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東周
【題解】
西周末,周幽王被犬戎所殺。平王為了躲避西北部敵人入侵的直接威脅,公元前770年把國都由鎬京(舊址在今西安市長安區(qū))遷徙到今河南洛陽市西北部的王城(前516年敬王以子朝之亂,又從王城遷至在今洛陽市東郊的雒陽城),開啟了歷史上所稱東周的時期。東周的前294年,史又稱“春秋”(前770—前476)。那時,齊、秦、晉、宋、楚等五國相繼稱霸,其特點是打著“尊周室”的旗號,征服不守本分的別國,有時還能夠把被侵滅的國家光復(fù)起來,所謂“存亡繼絕”。但是,到了后254年,發(fā)展到史稱“戰(zhàn)國”的時期(前475—前221),情況就大不相同了。許多中小國家(除東周、西周、宋、衛(wèi)、中山之外)都逐漸被消滅,剩下的秦、齊、楚、趙、魏、韓、燕等幾個大國相互爭雄、吞并。這時,周王雖然尚存,但形同虛設(shè),只保有王畿附近一小塊地盤。這樣的局面,共經(jīng)歷了元、貞定、哀、思、考、威烈、安、烈、顯、慎靚、赧等十一王。
東周考王(前440—前426在位),是弒兄自立的。初立時,為了緩解矛盾,把其弟姬揭封于河南(即當(dāng)時的王城),稱西周桓公。歷威公、惠公。惠公時,復(fù)封他的少子姬班于鞏(今河南省鞏義市),而使之居雒陽城服事周王。死后謚亦曰“惠”,是為東周惠公。東周惠公卒,子昭文君代立。因鞏在雒陽城以東,河南在雒陽城以西,東、西二周由此而得名。
由于東、西二周各自形成自己的政治勢力,大約在周赧王繼位(前314)后,在韓、趙的支持下,形成西周與東周兩個獨(dú)立的小國。東、西周居天下中心,政治、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各大國都對它垂涎三尺,同時誰又不敢輕易動它。這就形成它能夠在夾縫里求生存的有利條件。但它們既屬小國,又在三晉,特別是韓國領(lǐng)土的包圍之中,所以常受來自大國的威脅。而它們也只好窺伺時局形勢,小心翼翼而又不乏狡獪地服事大國,以圖生存。
周從敬王由王城遷至雒陽城,至赧王復(fù)遷回王城,皆名存實亡?!恫摺贩Q周君,乃指東、西周二國之君。關(guān)于兩國的各自領(lǐng)地,雷學(xué)淇《竹書紀(jì)年義證》說:“兩周初分時,谷城、緱氏與王城,為西周;平陰、偃師與鞏,為東周;天子居雒陽:周止此七城而已?!背潭鳚伞秶叩孛肌穭t以雒陽亦屬東周,這可能是以后之事。
公元前249年,東周國為秦所滅。
姚本首東周二十一章,次西周十七章。鮑本卷一為西周凡十九章,卷二為東周凡二十六章。今按,鮑本為重編本,編次多所更動,而姚本則多依舊次,且戰(zhàn)國時周天子常居雒陽(只赧王時短期遷回西周王城),故《世本》謂東周惠公封于鞏而居雒陽秉政,雒后屬東周,故東、西之序以姚本編次為是。每編章數(shù),鮑本多依內(nèi)容異同而定,姚本則往往將內(nèi)容不同之多章合為一章,故鮑分章有時較姚為合理。今參校二本,定《東周》為二十八章,《西周》為十七章。今人又謂兩周《策》中仍有若干篇章互相混淆。是否如此,請讀者辨之。
秦興師臨周而求九鼎
秦興師臨周而求九鼎,周君患之,以告顏率。顏率曰:“大王勿憂,臣請東借救于齊。”顏率至齊,謂齊王曰:“夫秦之為無道也,欲興兵臨周而求九鼎。周之君臣內(nèi)自盡計:與秦,不若歸之大國。夫存危國,美名也;得九鼎,厚寶也。愿大王圖之!”齊王大悅,發(fā)師五萬人,使陳臣思將,以救周,而秦兵罷。
齊將求九鼎,周君又患之。顏率曰:“大王勿憂!臣請東解之?!鳖伮手笼R,謂齊王曰:“周賴大國之義,得君臣父子相保也,愿獻(xiàn)九鼎,不識大國何途之從而致之齊?”齊王曰:“寡人將寄徑于梁?!鳖伮试唬骸安豢?。夫梁之君臣,欲得九鼎,謀之暉臺之下,少海之上,其日久矣。鼎入梁,必不出?!饼R王曰:“寡人將寄徑于楚?!睂υ唬骸安豢?。楚之君臣,欲得九鼎,謀之于葉庭之中,其日久矣。若入楚,鼎必不出?!蓖踉唬骸肮讶私K何途之從而致之齊?”顏率曰:“弊邑固竊為大王患之。夫鼎者,非效醯壺醬甀耳,可懷挾提挈以至齊者;非效鳥集烏飛兔興馬逝,漓然止于齊者。昔周之伐殷,得九鼎,凡一鼎而九萬人挽之,九九八十一萬人,士卒師徒器械被具所以備者稱此。今大王縱有其人,何途之從而出?臣竊為大王私憂之?!饼R王曰:“子之?dāng)?shù)來者,猶無與耳!”顏率曰:“不敢欺大國,疾定所從出,弊邑遷鼎以待命?!饼R王乃止。
【譯文】
秦國興師,兵臨周國,索求周天子的傳國重器九鼎。東周君十分憂慮,把它告訴給顏率。顏率說:“大王不要憂愁,臣請往東方,借助大國齊的力量來解救危難。”顏率來到齊國,對齊宣王說:“秦做事不講道義,發(fā)兵到周國,想索求周天子重寶九鼎。東周的君臣,在國內(nèi)經(jīng)過詳盡謀劃,覺得與其把九鼎給了秦,還莫如送給大國齊。保護(hù)危國,是一樁美名啊;獲得九鼎,是貴重的寶物?。≡复笸跄軌蜻^問這件事?!饼R王聽了很是高興,發(fā)五萬大兵,命令陳臣思率領(lǐng)去救周。秦軍聞訊,只好收兵。
齊國將要索取九鼎,又引起東周君的憂慮。顏率說:“大王不必發(fā)愁,臣請到齊國去為您排除憂難?!鳖伮蕘淼烬R國,對齊王說:“周國托賴大國道義相助,能夠君臣父子相安無事,愿獻(xiàn)上九鼎,不知大國從哪條道路把它運(yùn)回到齊?”齊王說:“寡人將借路于魏國?!鳖伮收f:“不可以。魏國的君臣想要得到九鼎,謀劃于暉臺之下,沙海之上,為時很久了。鼎一到魏國,肯定不會讓它出來?!饼R王說:“寡人將借路于楚國。”顏率回答說:“不可以。楚國的君臣想要得到九鼎,在葉地的庭中謀劃它,為時很久了。如果經(jīng)楚,鼎必定照樣會出不來?!饼R王說:“那么,寡人究竟從哪條路才能把鼎運(yùn)回齊國呢?”顏率說:“敝邑一開始就私下替大王感到難辦。想那鼎,不像醋瓶醬壇一樣,可以用懷揣手拎就能到齊;不像鳥集鴉飛、兔走馬奔一樣,很快就能歸齊。昔日我周朝討伐殷商,得到九只大鼎,一只鼎就用九萬人去拉它,九只鼎九九八十一萬人。兵士徒眾、器械被服之物,所用于后備的,與這個數(shù)字相當(dāng)。眼下大王即使有這么多人,又從哪條路把鼎運(yùn)回?臣下私自為大王暗中擔(dān)憂此事?!饼R王說:“你到齊國來好幾趟,等于沒有把鼎給齊國?!鳖伮收f:“實在不敢欺騙大國,您趕快把搬運(yùn)的道路定下來,敝國遷移九鼎以聽候您的命令?!饼R王出于無奈,也就只好停止索取九鼎。
