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 龍

楊 明

我是龍年生人，對龍別有一番感情，每當(dāng)有人問起我年庚時，我總愛在說明年庚的前面加個“屬大龍的”。有天，孫女問我：“爺爺，龍是什么樣子呀？”這一問，倒使我一時難以回答。

早在新石器時代的紅山文化，就有我國最早的想象龍——大型玉龍（內(nèi)蒙古翁牛特旗出土）；早在殷商時，甲骨文字中就有“龍”字。在日常生活中，我們也會在繪畫、古建筑、商品廣告及民俗活動中常見龍的形象?？烧嬲凝堄质鞘裁葱蜗竽兀咳藗冇譃槭裁打\地崇敬它呢？

十二屬相中有龍，那是因為龍之為辰，由星宿而來。辰時，正值東方欲曉，這就使處于東方的古老中國，成為龍之國，有“東方巨龍”之稱。這巨龍之國所繁衍的子孫，又稱為“龍的傳人”?？梢哉f，中國龍挾雷裹電，叱咤風(fēng)云，名揚四海，聲震五洲。

我曾去過故宮參觀。這個明、清兩代帝王的皇宮，是聞名于世界的古代宮殿建筑群，龍無處不在。那氣勢雄偉的太和殿，給我的第一感覺不僅是它座落在三萬多平方米的庭院之中，八米高的三層漢白玉雕的臺基，而是其四周擁立著的六根蟠龍金柱，以及梁、楣和天花板上的瀝粉貼金的龍。太和、保和、中和三大殿，龍墀石欄立望柱一千四百八十根，均浮雕著蟠龍。每重欄檐邊伸出一個個巨大的石雕龍頭，共有一千一百四十二個。三大殿前后御道，鋪設(shè)有雕刻精美的龍陛。殿門以上門楣、額枋、斗拱、匾額，都有雕龍彩繪。僅太和殿天花板上的粉繪龍就有三千多條。從宮殿建筑到服飾器物，處處有龍的圖形。有木刻龍、石雕龍、銅龍、鐵龍、金龍、玉龍、玻璃龍、陶龍、彩繪龍，造型千奇百態(tài)。就連皇帝穿的衣服亦曰龍袍，坐的椅子曰龍椅，睡的床曰龍床，坐的車曰龍車，處處用龍來樹立統(tǒng)治者的威嚴(yán)。

龍在古代人們心目中最受崇敬，被視為祥瑞和威嚴(yán)之物，是古人發(fā)揮想象力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虛幻的神物，與白虎、朱雀、玄武同屬“四靈”。傳說炎帝、堯帝、神農(nóng)、孔子都是其母“感龍而生”?！妒酚洝ぬ鞂m書》有“軒轅黃龍體”之說。因此，引申為“天子龍生”，龍開始直接代表皇帝。元、明、清三代，還制定了嚴(yán)格的用龍制度，于是皇宮便成了龍最集中的地方。

在民間，我看過玩龍燈、劃龍舟、祭龍廟。民間也取其民俗意義，發(fā)揮其生氣勃勃的意象，在生活中說龍，在器物裝飾上用龍，將競渡之舟船從以龍形，謂之龍舟?！棒~龍變化”的彩燈，“金龍戲水”的旗幡，無不在表達(dá)人們對龍的喜愛。漢代，民間就有舞龍求雨的記載。《夷堅志》還載有龍王舍身降雨，使百姓免去旱災(zāi)，百姓感其恩德修建龍王廟之說。民間有龍祠龍廟，龍王被塑成神像，奉于廟宇之中。以龍看年成，圍繞龍開展許許多多民俗活動。人們從龍身上，感到意氣風(fēng)發(fā)，吉祥如意，感到生活的美好與民族的自豪。在民間，到處有龍門、龍橋、龍路……據(jù)說，重慶以龍命名的路、街、巷、村、區(qū)就有一百多個。于是，在文藝作品中，如《西游記》《哪吒鬧海》《柳毅傳》《張羽煮?！返刃≌f傳奇中也出現(xiàn)了龍的形象?？梢哉f在中國大地，無處不說龍，無處不見龍。我們中華民族有“龍的傳人”的美稱，中華大地有“龍的故鄉(xiāng)”的美譽。

