培養(yǎng)博愛。教會的和平可升華成人們內(nèi)心的和平。這樣，教徒就可以把以前用于寫爭論文章的精力轉(zhuǎn)移到撰寫信仰和修行的反思文章上了。

關(guān)于信仰一致的界限，這個界限非常重要。目前似乎有兩個極端。在某些狂熱派看來，任何的調(diào)和與妥協(xié)都是可憎的。正如《舊約》中所說：“和平嗎？耶戶？——和平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站到我身后去！”這一派人關(guān)心的不是和平，而是拉幫結(jié)派。與此相反，某些老底嘉派一味追求妥協(xié)折中，好像他們能夠在上帝與人類之間作出公斷似的。這兩種極端都是應(yīng)當避免的。而如果能夠用下述兩條相反相成的箴言相互印證，來對救世主親自訂下的基督盟約進行解釋的話，前邊講到的這兩個極端或許就可以避免。這兩句箴言是：“凡是不幫助我們的，就是反對我們的。凡是不反對我們的，就是幫助我們的?！币簿褪钦f，要區(qū)分哪些是與信仰有關(guān)的原則問題，而哪些又屬于僅僅與見解、禮儀或概念分歧有關(guān)的枝節(jié)問題。這種區(qū)分看來是一件小事，但是如果做到了，就可以少一些黨派之爭，會讓擁護教會的人更多一些。

關(guān)于這個話題，筆者在這里只能提供以上這點小小的忠告。大家應(yīng)該當心，不要以以下兩種爭論分裂上帝的教會。有一種爭論的論點分歧本來并不大，只是由于爭論的態(tài)度激發(fā)了矛盾?；浇痰囊晃辉缙谧骷以?jīng)這樣說過：“基督的衣服是天衣無縫的，但是教會的衣服卻有五顏六色?！辈贿^他隨即又說：“就讓這衣服有不同的顏色吧，不過不要將其撕裂。”所以說，一致和整齊劃一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另一種爭論本來是關(guān)于實質(zhì)問題的，但是越爭到后來就越陷入詭辯，以至于整個爭論變得技巧有余而內(nèi)容不足。一個有學(xué)問的人經(jīng)常會遇到一些無知淺學(xué)之輩提出某種膚淺的異議。他理解他們想說什么，也知道他們的意思在實質(zhì)上和他在哪里開始產(chǎn)生分歧，在哪里其實是完全一致的，但是這些人卻會由于誤解和淺見而毫無意義地對他進行攻擊。人與人之間尚且由于見識的差別而產(chǎn)生這樣的無謂爭吵，那么我們完全可以推斷：全知全能的上帝如此地洞察我們的心思，難道他還不能超越世俗的紛爭，而給我們各方的意見以合理的判別？有關(guān)這樣的爭論，圣保羅在對提摩太的告誡中已有論述：“不要濫用新奇時尚的名詞，制造似是而非的學(xué)問。”世人經(jīng)常愛制造一些子虛烏有的奇談怪說，不是讓意義支配辭藻，而是讓辭藻支配意義。另外，信仰的一致，還有兩種虛假的情況：一種是以盲從的愚昧為基礎(chǔ)，因為在蒙昧之中，形形色色的宗教派別均可混為一談。另一種是靠雜糅互相矛盾的觀念和理論而拼湊出的一致。結(jié)果讓真理與謬誤并處一室，就跟尼布甲尼撒王所夢到的銅像一樣，金燦燦的盔甲和灰蒙蒙的泥土貌似一體，實則各異。

我們要注意，不要在實現(xiàn)信仰一致時損害人類之間的博愛和社會的基本準則。基督徒手中有兩把利劍——即精神之劍和世俗之劍。這兩柄劍應(yīng)該各有其用。但是，我們一定不要操起第三把劍——即穆罕默德之劍。換句話說，即不可用武力、流血和屠殺來強制地推行宗教的信仰。除非遇到公然的蠱惑煽動、陰謀叛亂的情況，或者是用宗教活動來反對國家的情況。對后邊這種情況的姑息無異于用紀錄神的旨意的第一塊法板去猛砸同樣是記錄神的旨意的第二塊法板。我們不能以為凡世人皆為基督徒，而忘記了他們還是人。羅馬詩人盧克萊修在讀到阿加門農(nóng)王以親生女兒向女神獻祭的故事時，他曾感嘆道：

“宗教居然能讓人犯下如此的罪惡！”

不過，如果他還看到法蘭西1572年8月23日圣巴托羅繆節(jié)之夜的異教徒大屠殺，以及1605年11月5日信徒?？怂怪\殺英王和議員的陰謀，那他就會更有理由發(fā)出這種感嘆，更會加倍地反對宗教，主張無神論了！所以那柄塵世之劍，在為了宗教信仰問題而揮舞時，需要極端的審慎。而如果再把宗教之劍一同交給庸眾去操持，后果就更荒謬可怕了。還是把這種事情留給魔鬼和那些“再洗禮派”的狂熱分子吧！當魔鬼撒旦說“我要升臨天堂與上帝等價平身”時，這是對上帝十足的褻瀆，但是如果讓上帝人格化并且說，“我要降臨人間與魔鬼一樣行走”，那就更是徹頭徹尾的瀆神之舉了！但是，如果宗教偉業(yè)墮落到了謀殺君王、屠宰人民、顛覆國家和政府的時候，這種行為就無異于是把象征圣靈的鴿子變成象征邪惡的兀鷹和烏鴉，就是在基督的大船上扯起海盜和兇徒的旗幡。所以，教會要憑借其教義和命令，君王要憑借其君權(quán)之威力，學(xué)者則要憑借其誘導(dǎo)之力量，將一切惡行和邪說統(tǒng)統(tǒng)送下永劫不復(fù)的地獄中！

在有關(guān)宗教的勸諭中，首先應(yīng)該記住使徒圣雅各的箴言：“世人的憤怒并不能體現(xiàn)上帝的正義！”還有一位先哲也曾說過同樣坦誠的話語：“凡壓迫他人良心或勸人壓迫他人良心的人，多半懷有自己的私利！”這句話也很值得我們深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