秦攻宜陽
秦攻宜陽,周君謂趙累曰:“子以為何如?”對曰:“宜陽必拔也?!本唬骸耙岁柍欠桨死?,材士十萬,粟支數(shù)年,公仲之軍二十萬,景翠以楚之眾臨山而救之。秦必?zé)o功?!睂υ唬骸案拭?sup>,羈旅也。攻宜陽而有功,則周公旦也;無功,則削跡于秦。秦王不聽群臣父兄之義而攻宜陽,宜陽不拔,秦王恥之。臣故曰拔。”君曰:“子為寡人謀,且奈何?”對曰:“君謂景翠曰:‘公爵為執(zhí)圭,官為柱國。戰(zhàn)而勝,則無加焉矣;不勝,則死。不如背秦援宜陽,公進(jìn)兵。秦恐公之乘其弊也,必以寶事公;公中慕公之為己乘秦也,亦必盡其寶?!?/p>
秦拔宜陽,景翠果進(jìn)兵。秦懼,遽效煮棗。韓氏果亦效重寶。景翠得城于秦,受寶于韓,而德東周。
【譯文】
秦國攻打韓國的宜陽,東周君對周臣趙累說:“你以為這一仗的結(jié)果將會如何?”趙回答說:“宜陽一定會被攻破?!睎|周君說:“宜陽城方圓八里,精兵十萬,糧食可以支持好幾年。韓丞相公仲朋的兵有二十萬,楚將景翠率領(lǐng)楚國軍隊駐扎在山下來援救它,秦國的軍隊一定不會取得什么實績?!壁w回答說:“秦主將甘茂非秦土著,如果攻宜陽有功,就會像周公旦那樣顯赫;如果無功,在秦就不能立足。秦(武)王不聽眾大臣和宗室長輩的建議,而決定攻打宜陽,宜陽不下,秦王也感到羞恥。臣因此說會被攻破。”東周君說:“你為寡人出個主意,將怎么辦才好?”趙回答說:“君您應(yīng)跟楚將景翠說:‘你的爵位是最高的執(zhí)珪,官品是最高武官柱國,仗打贏了,也不能夠加官進(jìn)爵了;打不贏,就會犯死罪。你莫如乘秦之弊,待秦攻破宜陽之后,你再進(jìn)兵威脅他。秦軍懼怕你乘其疲憊攻擊他,必拿寶物來奉獻(xiàn)你;韓丞相公仲感謝你為韓而乘秦之弊,也一定盡其所有寶物來獻(xiàn)給你?!?/p>
秦軍攻破宜陽,景翠果然進(jìn)兵。秦人恐懼,趕緊獻(xiàn)納煮棗之地;韓人果真也來貢獻(xiàn)重寶。景翠從秦國得到城邑,接受韓國的寶物,而感激東周君為他出謀劃策。
東周與西周戰(zhàn)
東周與西周戰(zhàn),韓救西周。為東周謂韓王曰:“西周者,故天子之國也,多名器重寶。案兵而勿出,可以德東周,西周之寶可盡矣?!?/p>
【譯文】
東周與西周兩國打起仗來,韓國欲援救西周。有人替東周向韓王說:“西周國,原來是周天子的都城所在,有的是著名器物和貴重寶貝。現(xiàn)今韓國如按兵不出,不但可以使東周感戴韓的恩德,而且可以全部得到西周的寶物?!?/p>
東周與西周爭
東周與西周爭,西周欲和于楚、韓。齊明謂東周君曰:“臣恐西周之與楚、韓寶,令之為己求地于東周也。不如謂楚、韓曰:‘西周之欲入寶,持二端,今東周之兵不急西周,西周之寶不入楚、韓?!?、韓欲得寶,即且趣我攻西周。西周寶出,是我為楚、韓取寶以德之也。西周弱矣。”
【譯文】
東周與西周兩國互相爭勝,西周企圖與楚、韓兩大國和好,來對付東周。辯士齊明對東周君說:“臣下唯恐西周賄給楚、韓寶物,使他們替自己向東周求得地盤。東周最好是跟楚、韓說:‘西周雖想送給他們寶物,但心持猶豫觀望。現(xiàn)在東周之兵如果不急著攻打西周,那么,西周的寶物就不會立即送給楚、韓?!㈨n真想獲得寶物,就會馬上敦促我們盡快出兵攻打西周。如此,西周獻(xiàn)出寶物,等于是咱東周從西周取寶獻(xiàn)給楚、韓,對他們施加恩惠。這樣,西周自然會被削弱了。”
東周欲為稻
東周欲為稻,西周不下水,東周患之。蘇子謂東周君曰:“臣請使西周下水,可乎?”乃往見西周之君曰:“君之謀過矣!今不下水,所以富東周也。今其民皆種麥,無他種矣。君若欲害之,不若一為下水,以病其所種。下水,東周必復(fù)種稻,種稻而復(fù)奪之。若是,則東周之民可令一仰西周,而受命于君矣?!蔽髦芫唬骸吧?。”遂下水。蘇子亦得兩國之金也。
【譯文】
東周國想要種稻,西周國居河的上游,不給放水,東周人對這件事感到十分頭痛。蘇子對東周國君說:“臣下請出使西周,讓它放水,可以嗎?”于是去求見西周的國君,說:“您的計策太失算啦!如今不放水,是使東周富起來呀!現(xiàn)在東周的老百姓都去種麥,沒有別的莊稼可以栽種的了。君王您如果想要加害東周,不如給東周放一次水,來禍害他們所種的麥子(麥性宜燥不宜水)。放水,東周必定再來種稻;等東周種上稻子,您再把水停下。果真像這樣,那就可使東周的老百姓皆仰仗西周,而來聽任您的指使了。”西周的國君說:“太好了。”終于放了水。蘇子也就兼得兩國的酬金。
昭獻(xiàn)在陽翟
昭獻(xiàn)在陽翟,周君將令相國往,相國將不欲。蘇厲為之謂周君曰:“楚王與魏王遇也,主君令陳封之楚,令向公之魏。楚、韓之遇也,主君令許公之楚,令向公之韓。今昭獻(xiàn)非人主也,而主君令相國往。若其王在陽翟,主君將令誰往?”周君曰:“善?!蹦酥蛊湫?。
【譯文】
昭獻(xiàn)在陽翟,東周國君將要派相國去與他會晤,而相國并不愿意去。策士蘇厲替相國對東周君說:“昔日,楚王與魏王會見,您派陳封到楚國去,派向公到魏國去致賀。楚王與韓王會見,您派許公到楚國去,派向公到韓國去致賀。如今昭獻(xiàn)并不是一國的君主,而您派相國去與他會晤;假如他們的國王在陽翟,您又將派誰去呢?”東周君說:“你說得很對?!北銢]有派相國去。
秦假道于周以伐韓
秦假道于周以伐韓,周恐假之而惡于韓,不假而惡于秦。史黡謂周君曰:“君何不令人謂韓公叔曰:‘秦敢絕塞而伐韓者,信東周也。公何不與周地,發(fā)重使使之楚?秦必疑,不信周。是韓不伐也?!种^秦王曰:‘韓強(qiáng)與周地,將以疑周于秦,寡人不敢弗受?!乇?zé)o辭而令周弗受。是得地于韓,而聽于秦也?!?/p>
【譯文】