龍究竟是什么？自古說法不一。有人認(rèn)為龍是遠(yuǎn)古時期某些族團所崇拜的生物圖騰，是氏族部落逐漸容納了許多部落圖騰而形成的，是原始社會最早的一種宗教信仰，約與氏族公社同時產(chǎn)生。有人認(rèn)為龍的產(chǎn)生最初并不是生物性的，圖騰是實際存在的動物、植物或自然現(xiàn)象，而龍是一些自然意象的生物化?！吨T神的起源》從或能和物的角度，認(rèn)為云和雨的功能就是產(chǎn)生龍的意象的基礎(chǔ)。當(dāng)原始人類在風(fēng)雨交加的天空看到烏云翻滾的情景，看到山洪暴發(fā)時的泥石流，看到江河水被旋風(fēng)吸上高空的奇特畫面，對于這些自然現(xiàn)象，在科學(xué)尚不發(fā)達(dá)的當(dāng)時，他們無法理解，就幻想著天空會有一種主管風(fēng)雨的神靈在作祟。這種神靈，大概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龍”。還傳說龍有龍王，龍王生有九子，曰赑屃、鴟吻、饕餮、睚眥、狴犴、狻猊、霸下、椒圖、蒲牢，龍王根據(jù)各龍子性格愛好的不同，分配其差事。赑屃喜挑重?fù)?dān)，就把他放在寺廟里馱石碑；鴟吻喜眺望，就把他放在房頂上；饕餮嘴饞，就把他放在食具鼎的兩耳旁；睚眥好耍刀子，就把他放在兵器和刀環(huán)上；狴犴憎恨犯罪，就把他放在監(jiān)獄門旁；狻猊喜歡煙火，就把他放在香爐上；霸下喜水，就把他放在溝橋流水處噴水；椒圖討厭送禮者，就把他放在大門旁司門；蒲牢喜愛音樂，就把他放在鐘的鈕上。當(dāng)然，這都是人們根據(jù)現(xiàn)實生活所見編出的故事，雖為傳說，倒也有趣。

由此看來，龍是一種虛無之物。東漢王充《論衡·龍?zhí)撈穼懙溃骸笆⑾闹?，雷電擊折樹木，廢壞室屋，俗謂天取龍，龍見，雷取以升天。世無愚智賢不肖，皆謂之然。如考實之，虛妄言也”。大自然界中是沒有龍的。因此，龍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也沒有定型。《說文》說：“龍，鱗中之長，能幽能明，能細(xì)能巨，能短能長。春天而登天，秋分而潛淵”。把龍看作是能夠興云作雨，善于幻化變形的靈物?！兑住は缔o》說：“云從龍”“召去者龍”?！痘茨献印さ匦斡?xùn)》說：“黃龍入藏生黃泉，黃泉之埃上為黃云”。把龍看成形成兩種事物的機體，一是水，二是云，龍體入地形成水，水汽上升則為云。古籍中還說龍是“天帝”巡天的乘騎?？傊诠湃丝磥?，龍是有神力、善變化、司雨水、助兵戰(zhàn)的動物神。于是，龍與地上許多形態(tài)、習(xí)性各異的動物有了種種類似的神秘關(guān)系，某些動物也因之有了“龍”的稱謂，如好馬曰龍駒，蛇曰小龍，狗稱龍犬等說法。

因為龍是人們?nèi)≡S多動物特征拼湊而成，龍也隨著時代的跡遷而從簡到繁，從樸實變?yōu)槿A貴。縱觀“紅山文化玉龍”“半城人首蛇身陶蓋”“馬廠人首蛇身彩陶”“龍寺山蟠龍紋陶盤”“商代龍紋青銅盤”“戰(zhàn)國變龍玉佩”“漢城青龍瓦當(dāng)”“唐盤龍紋銅鏡”“寧府坐式銅龍”及其他古代器物上的龍形，商代的龍紋造型，龍頭方正，角呈柱狀，無發(fā)無須，構(gòu)圖簡單，有四肢，爪為三爪；戰(zhàn)國時代的龍紋造型，頭部較扁，龍身為三彎形，龍身較長，各部紋理清楚，龍嘴張開，龍角形成，尾上翹，作騰云駕霧狀，玉樹臨風(fēng)，非常瀟灑；漢代的龍紋造型，頭扁，肚子突出；唐代的龍紋造型，角有分叉，身體短胖；宋代的龍紋造型，龍角分叉多，臉更復(fù)雜，而且龍身較長，爪有四個；明代的龍紋造型，分成宮廷和民間，各有差異，宮廷中龍紋造型龍爪為五個；清代的龍紋造型更加復(fù)雜美觀，和我們現(xiàn)在所見的龍紋造型相似。

《幻學(xué)句解》中寫道：“龍有九種，角似鹿，頭似馬，眼似鬼，頸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背鬯乒淼摹肮怼睘橐环N虛幻無型外，其余皆以自然界的動物作比擬，很形象。隨著人們對龍的熱愛和崇拜逐漸加深，對龍的造型也在不斷地渲染與美化，便形成如今體態(tài)剛健優(yōu)美、氣勢雄偉壯觀的五爪金龍。龍和中華民族在同步發(fā)展，與中國歷史、思想、宗教、神論、文學(xué)藝術(shù)、民俗等融合在一起，有著極為豐富的內(nèi)涵和凝聚力。

龍，自然是人們想象的一種虛幻之物，又何必去追根求源呢？有龍則靈?。∪藗冴P(guān)注的是把龍視為我們中華民族之魂！那唯美的形象和奮發(fā)騰飛的精神，如今已成為我們中華民族和國家的象征。愿我們這個東方巨龍之國，奮飛不息！

楊明，（1928－2002），安徽肥西人，曾任皖北區(qū)黨委干事，安徽省文化局（廳）科員，原亳州市文聯(lián)主席。系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主要作品有《楊明書畫集》《竹齋集》；編著（合作）《亳州大觀》《亳州傳說故事》《亳州歌謠》《亳州諺語》等。作品多次獲得國內(nèi)、國際金獎、一等獎。傳略收入《中國歷代書畫名家大辭典》《世界名人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