秦國向東周國借路,出兵攻打韓國。東周恐怕答應(yīng)秦的請求而得罪韓國,不答應(yīng)又得罪秦國。史黡對東周君說:“您為何不派人跟韓公叔說:‘秦國所以敢于越過險隘來攻打韓國,是因為信得過東周。您何不給東周土地,使周派重臣到楚國去?周與楚交往,必定會引起秦國的疑心而不再相信它。這樣,韓國就受不到攻伐了。’您再跟秦(武)王說:‘韓國非要給周土地不可,企圖使秦國對周產(chǎn)生懷疑,寡人又不敢不接受?!貒隙]有理由讓周不接受土地。這樣,是周既得到了韓國的土地,又表示聽從秦的命令而不會得罪它。”
楚攻雍氏
楚攻雍氏,周秦、韓。楚王怒周,周之君患之。為周謂楚王曰:“以王之強(qiáng)而怒周,周恐,必以國合于所與粟之國,則是勁王之?dāng)骋?,故王不如速解周恐。彼前得罪而后得解,必厚事王矣?!?/p>
【譯文】
楚國攻打雍氏,東周以糧米資助秦、韓聯(lián)軍。楚(懷)王對周十分惱怒,東周國君很擔(dān)心這件事。有人替周君對楚王說:“拿大王的強(qiáng)大來惱怒周國,周很恐懼,必定會用全國來投靠其所資助的秦、韓兩國,這豈不是使大王的敵人更加強(qiáng)盛嗎?所以,大王莫如趕快息怒,解除周人的恐懼。他們開始得罪于您,而后得到寬宥,一定會用很重的禮節(jié)來侍奉您的呀!”
周最謂石禮
周最謂石禮曰:“子何不以秦攻齊?臣請令齊相子,子以齊事秦,必?zé)o處矣。子因令周最居魏以共之,是天下制于子也。子?xùn)|重于齊,西貴于秦。秦、齊合,則子常重矣?!?/p>
【譯文】
周最對呂禮說:“您何不使秦國攻打齊國呢?我可以因此請求齊國用您做丞相。如此,您憑借齊國來侍奉秦國,一定不會有任何憂患了。您再借著這樣的地位,使令我居住在魏國,做您的外圍助手,這樣,天下就可以控制在您的手中了。您在東邊受齊國的重視,在西邊受秦國的尊敬,如果秦與齊合作,那么您的身價就可以長久貴重了?!?/p>
周相呂倉見客于周君
周相呂倉見客于周君。前相工師藉恐客之傷己也,因令人謂周君曰:“客者,辯士也。然而所以不可者,好毀人。”
【譯文】
周相國呂倉介紹一位客人,使得見周君。前任相國工師藉懼怕客人在國君面前毀傷自己的名譽(yù),因此讓人對周君說:“客人是一位能言善辯之士,然而甚不可信,因為他好詆毀別人。”
周文君免工師藉
周文君免工師藉,相呂倉,國人不說也。君有閔閔之心。
謂周文君曰:“國必有誹譽(yù)。忠臣令誹在己,譽(yù)在上。宋君奪民時以為臺,而民非之,無忠臣以掩蓋之也。子罕釋相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齊桓公宮中七市,女閭七百,國人非之。管仲故為三歸之家,以掩桓公,非自傷于民也?《春秋》記臣弒君者以百數(shù),皆大臣見譽(yù)者也。故大臣得譽(yù),非國家之美也。故眾庶成強(qiáng),增積成山。”周君遂不免。
【譯文】
周文君免去工師藉的丞相職務(wù),任命呂倉為丞相,引起國內(nèi)百姓的非議和不滿。文君因此心中很憂悶。
呂倉的客人對周文君說:“一國之內(nèi)的輿論,免不了有誹謗也有贊譽(yù)。忠臣讓誹謗歸于自己,贊譽(yù)歸于君上。宋君平公妨礙農(nóng)時來建筑高臺,老百姓責(zé)怪他,是因為沒有忠臣為他遮掩過錯。宋國的子罕辭去丞相的職務(wù)而做主管土木工程的司空,親執(zhí)刑杖督工,老百姓厭惡子罕而喜歡國君。春秋齊桓公宮廷內(nèi)設(shè)有七條街市,還有藏住七百個女子的閭巷,國人都非議他。齊相國管仲故意在家中筑起名叫“三歸”的高臺,轉(zhuǎn)移百姓對桓公的責(zé)備,寧愿自己遭受老百姓的毀傷?!洞呵铩酚涊d臣下殺掉國君的事用‘百’來計數(shù),無一例外,都是大臣受到百姓贊譽(yù)的結(jié)果。因此,大臣受到百姓贊譽(yù),并不是國家的好事。所以說,老百姓眾多能夠強(qiáng)盛,土壤堆積能夠成山?!蔽木K于用呂倉為相而沒有免掉他。
溫人之周
溫人之周,周不納客。即對曰:“主人也?!眴柶湎锒恢?,吏因囚之。
君使人問之曰:“子非周人,而自謂非客,何也?”對曰:“臣少而誦《詩》,《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sup>今周君天下,則我天子之臣,而又為客哉?故曰‘主人’?!本耸估舫鲋?/p>
【譯文】
魏國溫地人到東周國來,周人不許客人入境。來人當(dāng)即回答說:“我是周地主人。”問他住在哪條街巷,他也不知道。官吏因此把他拘留起來。
周君派人問他說:“你本不是周地人,而自稱不是客人,這是為啥呢?”來人回答說:“臣下我年幼的時候讀《詩》,《詩》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F(xiàn)今是周天子君臨天下,而我是天子的臣屬,怎么反成了客人了呢?因此我說是主人?!敝芫谑亲尮倮舭阉帕顺鰜怼?/p>
或為周最謂金投
或為周最謂金投曰:“秦以周最之齊疑天下,而又知趙之難子齊人戰(zhàn);恐齊、韓之合,必先合于秦。秦、齊合,則公之國虛矣。公不如救齊,因佐秦而伐韓、魏,上黨長子,趙之有已!公東收寶于秦,南取地于韓,魏因以因。徐為之東,則有合矣?!?/p>
【譯文】
某人為周最對趙人金投說:“秦國因周最往齊,而懷疑天下諸侯謀秦,又知道趙國不敢輕易與齊國開戰(zhàn)。秦恐怕齊國與趙合好,必定先來與齊合好。如果秦、齊合好,那么您的國家就有被攻伐的危險而將成為丘墟了。您不如連絡(luò)齊國,乘勢助秦而攻打韓、魏,那么韓上黨郡的長子(地名),就歸趙所有了。您西收取秦的寶物(因助秦),南占取韓的地盤,魏國因此陷入困境,然后再慢慢向東與齊靠攏,則與齊合好就會成功?!?/p>
周最謂金投
周最謂金投曰:“公負(fù)令秦與強(qiáng)齊戰(zhàn),戰(zhàn)勝,秦且收齊而封之,使無多割而聽天下之戰(zhàn);不勝,國大傷,不得不聽秦。秦盡韓、魏之上黨、大原,西止秦之有已!秦地,天下之半也,制齊、楚、三晉之命。復(fù)國,且身危,是何計之道也!”
【譯文】
周最對趙人金投說:“先生倚仗聯(lián)合秦國,來與強(qiáng)大的齊國交戰(zhàn)。如果打得贏,秦國將要收容控制齊國來整畫她的封疆,使令不要過多割地給戰(zhàn)勝國,以此來激怒天下各國諸侯都來向齊進(jìn)攻;如果打不贏,趙國元?dú)獯髥?,就不得不聽從秦國的擺布。秦國完全占有韓、魏的上黨(韓地)、太原(魏地),西部土地就全歸秦所有了。秦地,占居天下土地的一半,控制齊、楚和趙、魏、韓的命運(yùn)。不但國家顛覆,而且您自身也很危險,先生這是遵行什么樣的計策呢?”
石行秦謂大梁造
石行秦謂大梁造曰:“欲決霸王之名,不如備兩周辯知之士?!敝^周君曰:“君不如令辯知之士為君爭于秦?!?/p>
【譯文】
秦國右行楚對大良造白起說:“想要決定取得霸主和王者的名號,莫如招徠并優(yōu)待東、西周善辯有智的人士。”又對東周君說:“君王您最好是派善辯與有智之士到秦國去,在那里為您爭得更多的重視與信任?!?/p>
謂薛公
謂薛公曰:“周最于齊王也而逐之。聽祝弗相呂禮者,欲取秦。秦、齊合,弗與禮重矣。有周,齊、秦必輕君。君弗如急北兵,趨趙以和秦、魏,收周最以為后行。且反齊王之信,又禁天下之率。齊無秦,天下果,弗必走,齊王誰與為其國?”
【譯文】
蘇代對薛公田文說:“周最對齊湣王最盡力,而齊王終于把他趕走。對祝弗則言聽計從,又用呂禮做相國,目的是為了取信于秦準(zhǔn)備與它合作。如果秦與齊聯(lián)合,那么祝弗與呂禮的地位就更加顯赫了。二人用事,齊國和秦國必定不會看重您。您不如抓緊利用北方的兵力,催促趙國去聯(lián)合秦國和魏國來對抗齊國,收留周最來增強(qiáng)您的實力。這樣將會一反齊王合秦取信的企圖,扼止天下形勢朝著不利于您的方向發(fā)展。如此,齊失掉秦國,遭到天下諸侯的合力攻擊,祝弗肯定難于在齊存身而離去。這時,齊王不用您又將靠誰來治理他的國家呢?”
齊聽祝弗
齊聽祝弗,外周最。謂齊王曰:“逐周最、聽祝弗、相呂禮者,欲深取秦也。秦得天下,則伐齊深矣。夫齊合,則趙恐伐,故急兵以示秦。秦以趙攻,與之齊伐趙,其實同理,必不處矣。故用祝弗,即天下之理也?!?/p>
【譯文】
齊國信用祝弗而疏遠(yuǎn)周最,蘇代對齊王說:“齊國驅(qū)逐周最,信用祝弗,用呂禮為相國,不過是為了爭取秦的合作。秦取得齊的支持,就能夠得天下,秦得天下,那么伐齊的決心就更堅定了。須知秦與齊聯(lián)合,趙國恐怕秦伐,所以要急于起兵攻齊來向秦表態(tài)。秦國知道趙國攻齊或齊國伐趙,它都可以坐收漁利,必高枕無憂。因此說,齊國任用祝弗,必定會受到趙國進(jìn)攻的威脅,而秦國卻會贏得天下?!?/p>
蘇厲為周最謂蘇秦
蘇厲為周最謂蘇秦曰:“君不如令王聽最,以地合于魏,趙故必怒,合于齊。是君以合齊與強(qiáng)楚吏產(chǎn)子。君若欲因最之事,則合齊者君也,割地者最也。”
【譯文】
有人為周最(居齊,用事)對蘇秦說:“您最好勸趙王聽從周最的意見,用土地為代價取得與魏國的合作,趙王聽了一定會很生氣,反而割地去與齊國聯(lián)合。這樣,是您通過聯(lián)合齊國而與齊的友邦強(qiáng)大的楚國長期結(jié)為同伴。您若是按著周最的話去辦,那么立下合齊功勞的是您,而割地的責(zé)任則由周最來承擔(dān)。”
謂周最曰仇赫之相宋
謂周最曰:“仇赫之相宋,將以觀秦之應(yīng)趙、宋,敗三國。三國不敗,將興趙、宋合于東方以孤秦。亦將觀韓、魏之于齊也。不固,則將與宋敗三國,則賣趙、宋于三國。公何不令人謂韓、魏之王曰:‘欲秦、趙之相賣乎?何不合周最兼相,視之不可離?則秦、趙必相賣以合于王也?!?/p>
【譯文】
某人對周最說:“仇赫來做宋的丞相,將要觀察秦國對趙、宋的反應(yīng),并能否打敗韓、魏、齊三國。如三國不敗,就用趙、宋與三國聯(lián)合,來孤立秦。同時也要觀察韓、魏對齊國的態(tài)度。三國結(jié)合不牢固,就拿宋來合秦,以擊敗三國;擊不敗,就把趙、宋出賣給三國。您為何不使人對韓、魏的君王說:‘想要讓秦、趙兩國互相出賣嗎?為什么不讓周最兼任韓、魏兩國的丞相,顯示韓、魏的不可分離呢?這樣,秦、趙必定相賣,而來靠攏大王了?!?/p>
為周最謂魏王
為周最謂魏王曰:“秦知趙之難與齊戰(zhàn)也,將恐齊、趙之合也,必陰勁之。趙不敢戰(zhàn),恐秦不己收也,先合于齊。秦、趙爭齊而王無人焉,不可。王不去周最,合與收齊,而以兵之急則伐齊,無因事也?!?/p>
【譯文】
某人為周最對魏(昭)王說:“秦國知道趙畏難與齊開戰(zhàn),又恐怕齊、趙聯(lián)合,必來暗地助趙,給它鼓勁。趙國不敢與齊開戰(zhàn),恐怕秦不聯(lián)合自己,所以先來與齊合作。秦、趙爭齊(秦想攻齊,趙想合齊),而大王卻無人參與其事,是不可以的。大王不讓周最離魏往齊,與他一同來拉攏齊國,而如果當(dāng)秦緊急攻齊,就也去伐齊,將來就無法去事齊了?!?/p>
謂周最曰魏王以國與先生
謂周最曰:“魏王以國與先生,貴合于秦以伐齊。薛公故主,輕忘其薛,不顧其先君之丘墓。而公獨(dú)修虛信為茂行,明群臣據(jù)故主,不與伐齊者,產(chǎn)以忿強(qiáng)秦,不可。公不如謂魏王、薛公曰:‘請為王入齊,天下不能傷齊。而有變,臣請為救之;無變,王遂伐之。且臣為齊奴也,如累王之交于天下,不可。王為臣賜厚矣,臣入齊,則王亦無齊之累也。’”
【譯文】
某人對周最說:“魏昭王把國家交給先生,貴在跟隨秦來攻打齊。薛公田文背叛了齊(湣)王,輕易忘掉封國薛,不顧先父的墳?zāi)梗鴣硎宋?。而您偏偏保守空頭信義,堅持所謂美德,向魏群臣表示不欺故主齊王,不許伐齊,因此而激怒秦國。這不妥。您不如對魏王、薛公說:‘請為大王前往事齊,使天下不能傷齊。如秦國伐齊,則為魏救齊;若秦不伐齊,則聽任大王去伐齊。況且我曾是齊的臣仆,如果妨礙大王與天下諸侯的交往,是不妥當(dāng)?shù)?。大王對待臣,可以算是?yōu)厚了,臣入齊,那么大王也就沒有來自齊國的憂患了?!?/p>
趙取周之祭地
趙取周之祭地,周君患之,告于鄭朝。鄭朝曰:“君勿患也!臣請以三十金復(fù)取之?!敝芫柚`嵆I(xiàn)之趙太卜,因告以祭地事。及王病,使卜之。太卜譴之曰:“周之祭地為祟?!壁w乃還之。
【譯文】
趙國奪取東周的祭田,周君憂慮,告訴給鄭朝。鄭朝說:“君不必?fù)?dān)心,臣請用三十金再把它取回來?!敝芫o了他三十金。鄭朝把它獻(xiàn)給趙國的太卜,并把祭田的事告訴給他。等到趙王有病,使太卜占卦。太卜責(zé)問鬼神,乃說:“周的祭田之神作祟?!壁w遂把地還給周。
杜赫欲重景翠于周
杜赫欲重景翠于周,謂周君曰:“君之國小,盡君子重寶珠玉以事諸侯,不可不察也。譬之如張羅者,張于無鳥之所,則終日無所得矣;張于多鳥處,則又駭鳥矣;必張于有鳥無鳥之際,然后能多得鳥矣。今君將施于大人,大人輕君;施于小人,小人無可以求,又費(fèi)財焉。君必施于今之窮士不必且為大人者,故能得欲矣?!?/p>
【譯文】
杜赫想使景翠在周得到重用,對周君說:“君的國小,竭盡您的重寶珠玉來服事諸侯,可不能不詳加考慮。比如張設(shè)羅網(wǎng),張設(shè)在無鳥的地方,就整天也得不到鳥;張設(shè)在鳥多的地方,則又使鳥驚飛;必須張設(shè)在有鳥和無鳥的間隙,才能多捕到鳥。如今您把財寶送給大人物,大人物輕視您的財禮;送給小人物,小人物又沒有可求的,而且也送不過來。您一定要送給當(dāng)今的貧士,說不定將來要變成大人物的,這樣,您的愿望才能夠得到實現(xiàn)?!?/p>
周共太子死
周共太子死,有五庶子,皆愛之,而無適立也。司馬翦謂楚王曰:“何不封公子咎而為之請?zhí)??”左成謂司馬翦曰:“周君不聽,是公之知困而交絕于周也。不如謂周君曰:‘孰欲立也?微告翦,翦令楚王資之以地?!粲麨樘?,因令人謂相國御展子、夫空曰:‘王類欲令若為之?!私∈恳?,居中,不便于相國。”相國令之為太子。
【譯文】
東周君的共太子死,有五位庶出公子,周君都很喜愛,而沒有嫡子可立。楚國司馬昭翦對楚懷王說:“楚何不封給公子咎(五庶子之一)土地,并請周君立他為太子?”左成對司馬翦說:“如周君不聽,則是您的謀劃不行,而又?jǐn)嘟^了與周的交情。莫如對周君說:‘想立誰為太子呢?暗中告訴翦,翦使楚王拿土地來封他?!粝敕鲋芴?,趁此對相國的駕車人展子和夫空說:‘楚王的意思,像是想要派你們?nèi)シ鲋芴印!麄兪莿藕分?,居國中對相國是不利的?!彼抉R翦按照左成的話去辦,相國果然派他二人去扶助周太子。
三國隘秦
三國隘秦。周令其相之秦,以秦之輕也,留其行。有人謂相國曰:“秦之輕重,未可知也。秦欲知三國之情,公不如遂見秦王,曰:‘請謂王聽東方之處’,秦必重公。是公重周,重周以取秦也。齊重,故有周,而已取齊。是周常不失重國之交也?!?/p>
【譯文】
韓、趙、魏三國絕秦。周君原擬派相國往秦,后因秦被三國遏絕,國勢變輕,所以停止未行。有人對周相國說:“秦國的輕重,尚未可知。秦想了解三國的情況,您不如遂去見秦昭王,說:‘請為王偵聽東方三國的所做所為?!匾欢ㄖ匾暷J悄怪転榍厮?,而取得了秦的信任。齊國重視周,已有周最在那里,因而已取得了齊的信任。這是周長久不失掉與大國交好的機(jī)會?!?/p>
昌他亡西周之東周
昌他亡西周之東周,盡輸西周之情于東周。東周大喜,西周大怒。馮且曰:“臣能殺之?!本杞鹑?。馮且使人操金與書,間遺昌他。書曰:“告昌他:事可成,勉成之;不可成,亟亡來亡來。事久且泄,自令身死!”因使人告東周之候曰:“今夕有奸人當(dāng)入者矣?!焙虻枚I(xiàn)東周,東周立殺昌他。
【譯文】
昌他逃出西周,來到東周,把西周的情況都告訴了東周。東周很喜歡,西周極惱怒。西周馮雎說:“臣能殺掉他?!蔽髦芫o他黃金三十斤。馮雎派人持黃金,暗地給昌他書信說:“告知昌他,事情可以辦成,勉力辦成它;事情辦不成,趕緊逃回來。時間一久就要泄漏,自取身亡?!彼煊质谷烁嬷獤|周的偵探,說:“今晚有奸細(xì)要來入境?!眰商阶プ∠聲?,把金與書交與東周,東周立刻把昌他處死。
昭翦與東周惡
昭翦與東周惡?;蛑^照翦曰:“為公畫陰計?!闭阳逶唬骸昂我玻俊薄拔髦苌踉鳀|周,嘗欲東周與楚惡。西周必令賊賊公,因宣言東周也,西周之于王也。”昭翦曰:“善。吾又恐東周之賊己而以輕西周惡之于楚?!卞岷蜄|周。
【譯文】
昭翦與東周關(guān)系惡化。有人對昭翦說:“為您籌劃一條密計?!闭阳逭f:“是什么呢?”說:“西周十分憎恨東周,常想使東周與楚關(guān)系惡化。西周一定派刺客來暗害您,從而揚(yáng)言是東周所為,以使楚(懷)王惱恨東周?!闭阳逭f:“很是。但我又怕東周來暗害自己,而來栽贓西周,使楚國惱恨西周?!彼熠s緊與東周和好。
嚴(yán)氏為賊
嚴(yán)氏為賊,而陽豎與焉。道周,周君留之十四日,載以乘車駟馬而遣之。韓使人讓周,周君患之??椭^周君曰:“正語之曰:‘寡人知嚴(yán)氏之為賊,而陽豎與之,故留之十四日以待命也。小國不足亦以容賊,君之使又不至,是以遣之也?!?/p>
【譯文】
嚴(yán)仲刺殺韓相國俠累,陽堅參與其事。出逃,路過東周。周君留他待了十四天,然后用四馬駕車把他送走。韓國派人責(zé)備周,周君很憂愁。客對周君說:“直接跟韓使講:‘寡人知道嚴(yán)氏謀殺相國,而陽堅參與其事,所以扣留他十四天,以等候韓國的處分。小國不足以容納賊寇,而君的使者又遲遲不至,所以把他放走了。’”
注: 此章,學(xué)者多據(jù)呂祖謙《大事記》系于周顯王三十三年(前336),秦惠文王、齊威王之時。九鼎:相傳為夏禹所鑄,以象征九州。成湯遷之于商邑,周武王遷之于洛邑郟鄏(即王城),遂成為傳國之寶。春秋、戰(zhàn)國諸侯,屢有問鼎、求鼎之事。按,此篇恐非屬史實,孔穎達(dá)《左傳正義》、洪邁《容齋隨筆》、陸深《燕閑錄》、鐘鳳年《國策勘研》、馬敘倫《讀書續(xù)記》諸書辨之已悉。
注: 周君:指東周君。當(dāng)時鼎在洛邑的王城(屬西周國),東周君采邑雖在鞏縣,然在王朝執(zhí)政,故憂之也。
注: 盡:姚本引劉、曾、集諸本,一作“畫”。
注: 寶:黃丕烈《戰(zhàn)國策札記》云,今本作“實”。
注: 陳臣思:《齊策一》作“田臣思”。按,陳與田古字通。或說即田忌。
注: 暉臺、少海:《太平御覽》一七八引《郡國志》作“蟬臺”“沙?!??!蹲x史方輿紀(jì)要》謂沙海在開封府城西北十二里。
注: 葉庭:鮑彪以為即南陽之葉地。《春秋后語》作“章華之庭”,徐廣曰:“華容有章華亭。”
注: 醯(xī):醋。甀(chuí):小口甕、壇。鮑本作“瓿”。
注: 漓:《集韻》:“滲流貌?!敝梗阂Ρ疽蛔鳌翱芍痢?。
注: 按《通鑒》、呂祖謙《大事記》,秦攻宜陽在周赧王七年(前306),攻克在次年。宜陽:韓邑,在今河南省宜陽縣西北,洛水北岸。
注: 趙累:東周臣。鮑本“趙”作“周”。
注: 公仲:名朋,韓國公族。又稱公仲朋、韓公仲。
注: 景翠:楚將。楚有景氏。
注: 甘茂:楚國下蔡人,秦武王時為左丞相。
注: 義:鮑本作“議”,是。
注: 執(zhí)圭:楚國最高爵位,意為執(zhí)圭而朝?;蚍Q“上執(zhí)圭”。
注: 按文意,此句“背”應(yīng)作“乘”,“援”應(yīng)作“拔”。
注: 公中:鮑本作“公仲”。中、仲通。慕:希冀。
注: 煮棗:在今山東東明縣南。郭希汾曰:“當(dāng)為魏地,秦?zé)o由獻(xiàn)之也。”
注: 《史記·周本紀(jì)》載此章于赧八年與十五年之間(前307—前300),確切年代已無從稽考。據(jù)鐘氏《勘研》,此章應(yīng)次下章《東周與西周爭》之后。
注: 韓王:韓襄王。
注: “西周”二句:周自平王東遷直至敬王,歷一十三王,均居西周王城。故云。
注: 本章事應(yīng)在上章之前。
注: 齊明:辯士。兩見《齊策》與《楚策》,未明國籍。
注: 趣(cù):督促、催促。
注: 田藝衡《留青日札》以此篇為寓言,非史實。
注: 下水:謂使河、洛之水下流,經(jīng)東周也。
注: 復(fù)奪之:謂復(fù)奪其水。
注: 金正煒《戰(zhàn)國策補(bǔ)釋》系此章于赧王十五年(前300)。據(jù)《韓策》《史記·韓世家》,金說是也。
注: 昭獻(xiàn):當(dāng)為“昭”之訛,《史記·韓世家》作“昭魚”。楚相國。陽翟:韓地。在今河南省禹縣。
注: 蘇厲:蘇秦弟。下文陳封等人,未詳。
注: 林春溥《戰(zhàn)國紀(jì)年》系此章于赧王七年(前308)??娢倪h(yuǎn)《戰(zhàn)國策考辨》云:“秦攻韓宜陽之役,《史記·六國年表》《通鑒》《大事記》均于赧七年書‘擊’,赧八年書‘拔’,則此章當(dāng)如林氏之說,系于赧七年?!?/p>
注: 史黡(yǎn):姚云:一作“史厭”?!妒酚洝芬嘧鳌笆穮挕?。疑為東周史官。鮑彪謂韓史,恐非。
注: 韓公叔:韓國公族,丞相。
注: 絕塞:越過險隘之地?!妒酚洝贰叭弊鳌爸堋薄?/p>
注: 強(qiáng)(qiǎnɡ):竭力、極力。
注: 按馬骕《繹史》,楚圍雍氏有三:一為周赧王三年,一為八年,另為十五年。繆氏《考辨》據(jù)《史記集解》并參以《六國表》、《秦本紀(jì)》及《楚、韓世家》,定是役為赧三年(前312)。是也。雍氏:韓地。舊址在今河南省扶溝縣西南。
注: (zhānɡ):《爾雅·釋言》:“糧也?!边@里作動詞用。
注: 周最(jù):最,原作“冣”,一作“聚”。周公子。初在周,后仕齊、魏,其事跡多載《東周策》,但亦見于《西周策》,故其身份隸屬難明。后世學(xué)者多傾向東周。石禮:鮑本作“呂禮”,《史記·穰侯傳》亦作“呂禮”。黃丕烈《札記》云:“呂字是也?!背跏饲?,為避魏冉,奔齊??娢倪h(yuǎn)《考辨》引黃少荃云:“呂禮奔齊,在周赧王廿一年,而最廿二年尚在周(參《西周策·秦攻魏將犀武軍于伊闕》),則最自周入齊說呂禮,最早當(dāng)在王赧廿二年(前293)稍后事?!?/p>
注: 齊為了避免秦攻,所以有可能用呂禮作相。
注: 處:高誘注:“猶病也?!滨U本作“慮”,義近。
注: 鮑彪曰:“‘周’字衍?!惫玻褐^同以齊事秦。
注: 周君:東周文君,即昭文君。此章系年不詳。
注: 工師藉:鮑本“藉”作“籍”。即《楚策》的工陳籍。
注: 此章姚本綴于《周相呂倉見客于周君》之后,為一篇。鮑本另列一章,今從之。
注: 閔閔:憂貌。
注: “宋君”句:事見《左傳》襄公十七年。
注: “子罕”句:據(jù)《左傳》,子罕聞民之非宋君,乃親執(zhí)鞭樸為督工之事,而未言釋相。又據(jù)《韓詩外傳》,子罕相宋,謂宋君曰:“爵祿賞賜,人之所好也,君自行之;殺戮刑罰,民之所惡也,臣請當(dāng)之?!?/p>
注: 七市:《酉陽雜俎》:“齊桓公宮內(nèi)有七市?!?/p>
注: 女閭:類后之妓院?!稄V韻藻》:“娃館女閭,上吳下齊。”
注: 三歸之家:謂家藏有三姓婦女也。女子出嫁曰歸。一說,三歸,臺名?!墩f苑》:“管仲故為三歸之臺,以自傷于民?!弊g文從后。
注: 本章又見《韓非子·說林上》。林氏《紀(jì)年》、顧氏《編年》均系此章于赧王二十二年(前293),黃氏《編略》系于二十三年(前292),二說均以周已得溫囿為據(jù)。然溫人之周從策文中看不出與周已得溫囿有什么關(guān)系,故皆不可從。溫,魏地。
注: 這四句詩,見《詩經(jīng)·小雅·北山》。
注: 繆氏《考辨》引黃少荃云:“此樂毅使趙豹約諸國伐齊事也?!兑銈鳌贩Q:燕昭王‘使樂毅約趙惠文王,別使連楚、魏,令趙啖秦以伐齊之利’。金投時主趙事,周最入齊,故說之以存齊也?!薄洞笫掠洝废荡苏掠谥荇鐾醵拍辏ㄇ?86)。
注: 子:姚云:“曾本作‘予’?!蓖跄顚O曰:“作‘予’者是也。”予讀為與。
注: 韓:金正煒《補(bǔ)釋》云:“疑當(dāng)作‘趙’。”
注: 秦:《補(bǔ)釋》云:“疑當(dāng)作‘齊’。”
注: 救:《補(bǔ)釋》云:“疑當(dāng)作‘收’。字之誤也?!比缦抡隆扒厍沂正R而封之”;《為周最謂魏王》章“王不去周最,合與收齊”。此亦其義。秦、齊先合,故收齊即可以佐秦。
注: 上黨:郡名,在今山西省東南部。時兩屬韓、魏。長子:鮑彪曰:“屬上黨,蓋韓地?!?/p>
注: 東:《補(bǔ)釋》云:“東,當(dāng)為‘西’字之誤?!?/p>
注: 魏因以因:后“因”字鮑本作“困”;黃丕烈《札記》云:“今本下‘因’字作‘困’?!?/p>
注: 此章姚本綴于《或謂周最謂金投》之后為一篇。鮑本另列一章,今從之。
注: 負(fù)令:鮑本吳師道正曰:“負(fù),恃也?!睢忠伞稀!敝^趙倚仗合秦與齊戰(zhàn)也。
注: 封之:謂整畫其國界。
注: 止:鮑本“止”作“土”。
注: 復(fù):鮑本作“覆”。
注: 繆文遠(yuǎn)《考辨》云:“審此章文義,當(dāng)為周君在秦時事。《史記·秦本紀(jì)》于昭王二十九年書‘周君來’?!卑?,此當(dāng)為赧王三十七年(前278)事。
注: 石行秦:鮑本吳師道《正》曰:“一本‘石’作‘右’。右行,秦官也?!鼻?,一作“楚”,今從之。大梁造:又作“大良造”,亦秦官名。此應(yīng)指白起。
注: 此策又見《史記·孟嘗君列傳》?!犊急妗芬S少荃云:“此策在呂禮初相齊時,較周最說呂禮時稍后?!肚乇炯o(jì)》:昭王十三年‘五大夫禮出亡奔魏’?!睹蠂L君傳》言‘秦亡將呂禮相齊’,接敘于田甲劫齊湣王后。田甲劫湣王在周王赧二十一年,呂禮蓋即于是年奔魏又奔齊。次年,因祝弗之說,遂為齊相。祝弗、呂禮皆主合齊、秦者,呂禮既相,因逐周最?!惫蚀?,當(dāng)系赧王二十二年(前293)。此章姚本與上章合為一篇,鮑依劉本另列一章,今從之。
注: 謂薛公曰:《孟嘗君傳》作“(蘇)代乃謂孟嘗君曰”。孟嘗君,齊公族,封于薛,故又稱薛公。
注: 鮑本“王”下有“厚”字。《札記》云:“今本‘王’下有‘厚’字。”《孟嘗君傳》此句作“周最于齊,至厚也,而齊王逐之”。
注: 祝弗:人姓名。《孟嘗君傳》作“親弗”。
注: 有周:鮑本“有”下衍“周”字。吳《補(bǔ)》曰:“《史》作‘用’。”是。
注: “收周最”句:《孟嘗君傳》作“收周最以厚行”。厚行,增加力量。
注: “天下”句:《孟嘗君傳》作“則天下集齊”。謂諸侯之兵合而攻齊也。
注: 姚本此章綴上篇之后,合為一章。鮑本另列一篇,今從之??娛稀犊急妗吩疲骸按伺c上章為同時事?!辩娛稀犊毖小吩疲骸啊妒贰酚谏险路Q為蘇代之辭,疑此亦彼說?!?/p>
注: 夫:金正煒《補(bǔ)釋》以“夫”字為“秦”字壞文。是。
注: 趙攻:謂攻齊。
注: 處:疑為“慮”字之訛。憂也。
注: “即天下”句:鮑本《正》曰:“言天下必將歸秦?!?/p>
注: 鐘氏《勘研》云:“此章似非周事,殆緣文義含混難辨,而蘇厲等又適盡為周人,或遂姑入之此策耳?!庇终f:“結(jié)尾處‘合齊者君也,割地者最也’二語,必與上‘趙故必怒,合于齊’之文相關(guān)而為回應(yīng)語。而‘趙故必怒’云云,又為自首句‘君不如令王以地合于魏’而生者。言趙因激于蘇秦主從周最割地合魏之說,必怒而轉(zhuǎn)以最欲合魏之地割而合于齊。即不啻蘇秦為趙合齊,而割地之咎,則周最尸之。故首句之‘王’字,乃指趙王。此章實應(yīng)隸趙策,今誤?!鳖櫴稀毒幠辍废荡苏掠隰鐾醵拍辏ㄇ?86)。
注: “蘇厲”句:繆氏《考辨》云:“《史記》所記蘇厲事多與蘇秦相混,且蘇氏兄弟不應(yīng)處于對立地位,致使蘇厲反為周最向蘇秦進(jìn)說,故黃丕烈云:‘此有誤?!瘬?jù)帛書《戰(zhàn)國縱橫家書》體例,章首均只言‘謂某某曰’,不載說者主名,則此章章首‘蘇厲’二字或系衍文。”蘇秦,戰(zhàn)國著名縱橫家,字季子,東周洛陽人。兄弟代、厲均為一時著名說客。詳《秦策一》有關(guān)章節(jié)。
注: 吏產(chǎn)子:鮑彪云:“時齊與楚善,合齊則得與楚為與國,可至再世。產(chǎn)子,言易世也。與,黨與也。”吳師道補(bǔ)曰:“劉辰翁云:‘吏’字當(dāng)作‘更’,平聲?!?/p>
注: 繆氏《考辨》引黃少荃云:“此周最在齊,欲相韓、魏,正周王赧十七年(前298)孟嘗君相齊,與韓、魏共擊秦時?!?/p>
注: 仇赫:《史記》作“機(jī)郝”。宋相國。
注: 三國:齊、韓、魏。
注: 視:同“示”。
注: 此章當(dāng)系赧王二十七年(前288),周最將離魏往齊之時。
注: 魏王:昭王。
注: 陰勁之:暗地給它鼓勁。勁,用作動詞。
注: 此章姚本與上章連篇,鮑另立一章,今從鮑。當(dāng)系周赧王二十七年(前288),時孟嘗君第二次做魏相,欲以聯(lián)秦伐齊,而周最當(dāng)未入齊。后二年(赧二十九年)最終于入齊。參見《魏策四·周最入齊》章。
注: 薛公故主:薛公,謂孟嘗君田文;故主,謂齊湣王。鮑本吳師道《正》曰:“‘故主’上恐缺一字?!卑?,時田文為湣王所逐,缺字似為“背”。
注: 薛:孟嘗君封地。
注: 先君之丘墓:謂孟嘗君父田嬰墳?zāi)埂?/p>
注: 故主:謂齊湣王。周最曾仕齊。
注: 產(chǎn):鮑云:“產(chǎn),猶生也?!敝^產(chǎn)生。金正煒以為是“座(坐)”之訛,因也。
注: 而:如。有變:謂秦伐齊。
注: 伐之:謂伐齊。
注: 據(jù)《史記·趙世家》,成侯七年與韓攻周,八年與韓分周以為兩,是東、西周的開始。則取周祭地之事或即此時。按,成侯八年為周顯王二年(前367)。
注: 鄭朝:周臣。
注: 三十金:三十鎰。時一鎰為二十兩。
注: 太卜:占卜之官。
注: 此事約發(fā)生在周顯王三十六年(前333)。顧氏《編年》云:“《呂氏春秋》有杜赫以安天下說周昭文君,故附此?!?/p>
注: 杜赫:周人,或云楚人。景翠:楚將。
注: 君子:鮑本“子”作“之”。是。
注: 不必:說不定。
注: 此篇鮑彪本列入《西周策》。黃氏《編略》系此章于周赧王七年(前308),并謂:“古本《周策》編入東周,《史記》誤作西周,鮑本從之,非也。”按,《西周策·司寇布為周最謂周君》與此為同時事。又《謂齊王曰》章與此章事極相類,當(dāng)是一事而產(chǎn)生的不同反響。
注: 適:嫡。
注: 司馬翦:鮑彪注:“楚卿。疑即昭翦?!币蚬倬铀抉R,故稱。楚王:懷王也。
注: 左成:楚臣。
注: 夫:小官名。
注: 《史記·周本紀(jì)》系此章于赧王五十八年(前257),并謂是西周國之事。
注: 三國:《周本紀(jì)》作“三晉”,謂韓、趙、魏也。
注: 謂:《史記》及鮑本作“為”。處:鮑彪注:“其所為?!卑?,《史記》作“變”。聽:偵察。
注: “齊重”三句:《史記》作“齊重則固有周聚以收齊”。按,《史》文義明白,譯文從之。周聚即周最,已見前注。
注: 此章系年無可確考??娛稀犊急妗吩疲骸邦櫴稀毒幠辍废掉霭四?,蓋以《史記·周本紀(jì)》此年有東西周相攻事也?!?/p>
注: 昌他(tuó):西周臣。一作“宮他”。
注: 馮且:西周臣。且,同“雎”。
注: 亟(jí):立刻。亡來亡來:一本只一“亡來”。亡,逃也。
注: 此章顧氏《編年》系周赧王八年。參見前章注〔1〕。
注: 昭翦:楚臣。或說即前《周共太子死》之司馬翦。
注: 照翦:照,應(yīng)作“昭”。
注: 西周:鮑本作“以惡”。
注: 輕:王念孫曰:字當(dāng)作“誣”。
注: 嚴(yán)仲殺韓相俠累事,吳師道謂為周烈王五年(前371)?!犊急妗芬熘惺嬖唬骸啊俄n非子·內(nèi)儲說下》《國策·韓策二·韓傀相韓》《韓策三·東孟之會》皆謂韓傀(按,即俠累)被刺兼及哀侯。其事應(yīng)在韓哀侯六年,即周烈王五年?!贝似U本列在《西周策》。
注: 指韓臣嚴(yán)遂使刺客聶政刺殺韓相俠累之事。鮑彪注:“殺人不以道曰賊?!?/p>
注: 陽豎:《韓策》作“陽堅”。
注: 鮑本“足”下衍“亦”字。